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日出只有在邱川山山顶看才最美,但山路并不好走,车开到山腰的盘山公路尽头时就再不能往上开了。

而此处离山顶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

天边还没浮出鱼肚白,山路还是黑漆漆的,何阳和孟宜年打着手电走在最前面开路,球队的另外几个男生走在最后面断后,江栾跟着陆景尧在人群的中间,秦宓也是。

孟宜年走上一块石板,转身替身后的人照路,他知道江栾情况特殊,便更加照顾他,时不时会提醒他一句注意脚下。

江栾每次都甜甜地回他:“谢谢哥哥!”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原因很简单——陆景尧答应让他跟来了,而且立马就答应了,不像从前一样他需要恳求很久。

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也不需要知道,因为陆景尧向来阴晴不定,对他也忽冷忽热,他只悄悄贪图这片刻的欢愉就够了。

快走上山顶时,有一段比较陡峭的山路,秦宓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险些摔倒。

“漂亮姐姐小心!”

江栾离她最近,本能地在她的惊叫声中伸手去扶她。

然而秦宓选择倒向在她左前方较远位置的陆景尧怀里,陆景尧便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胳膊护住她,与此同时,江栾搀扶的手落空,身形不稳地往后一仰,跌倒在了身后的一块石板上。

众人皆是一惊,手忙脚乱地去扶他。

“没事吧?”孟宜年第一个把他扶起来,关心地询问他,帮他拍干净登山服上的泥土和污渍。

“我没事,谢谢哥哥。”江栾勇敢地冲孟宜年摆手,却悄悄朝陆景尧和秦宓的方向看过去,然后默默瘪了瘪嘴。

秦宓才从陆景尧怀里起身,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向他道谢:“谢谢你啊陆景尧,我没站稳。”

陆景尧松开他,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人群围着江栾的方向,心不在焉地应声:“没事。”

……

马上就要到达山顶了,这段山路的石头多行路危险,孟宜年建议大家不做停留,早点抵达山顶。

于是江栾在何阳和孟宜年的左右保护下,和大家一起又走了十分钟的路程,才终于到了山顶。

众人到山顶时,鱼肚白已经爬上了东边的山顶,大家能依稀看清彼此。

何阳和孟宜年关了手电,把背包里的野餐垫和食物拿出来摆放。

江栾也去帮忙,但他力气小,被孟宜年分配去和秦宓一起抱零食。

手腕摔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江栾看了一眼衣服上的泥巴,不愿意地摇头:“不要,我力气可大了!”

孟宜年拿他没办法,宠溺地笑着说:“好好好,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我……”江栾眼珠子提溜转,最终定格在搬折叠凳的陆景尧身上,他往陆景尧跑去:“我要去帮凳子。”

“哎,那你小心一点,别跑那么快!”孟宜年在他身后扯着嗓子提醒他。

“知道了,谢谢哥哥!”江栾转身后退着回应他。

话音刚落,便“砰”一声撞一堵人墙,他转身对上了陆景尧的目光。

“景尧哥哥。”江栾还因为摔倒的事情委屈,低垂着眉眼叫他,说:“我来帮你搬凳子。”

陆景尧摁住他的脑袋,面目表情地把手里的凳子往他身后一放:“用不着,在这儿坐着别乱跑。”

“不。”江栾拒绝,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还把凳子搬起来抱在怀里,一脸骄傲地说:“我也可以帮忙的。”

“……”陆景尧见状不再管他,转身继续做事。

江栾只当他是默认,美滋滋的抱着怀里的折叠板凳跟在他身后。

陆景尧把两张凳子放到一棵树下,他也有样学样地摆在旁边,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摆在这里,就选了个自己喜欢的位置放好。

陆景尧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把他的凳子搬到另一棵树下。

江栾不乐意地跟着他:“景尧哥哥,那是我的。”

“别捣乱。”陆景尧无奈停下脚步,转身一脸严肃地看向他。

江栾也停下来望向他,却没有被他一如既往的严肃吓到,而是在越来越亮的天色里看见他胸口衬衣处的一团红色时,小脸瞬间变了颜色。

“哼!”他突然瞪陆景尧一眼,转身就跑。

陆景尧猝不及防被瞪了一眼,目光带着一丝错愕地追随着江栾的背影,看着他安全跑到孟宜年身边。

他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想深究,于是收回了目光。

这时,在他不远处铺野餐垫的何阳朝他吹了声口哨:“陆哥,啧啧啧……”

“干什么?”陆景尧偏头看他。

“喏。”何阳用目光示意他看自己的胸口。

陆景尧低头,才看见胸口上印出的口红印——应该是刚刚秦宓跌倒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江栾刚刚跑掉时气鼓鼓的脸浮现出来,他感到烦躁,转身去背包里翻湿纸巾出来擦,片刻后,他发现不怎么能擦掉,甚至动了转身下山换衣服的冲动。

他不是怕谁看见不好解释,只是讨厌这种被动的暧昧,不管是秦宓还是江栾。

“哎呀,没事儿,一会儿就下山了,陆哥你忍忍,实在不行咱俩换一件衣服。”何阳见陆景尧面色难看,以为是他洁癖犯了,忙上去揽住他的肩膀劝说。

陆景尧又擦了两次后作罢,把垃圾扔进一次性的垃圾桶里:“不用。”

