吃完饭,玉遥没有着急回去,帮着一起收拾年货,年底的时候大队里还分了不少猪肉,赵翠花用盐巴腌上,又放了秘制调料跟两个儿媳妇在屋子里做腊肉腊肠。
玉遥倒是没有跟着做腊肉腊肠,而是跟几个小崽崽去喂后院子里的鸡,家里养了两只老母鸡,赵翠花说过年那天要杀一只给全家吃顿好的,做香辣炒鸡。
香辣炒鸡,用猪油和葱姜蒜煸炒,再撒点酱油,糖提鲜,小火炖个把钟头,最后出锅的时候放红辣椒和麻椒大火收一下,麻麻辣辣的,别提多香了,光是想想玉遥都馋得不行。
所以这几天玉遥对老李家那两只老母鸡格外亲和,满脸的慈眉善目,养的分外上心。
虽然平日里这两只老母鸡就被赵翠花养的白白胖胖的,肥的很,但玉遥心里想着她的香辣炒鸡,短短半个月的功夫老母鸡就被她养的整整又肥了一圈。
过年那天,赵翠花去后院子里抓鸡,捏着鸡膀子走回前院的路上,她都感觉自家老母鸡的身子沉甸甸的,心里顿时都有些舍不得杀了,这也太胖乎了,谁家老母鸡也比不上她家的啊!
这是多么让人骄傲的事情啊!
可又看着家里几个小娃娃两眼放光的幽幽盯着她手里的胖母鸡瞧,赵翠花心里咬牙一跺脚,拿着菜刀就把鸡脖子给抹了。
鸡血被赵翠花拿了一个大碗装起来,这可是好东西,好吃又营养。
今天过年,整个小湾村都热热闹闹的,虽然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下了些小雪,但是并不影响孩子们的疯玩疯闹,对于村里的娃娃们来说,一年最期盼的事情就是过年了。
过年不但可以吃好菜好饭,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还会给添置新衣裳,新衣裳可是孩子们最爱显摆的事情了。
最起码二娃柱子几个换上新衣裳就跑出去了,在家怎么也呆不住那颗想要出去显摆的热切心情。
期间好多人都来串门儿拜年,遇到小孩子赵翠花都会分他们些糖果吃,拿到糖果,一群小孩子就会兴高采烈地叽喳着继续跑到下一家拜年,盼望着再得几颗美味的糖果。
玉遥早上起来的时候,知青宿舍也都在为过年忙活着,她帮着干完活,才忍耐不住地趁机溜走了。
她在老李家费心费力养了半个月的老母鸡,就为了能吃上今天的香辣炒鸡,她可不想留在知青宿舍吃那些人半吊子厨艺的饭菜。
因为过年,知青宿舍的人今天都不去搭伙的人家吃饭,都决定在知青宿舍大家伙儿一起做个饭,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玉遥就找了林晚霞说了过年那天自己没办法留在知青点吃饭的事,她和李清许毕竟定亲了,过年肯定不可能留在知青点吃的。
王秀兰也单独找了林晚霞,说了过年那天要去李振华家吃的事情,他们过完年就要结婚了,林晚霞也表示理解。
过年这天,知青宿舍也做了不少好吃的,一盘盘的饺子摆在桌子上,年味就浓了,知青们都是城里人,饭后还有表演节目,歌唱、朗诵诗歌各种各样的节目。
昏黄油灯的屋子外,还能时不时的传来知青们一阵阵的哄笑声。
下乡的知青,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放松那么一刻,虽然缺席了三个人,吕志伟、王秀兰、苏玉遥,但这种事情已是常态,林晚霞经历过太多次,早已变成习惯。
每年都有坚持不住下嫁给小湾村的庄稼汉的女知青,她撑的,其实够久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无数次累得要扛不住的时候,其实她心里都涌起过想要妥协的声音,但又被自己压制住了,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留在这里!
屋子里又响起一阵哄笑鼓掌声,唤回了林晚霞的神智,她笑着,好整以暇地继续播报下一个节目:接下来有请我们李茹,演唱曲目《乡间小路》。
——
赵翠花和两儿媳妇在厨房里忙着,张秀娟闻着灶台里的味道,馋得脑子发胀,今天这饭可太丰盛了,县里人都不一定能有她们老李家吃的好。
香辣炒鸡、酱香鱼、红烧肉、大骨头汤,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丝,爆炒土豆片,分量足色泽好。
更别提个头饱满,全是大白面的饺子了,猪肉白菜的,韭菜鸡蛋的,芹菜肉的。
白白胖胖的饺子起锅装盘摆在桌子上的时候,家里的几个泥猴崽子都疯抢,小泥猴崽子们最喜欢吃的就是饺子了,一个个吃的脸上又油又脏。
李清许看着嫌弃,但也没怎么去管,过年不就要热闹热闹么?
