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沈辞祎还是跟着黎桉一起来到了学堂的朱红色大门外。不是黎桉答应的,而是沈辞祎此人根本什么都不听。
活似个泼皮无赖。
这个小镇子地界不是很大,但这里唯一的一所学堂却并不小,牌匾高高挂起,看起来颇有几分肃穆庄严的味道,学风之浓郁,隔着大门都能听见里面隐隐传出的读书声,蓝鸢也正在其中。
沈辞祎四下张望,学堂周围的墙边处蹲着许多老乞丐,而胡三带着柱子,仗着一老一小,衣衫褴褛的装扮,不着痕迹地混入其中,跟其他乞丐有一搭没一搭地有说有笑。
他轻笑一声,看着黎桉,摸了摸下巴道:“他们俩这样,还挺合适,大人莫不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黎桉语气平淡道:“巧合而已。”
“哦——”这种拉着长腔的语气,摆明了是不信这种说辞。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沈辞祎虽然心态好,却也没忘了还有正事要做,便耸耸肩转了话题,看着眼前朱红色紧闭的大门,低声道:“那大人,咱们要进去吗?可咱们又以什么身份进去啊,蓝姑娘的远方亲戚?”
黎桉摇头,这里面有蓝鸢一个人查探就可以,倒是贺文那边……他皱了下眉,以他那副样子,着实还不如身边这位。
想着,他眼角的余光从身边之人笑意盈盈的脸上扫过,不动声色道:“去街上。”
…
和昨晚来的时候景象不同,街上的人很多,用人声鼎沸来形容也不足为过,就像是整个小镇的人都走在街上,彼此之间说笑吵闹,一派欢喜热闹。
街边上有卖丝绸锦缎、胭脂水粉的,还有各种热气腾腾的小吃,甚至连卖冰糖葫芦的都有。沈辞祎看得连连摇头啧叹,这大日头的卖冰糖葫芦,也不怕化成一团了去。
他感慨一声,拍了下手道:“这场面,都快赶上咱们皇城了。”
黎桉沉默不语。若论这些,谁能比得上沈府三公子出行的场面大。
两人最后决定分开查探,一个时辰后到包子铺门口汇合。沈辞祎临和黎桉分开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愿,但也没说什么,依旧小声嘟囔了一句要他小心。
沈辞祎在街上寻了个瞧着面向好看的人,躬身行了一礼,扮作神色焦急道:“这位公子,我途径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敢问此处哪里有客栈可以供人落脚?”
“有的有的。”那人指了下沈辞祎身后,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没一会儿就能在您左手边看见一客栈了。”
“多谢。”
那人走后,沈辞祎转身看着那人方才手指指过的地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不就是黎桉方才离开时的方向么!
果然缘分一说,妙不可言啊。
沈辞祎心里有了主意,双手背到身后,加快脚步顺着那个方向走了一段路,果然在客栈门口看到了黎桉的身影。
“大人!”他小步跑了过去,边跑便喊道:“真巧啊,您竟然也在这!”
果然黎桉和他心中所想是一样的。有客栈的地方就有人,人多口杂就有消息,谁也不会像傻子一样的在街上四处抓着人打听消息。
黎桉转头,蹙眉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您瞧您这话说的,”沈辞祎不满道:“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是傻,去哪打听消息我还能不知道么。方才路上问了人,他说这边有客栈,所以我就过来了,哪曾想您也在这。”
黎桉面上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但也没反驳他,抬腿便进客栈去了。
还在等对方回应的沈辞祎:“……”
这人怎么总是话都不先说一句就直接办事呢。
沈辞祎心底埋怨,身体却十分老实地跟了上去。
客栈是两层,一楼主要是大厅,里头空间不大,但是人很多,一片闹哄哄的。
沈辞祎伸手招呼小二过来,叫他给安排一个靠窗的位置,话说得十分圆滑,可等店小二伸手要银子的时候,他却跟没听见一样,往别的事上打岔。
小二一看他这样,心里就明白了,立刻板起了脸,道:“这位爷难不成想在小店吃白食不成?”
“哪能啊!”沈辞祎反驳地义正言辞,然后用藏在桌子底下的脚小幅度地踢了黎桉两下,挤眉弄眼地示意他掏银子。
“……”
眼看着对面正襟危坐之人摇了一下脑袋,沈辞祎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单手遮着额头,挡住小二审视的眼神,对黎桉小声道:“那怎么办啊大人?”