他从小没妈妈照顾,还常常被他爸带着去寄人篱下,所以没那么矫情,很多事情他都不喜欢,但他可以忍。

现在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秦宓和队里其他几个人坐在野餐垫上聊天,时不时偷看陆景尧一眼;江栾气鼓鼓地蹲在孟宜年的身边拿树枝挖地。

陆景尧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觉得这次可能忍不了了。

今天的日出比往常推迟了很多,六点半时还没看见晨曦的影子。

孟宜年和何阳便组织着大家玩儿游戏,江栾因为上一次杜成安生日时的游戏有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不愿意参与了;而陆景尧一向对这些没有兴趣,也没有参与。

大家围在一起玩儿一会儿后,东边的天际悄然爬上一抹灿然的金红色。

秦宓兴奋地指着那处:“快看!日出要来了!”

众人被吸引过去,纷纷放下手里的吃食看向天边,有的甚至站起来朝着日出呼唤,气氛一下热闹起来。

孟宜年往身侧看了一眼,想要叫江栾一起看,却发现人不见了。

他紧张地从地上站起来,问在场的人:“江栾呢?有人看见江栾了吗?”

大家闻声都看向他,纷纷摇头。

他便看向陆景尧:“陆哥你看见了吗?”

陆景尧皱着眉也从凳子上站起来,脸色微沉:“没,我去找找。”

“我们分头找吧。”何阳着急道。

陆景尧却说:“不用,他跑不远,你们玩儿你们的。”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不放心。

秦宓便站出来说:“这样吧,我和陆景尧去找,你们继续玩儿自己的,陆景尧了解他弟弟,他说没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陆景尧却面无表情地拒绝她:“你也别跟着。”

说罢便朝着露营地后方的灌木丛中走去。

秦宓被拒绝后局促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何阳见状站出来缓解气氛:“没事没事,要对我们陆哥有信心啊,他们在一块儿生活了好几年呢,肯定比我们了解彼此,我们就别去捣乱了。”

他又拍拍秦宓的肩膀:“宓姐,你不是带相机了吗?快把日出的美景拍下来,一会儿给陆哥还有江栾看。”

“好。”秦宓咬咬嘴唇,从刚刚陆景尧的冷漠中缓过劲儿来,把包里的相机拿出来,等待日出升起。

大家也重新投入娱乐中。

越过山顶平地的灌木丛,再往下山的路走一段距离,可以看见一片人工林,但树林常年没人打理,已经长出了很多杂乱的野树野花。

陆景尧站在地势稍高的地方,看见树林中间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深蓝色的登山服,脖子上挂着一个幼稚的画着小猪佩奇的太阳帽,此时正仰头看着面前的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

树上结着红色的成串的小果子,从侧面看去,还可以看见树下人轻轻滚动的喉结。

这是馋了?

陆景尧觉得有些好笑,想着若不是这树长得高,他现在看见的就是被毒死的小傻子了。

他走近树林里,站在江栾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江栾发现有人靠近,但没有转身看向来人,而是伸出一只手指比了一个“嘘”的姿势,小声提醒身边的人:“嘘,不要把它吓飞了。”

“什么?”陆景尧盯着他的侧脸,睫毛长而翘,但透亮的目光更吸睛。

陆景尧没有刻意收声,树上一只红白相间的叫不上名字的鸟受惊飞走,扑腾着翅膀拍打周围的树枝和果实,已经熟透的浆果便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飞走了,啊,飞走了!”看着浆果洒下一地,江栾着急起来,围着树下的小圈团团转。

转了好几圈后他才想起看向身边的罪魁祸首,小脸气鼓鼓的:“你把他吓飞走了……”

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他眼前一亮:“景尧哥哥!是你呀。”

陆景尧:“……”

“你在干什么?”无语过后他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教训眼前人:“为什么自己跑这儿来?”

“我……”江栾心虚地低下头,低垂眉眼小声喃喃:“我看见它往这边飞来的,我想她了。”

“想谁?”陆景尧没听清。

江栾去踢脚边的小石子,不回话。

他知道景尧哥哥不喜欢他妈妈,所以他学会用她来代替妈妈的称呼,而且很少在陆景尧面前提起江吟。

可是妈妈说过她去天堂后会变成小鸟来看望他,所以他今天看见那只漂亮的小鸟飞过去时才没有忍住想到了妈妈,也不小心说出来了。

“说话。”陆景尧盯着江栾,不满于他的闷声和呆愣。

江栾依旧不应声,又踌躇了一阵,突然伸手去拉陆景尧的手腕,指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圆盘,欢快道:“景尧哥哥,你看,好圆的红太阳!”