放任他们这一天也没什么。
香辣炒鸡又麻又辣,有一种越吃越上瘾的劲头,酱香鱼的汤汁才是最香的,夹一块鱼肉沾一下汤汁,味道绝了,红烧肉肥瘦相间,吃一口满嘴的香。
玉遥吃的腮帮子鼓起,像只小仓鼠一样,嘴巴一努一努的动着。
“慢点吃,别噎着。”李清许看玉遥吃的急,给她盛了一碗汤压压嘴。
家里的男人多,饺子一个个的没,玉遥接过汤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又开始夹着饺子吃。
赵翠花今天大方的奢侈,还拿猪油炸了辣椒油出来,捣了蒜泥,倒点醋和酱油,饺子一沾,香喷喷的。
看着女人大快朵颐、鼓动腮颊的样子,李清许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这女人还真是有了吃的,眼里半点儿他的影子也全无。
但现在人多,他也没什么办法治她。
李清许满心郁结地看着女人像饥不择食一样得风卷残云,又捏着筷子冷冷一笑。
这个年,玉遥过的心满意足,李清许过的是满心阴翳。
争来争去,也争不过一桌子的好菜好饭,李清许的心里委实有些不太好受。
第二天,赵翠花煮了点面条,用大骨头汤做汤底,还放了鸡血进去,再撒上点盐巴和葱花,把昨晚吃剩下的菜热了热,早上又是香喷喷的一顿。
吃过饭,赵翠花就装了几兜子的年货给两儿媳妇带回门了,人都走了,家里短暂的宁静以后,很快又迎来回门的李清花和李清娥。
两闺女是家里过的最好的,都在县里生活,赵翠花走出去都觉得脸上有光,倍儿有面子。
这次李清华和李清娥大包小包的拎回来,赵翠花喜得合不拢嘴,心情美的挽起袖子又给两闺女做了顿好的,玉遥沾光跟着吃了个满齿留香。
柱子和二娃他们都跟着自家爹娘回门了,玉遥看着突然出现的,她没见过的四个崽崽,稀罕的不行,李清花和李清娥生的都是一儿一女,穿的也干干净净的。
玉遥转身就跑去李清许的屋子里,翻出了她的水果罐头和肉罐头给几个崽崽吃,然后满目慈祥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瓜:“真可爱。”
李清许接过罐头帮着拧开盖子,闻言睨了眼女人,淡淡地说道:“不用羡慕,以后你也有。”
早已被玉遥忘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幽约事情,一下子钻进了她的脑袋里,玉遥满脸通红,眉梢含情,期待着问:“那我什么时候能有呀?”
猛地,李清许被噎了一下,耳朵也慢慢浮出一抹红,他把扭开盖子的肉罐头给几个泥崽子吃,神情故作淡定地问:“你急什么?”
谁急了,明明是你先问的!
玉遥撅着嘴,不开心地喂着几个崽崽吃肉罐头。
没一会,李清许正要再继续说什么,余角却瞥到大姐夫的身形一直在不远处徘徊,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水果罐头:“你们先吃,我一会过来。”
然后他站起身走去门外,余宋紧跟着出来左右察视了一圈,才凑到他身边小声地道:“最近风声松了些,还干吗?”
李清许听着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摇头:“不了,先绷紧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他现在,不想再做那些冒险的事情了,他怕被抓,怕自己出事,怕他一招出错毁了那女人一辈子。
有了在乎,才有了弱点,他不能再把自己置于那种危险地境地了。
“之前两年多挣了也不少,够花了,以后看情况再定。”李清许淡淡地说道,
前两年确实挣了不少,余宋赚得流油也不急于这一时,但他是跑运输的,知道别人投机倒把赚了多少,心里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不过他还是道:“成,那以后有事你在找大姐夫,大姐夫肯定跟着你干。”
李清许听着笑了笑,点头应答:“好。”
——
吴老太太最近一直没出去作妖,在家里过了个安生年,其实也不□□生,自从上次她家秋儿大冬天跳了回河,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了。
一个稍微不注意,就总是容易感冒发热,有时候还总说胡话,说她小时候的事,吴老太太有时候听的也云里雾绕的。
“没事吧秋儿?好点了没?”吴老太太端着一碗红姜水走进来。
“没事,好多了。”吴美秋睡了一觉醒来,就感觉好很多了。
吕志伟走的时候没跟她说,还是她发现吕志伟的行李箱不见了跑去问李昌盛,才知道他回城探亲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同时也满心地疲惫,就好像不管她怎么做,她都没有逃得过上一辈子遇人不淑的命运。
现在她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今年十一月份的高考上了,哪怕她现在身体不好,她也在没日没夜的学着。
上辈子她读的书少,学起来其实挺吃力的,她现在必须要更努力更拼命的学才行。
只要熬到十一月就好了,只要熬到十一月就好了。
吴美秋的心里不断想着。
吕志伟走了以后,她就搬回了家住,在小湾村她总容易发热感冒,又要学习,实在没什么精力照顾自己。
她手里攥着结婚证,她不怕吕志伟一走了之,再说军区大院她不是不知道在哪,只是身体原因懒得找过去罢了。
这几天吴美秋的脑子一直发热,吃了药也总是不见好,脑子昏昏沉沉的,学的累了,她才会躺在炕上睡一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家里呆了几天,直到吕志伟从省城回来,跑到吴家接她,她才发现自己呆得有些久了。
吴美秋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玉面白肤,戴着眼镜,白衬衫满身的书卷气。
吴老太太一直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吕志伟与他往日的温柔判若两人,听着吴老太太的骂叫不为所动,也不回应。
只看着吴美秋,冷漠地问着:“你到底走不走?”