黎桉蹙眉抿唇,最后手掌从腰间略过,将刀拍在桌面上,用手压住刀柄,犀利的目光如鹰一般看向一旁站着的店小二。
小二:“……”
他看看黎桉,又看看沈辞祎,还没等说话,就见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稍稍一拨,就又露出了一小截刀身出来。
“得嘞,两位爷稍候,小的这就给二位上茶去!”
看着店小二逃跑一般地溜走后,沈辞祎憋着笑捏了两下耳垂,昧着良心夸赞道:“还是大人厉害。”
黎桉一言不发地将刀收回。
两人在客栈坐了一上午,他们有心询问,时不时地就能跟客栈里的人说上两句,倒还真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学堂的事。
快晌午的时候,沈辞祎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外面的太阳,道:“大人,咱们先回去吧,蓝姑娘他们应该也要回去了。”
黎桉点了下头。
他们回到住处的时候,蓝鸢等人都已经在了,而且还都坐在了桌前,旁边还有几把椅子,也不知道是从哪搬来的,桌子上面摆好了简单的饭菜,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
赵龙一见他们,就十分焦急道:“你们回来的晚,是查到什么了吗?”
“查到一些。”
黎桉拉开椅子坐下,沈辞祎也坐到他旁边,两人将他们在客栈内听到的内容详细的叙述了一番。
原来开设学堂的是一位女夫子,姓周,几年前和自己重病的丈夫来到此地,没多久就在镇上开设了这唯一一个学堂,学费也不高,很多人都把家里的孩子往那里送,女夫子为人和善,同人说话的时候也是温声细语的,既贤良又有学问,很受镇上百姓的敬重和喜爱。
“那这么说,这位周夫子还是个大善人了?”
沈辞祎摇摇头,“那也未必,毕竟——知人知面嘛。”
照抄照搬的话从他口中说出,黎桉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对方讪讪地笑了一下。
赵龙接茬道:“住在学堂周围的那几户人家基本上也是这么说的,话里话外都是那些文绉绉的好话,而且他们的孩子也在那里学堂里读书。”
“你可有问他们的孩子是否有异样?”
“这个……”赵龙揪紧了眉头,思虑道:“这倒是没有,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他们的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辞祎点了下头,“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异常变化的,虽然说这样一来缩小了范围,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发生了异状呢……”
众人沉默了一瞬,就听到胡三长叹了一口气,道:“应该是乞丐吧。“
“此话怎讲?”
“我和柱子跟那片儿的老乞丐们聊了一些,原都是一个行当的,他们知道的都跟我们说了。除了你们说得那些,周夫子一年前开始收养路边的小乞丐读书,衣食住行都在学堂里面,这一年下来大概收养了有十个左右吧,而且还都是男孩。”
沈辞祎听完,吸了口气,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若是细想,他与黎桉在学堂门口站着的时候,还真是只见到了上了年纪的乞丐,像柱子那个年纪的却是没有。
“这么说,问题很有可能就在这些被收养的小乞丐身上。像婆婆说的那样行为举止出现异常的话,如果是有父母的孩子,很难不被镇上其他的居民发现。”
其他人也觉得沈辞祎此话有理,便齐齐跟着点头。
黎桉却是皱着眉头问蓝鸢有什么发现。
“没有。”一直没说话的蓝鸢叹了声气,“读书的屋子有两间,周夫子两边走。我们这种有家的在一个屋子里,旁边还有一个屋子,我路过的时候看到过,他们都……很安静,不怎么讲话。”
“而且周夫子虽然人是温和,但在授课的时候却很严厉,我没有机会和同屋的其他学生打听到什么。”
黎桉点头,又将视线放在一旁的贺文身上,对方缩着脖子,慢慢低下了头,磕磕巴巴道:“我、我知道的都被你们说完了。”
“别那么紧张,”沈辞祎看他嘴角有一块淤青,衣杉凌乱,袖口还撕烂了一块,便小声问道:“你是怎么找人询问的,怎的弄得如此……狼狈?”
对方的头垂的更低了,羞愧道:“就、就街上拉着人问,被、被人打了一顿……”
沈辞祎:“……”
他之前还觉得不会有人傻到在大街上拽着人打听消息呢,谁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在他脸上扇巴掌了。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贺文的肩膀。
“好了。”黎桉看了一眼两人。
沈辞祎好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放在贺文肩膀上的手僵了一下,他心里这股没由来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黎桉收回眼,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感情,“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