“我们去那里看!”不等陆景尧作出反应,他就拽着陆景尧往树林外的一处平地上跑。

陆景尧扭头,不知是被日出的光辉迷了眼睛,还是眼前人的笑容太耀眼,他没挣脱,跟着江栾走过去。

平地和他们露营的地方一般大,只是方向不一样,这里有两块巨大的半个江栾高的石头,站在石头旁边往东边的天空看去,视线可以完美地跳过对面的山头,将东边的地平线尽收眼底。

如此一来,天边的日出就更美了。

今天的太阳虽然迟了到,但比往常所有的日出都要美,橘红和金黄的光环散着团团簇簇的光影,洒在皮肤上像是给人加了一层薄薄的暖阳滤镜。

江栾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日出,高兴得把所有烦恼都忘了,拽着陆景尧的手说什么也不放。

陆景尧逆光看着眼前喜出望外的人,不明白一个简单的日出而已,怎么会开心成这样。

但他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日出很美,连带着江栾也顺眼了很多。

“景尧哥哥。”江栾看了一会儿,突然踮起脚尖叫他。

“嗯。”陆景尧不由自主低头应了一声,总觉得这突兀的一声很是熟悉,像是不久才听江栾这么叫过。

晨曦笼罩着两人,空气莫名黏腻和模糊起来。

江栾的脸藏在日出的光芒中悄悄泛红,他紧张地问陆景尧:“景尧哥哥,你要和我亲亲吗?现在。”

他说话时仰着头,一副眼巴巴的模样。

陆景尧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应声。

江栾脸便更红了,他紧张到抠手指,支吾:“我、我想要了,景尧哥哥,我们亲亲吧。”

“江栾……”陆景尧反复回味眼前人的问话,不由无奈到牙痒痒。

江栾把脚垫得更高了,屏着呼吸做好准备,像是在等待陆景尧的奖赏一般。

“陆景尧,江栾!”这时,隔着灌木丛的另一边,有模糊的人声在叫他们。

江栾受惊,猛地后退一步抵住身后的巨石,他羞怯道:“有人,下、下次……”

“为什么要下次。”陆景尧却突然上前一步逼近他,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低头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吻让江栾瞪大了眼睛,他局促地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抵住陆景尧的肩膀,死死抓住那片沾染口红的衣料。

“景尧哥哥……”他紧张到睫毛都在颤抖,没有安全感地微张口叫面前的人,似乎想要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

陆景尧便趁机深入,攻城略地般肆虐而过每个角落,江栾被吻得节节败退,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深重。

陆景尧却始终都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越过江栾的肩头看向灌木丛中偷看的人。

他看见秦宓颤抖着手按下相机的快门,然后脸色刷白地愣在原地,手里的相机没有拿稳而掉在了地上。

他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朝她笑,托着江栾的腰把他放到身后的巨石上,更深更重地去吻他。

面前的两人在几朵簇拥在一起的巨大的玫瑰云下接吻,看上去深情到连稀薄云霄中的太阳都为之害羞,变得愈发绚烂耀眼。

秦宓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上来,她匆忙捡起落在脚边的相机,来不及拍干净上面的尘土便落荒而逃。

秦宓回到露营地点的时候,大家已经差不多玩尽兴了。

见除了陆景尧和江栾人都聚齐后,孟宜年组织大家先收拾东西,准备等两人一回来就下山。

“宓姐,你刚刚出去拍了什么好看的照片没,给我分享分享嘛。”何阳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和站在他身边发愣的秦宓聊天。

秦宓整个人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闻声立刻护住胸前的相机:“不行,不能看!”

何阳错愕地看着突然很激动的她:“怎么了宓姐?”

秦宓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整理好表情摇头:“没、没事,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还不能看,等我回去修个图,修好发给你。”

“好啊,我相信宓姐的PS技术。”何阳点点头,不再多想,笑着继续收拾背包。

秦宓却笑不出来。

这时,孟宜年见大家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念叨着要去找陆景尧和江栾。

秦宓闻声又是一惊,出声阻拦他:“别,别去……我刚刚遇见他们了,他们说马上就来,你现在要是没有找对方向,一会儿他们回来了人又聚不齐了。”

孟宜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应下了,大家坐在露营地静静地等着没到的两人。

秦宓坐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盯着手里的相机发呆,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她不由感到阵阵发寒。

陆景尧和江栾在接吻,陆景尧和一个男孩子、和他的弟弟在接吻……

*

灌木丛那边的人一离开,陆景尧就兴致缺缺地松开了怀里的人——无情地利用完就扔掉。

偏偏被利用的人还怀揣着一腔怦然心动的热情,被激烈的亲吻吻到发酸发软,被松开后还伸手去抱陆景尧的腰。

“景尧哥哥,我好喜欢。”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对陆景尧道,一颗滚烫的心丝毫不加掩饰。

陆景尧觉得有些好笑,就凑近他耳边,调笑般低声问:“喜欢什么?喜欢我,还是喜欢和我接吻?”

“都、都喜欢。”江栾羞耻地闭了闭眼睛,他仰起头说:“我们以后每天都亲亲好不好?”

他的嘴唇还红肿着,提示着方才的激烈,他的眼神也在雀跃地跳动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痴心妄想。

陆景尧低头将眼前人的羞怯和紧张尽收眼底,眼睛微眯,答非所问:“江栾,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