等了一会,除了吴老太太的大骂声,吴老头的愁容满面地劝和声,其他人都鹌鹑一样的不吭声,吕志伟也没什么耐心等下去,转身就要走——!
“等等。”吴美秋出声制止着,然后她笑着道:“我跟你回去,你等我收拾一下衣服。”
吕志伟随意地摆了下手,无可无不可。
“秋儿,他回城都不带你,你跟他回去干啥,你听娘的,咱就在家呆着,直到他知道错了咱再回去。”吴老太太小跑着跟在吴美秋的身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知道错?吕志伟什么时候会知道错?
他本就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的满身傲骨。
错,这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
感冒让她的身体变得很差,吴美秋有气无力地劝道:“可他也来接我回去了不是吗?娘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的日子我能过好,我也能让你过好日子。”
只要在给她一些时间就好了。
“娘就想让你把日子过好了,秋儿你不用管娘。”吴老太太哽咽地说道
“我能的,娘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吴美秋抱了抱吴老太太说着,
不管吴老太太怎么劝阻,吴美秋最后还是跟着吕志伟回去了,回去以后吕志伟扔给了她一沓钱,挺厚的,但这不是吕志伟全部的家当,她知道。
吕志伟不会做饭,生活方面完全是个白儿,洗衣打扫方方面面都是她来的,可能从小生活的条件好,吕志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什么都要最好的。
所以平常给她的家用就格外大方,这也是为什么他肯接她回来的原因吧。
这这钱挣的比投机倒把安全多了。
吴美秋把钱装在她的抽屉里放好,洗了手去做饭。
晚上她点着油灯学了会习,学着学着她就感到眼皮沉重,满身的疲惫随之而来,无法,她只能掐灭了油灯上炕睡觉。
他们这间屋子的炕很大,吕志伟向来跟她南北睡着,隔得很远,中间还拉着帘子,她做什么,一般吕志伟都不会管也看不到,他们平时连话都说的可怜。
吴美秋也不在意,她掀起被子躺在炕上,也许太累了,迷迷糊糊地很快她就阖上眼皮睡着了。
夜里
屋子里放了火炉,并不冷,炉子上架了水壶,现在已是后半夜,炉子上的火只剩下猩红两三点。
倏而,
“砰—!”的一声在屋子里响起,还有水浇在炉子上发出的“滋拉滋拉”声,还有女人尖细的嗷叫声.......
吕志伟熟睡中猛然被这声音惊醒,他大力扯开帘子,顺手打开枕头下的手电筒,
炉子上的铁皮湿哒哒的,半点火星也没有了,水壶被摔在地上,从壶嘴里不断涌出水流,弄湿了满地。
一片狼藉,吕志伟寒着脸,睡的正熟被人吵醒,他的语气委实也好不起来,满目怒斥着:“喊什么,这你干的?”
“呜呜呜呜呜是我干的,哥哥别生气。”
夜里‘吴美秋’醒来的时候口干的厉害,借着月光她看到屋子里有水壶,嘴里小声哼唧着好几次“娘”都没人理她。
她脑袋又疼又难受,嘴巴干渴的厉害,只能自己来倒水喝了,可哪想到水壶烫烫的,烫的她手疼,水壶一下子就被她给甩开了。
手指头莫名被烫了一下,疼的‘吴美秋’眼里含着两泡眼泪,呜呜哭着:“我就是渴了,还被烫了,哥哥你别骂我。”
吕志伟:.........
说的都是什么玩意?这女人还能再造作一点?
他把桌子上的油灯点上才关了手电筒,转身上炕躺好,蓦地看着杵在那里捂着手指头一动不动的女人,心烦地不耐烦道
“赶紧把地上收拾了,别吵到我睡觉。”
闻言,‘吴美秋’看了看自己已经烫起泡的手指头,又看了看炕上瞪着眼睛,怒气满满地大哥哥,心里委屈的、敢怒不敢言地点着脑袋:“知...知道了大哥哥!”
吕志伟这才盖好被子准备睡觉,没一会,屋子里悉悉索索地传来一阵扫地声,扫两下就要停好大一会再继续扫,噪音声总也停不下来。
他狐疑地抬起头去看,就见那女人站在那抱着苕帚哭的满脸花,脸上的泪痕擦都擦不干净——!
“大半夜的你哭什么啊?能不能赶紧收拾了让我睡觉?”吕志伟忍不住又斥了声。
“呜呜呜呜呜我不会,我想要娘,娘收拾。”
吕志伟:..........
“吴美秋你装什么?赶紧收拾了你听没听........”吕志伟心里烦得要死,忍不住就想发火,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盖过一声高的哭声给打断了。
那女人还专门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坐下以后,悲戚地抱着怀里的苕帚就哇哇大哭,嘴里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娘,娘。”的喊着,活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吕志伟:..........
这他妈的发哪门子的邪风?
作者有话要说:另一章晚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