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祎本就长相清俊,皮肤白嫩得像小姑娘一样。这会儿眼睛一眨一眨的,眼角自然下垂,看着就是满脸无辜可怜的模样,结果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他提议晚上去外面那些村民的家里躲一下。
“什么?”赵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对着沈辞祎,皮笑肉不笑道:“老子看你是疯了!”
双胞胎皱眉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嫌恶,就连向来一脸和善的李长德也不甚赞同地叹了口气。
蓝鸢摇头,抿着唇道:“那岂不是更危险。”
“那倒未必。”沈辞祎嘟囔道:“咱们躲在这里也是躲,躲在村民的屋子里也是躲,万一他们的目标就单是这间屋子,那咱们不就正好躲过一劫了么?”
“这……”几人被他这一顿解释说得面面相觑,李长德一脸疑色道:“这能行得通吗?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梦’给我们安排的住所。如果去外面,会不会太冒险了?老夫认为,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双胞胎也异口同声,表明他们哪都不去。
赵龙扭头道:“蓝姑娘你呢?”
“…还是留在此处吧。”
沈辞祎小声“啧”了一下,瘪着嘴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
说完,还咬着下唇,耷拉着眼角,看了一旁未曾表过态的黎桉一眼,看上去十分柔弱无助。
他本就个头高,黎桉却还比他高出几寸,看人的时候垂着眼眸,神色淡淡不为所动,看起来颇有几分冷漠。
沈辞祎又卖力地对他眨了两下眼睛,试图挤出两滴眼泪儿来。
黎桉:“……”
他面无表情地别过眼,手指摩擦了一下腰间的刀柄,像是在思考什么。
须臾,他转过身,偏头道:“走吧。”
“多谢大人!”
转身之时,沈辞祎嘴角轻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这一幕却正好落在了看向两人的蓝鸢眼里,她迅速垂下睫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梦里的黑夜好像来得比外面要急,他们回去后还刚入黄昏,这会儿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快全黑了。
沈辞祎和黎桉趁着还能隐约看清一点东西的时候,摸了间屋子进去,他眯着眼睛扫视了屋内一番,发现这个屋子里面很空,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以外,空无一物。
黎桉刚合上门,就听见某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完了,”沈辞祎伸手揉了两下肚子,一脸郁闷道:“我肚子饿了,大人你不饿吗?”
黎桉冷冷道:“忍着。”
冷血无情。
沈辞祎白他一眼,心道反正这里昏暗不明的,黎桉应该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就又不解气地剜了他一眼。
他做这些表情,自以为不被察觉。殊不知黎桉常年在北镇抚司当值,双目探物的能力非寻常人可比,早就将他的神态收入眼底。
只听对方碎碎念道:“刚刚那小女孩坐着的桌子后面有吃的,我见着了,早知道就先吃几口再出来了,唉……”
黎桉垂眸不语。他在想,如果方才他没有同沈辞祎一起出来,那他会怎么办?
总说自己胆子小,表现瑟缩的这人,是会打退堂鼓,还是会真的一个人出来过夜?
沈辞祎完全不知道黎桉的想法,吸着鼻子道:“大人,您有觉得这里的天很不对劲吗?”
“嗯。”黎桉点头,“天黑的比外面快,与正常时辰不符。”
“我就知道您也能发现这个。”沈辞祎现在算是知道了,黎桉这人只有涉及到和梦里任务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开口说两句话,旁的基本上都一概不理。
真真是个冷脸阎王,还真是够公事公办的。
“您说这天色的异常,会不会意味着什么?“
“不知。”
“那您说,那些纸人什么时候会从棺材里爬出来?”
“不知。”
“那、那您说他们是会去那边,还是会来咱们这儿?”
“不知。”
沈辞祎对这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毫无办法,哀嚎道:“大人——!”
“闭嘴。”黎桉冷冷地瞥他一眼,走到屋子里面,拎了把椅子坐下。
他行走和坐下的动作十分流畅,丝毫不受这黑暗阻碍,沈辞祎惊疑不定道:“大大大、大人,您能看见啊!?”
“我何时说过我看不见?”
“……”那他方才岂不是露馅了!
这回沈辞祎是真的老实了,磕磕绊绊地摸到黎桉附近,随便往地上一坐,后背倚靠着桌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又是夜半之时。
黎桉合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利刃一般的目光扫向门口,他眯了下眼睛,又低头看了眼在自己脚边睡得正香的沈辞祎,抬腿踢了对方一脚。
“怎么了怎么了?”沈辞祎从地上往起爬,却因为睡久了腿上发麻,直接栽倒在黎桉身上。
然而由于对方坐着,沈辞祎的手直接就顺着黎桉双腿的缝隙,隔着飞鱼服,按在了他的……大腿根上,离某个危险而不可言说的部位仅相差一寸。
沈辞祎惊得眼睛都瞪大了,手就放在那里,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黎桉的脸色很难看,按在绣春刀上的手紧了紧,压抑着怒气道:“起来!”
“是是是…就起就起!”沈辞祎迅速起身缩手,将手背到身后,颇为不自在地搓了两下手。
黎桉什么取向他不知道,可他沈辞祎是个断袖啊,方才那种意外于他而言,着实尴尬了些。
“大、大人,是外面……?”
黎桉冷冷瞥他一眼,“它们去那边了。”
“你瞧,我就知道。”沈辞祎皱眉道:“那我们要回去吗?他们的情况应该很凶险。”
“回。”黎桉揉了下眉心,推门之时,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麻烦。”
沈辞祎:“……”他敢保证,如果此时黎桉不在梦里,绝对理都不会理这种事。
可是等他们二人推开门后,却发现了不对劲。
黑,特别黑,一片死寂的黑暗,在门外无边无际地蔓延着。
“大人,您这回还能看见了吗?”
黎桉顿了一下,道:“不能。”
沈辞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身道:“现在可以吗?”
黎桉回身,抬眸,视线内桌椅位置分明,“可以。”
“看来这个梦不让我们夜间出去,您之前的梦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对方没说话,沈辞祎就当他这是默认了,便接着道:“那他们就自求多福吧。”
黎桉重新推开屋门,抬头看了一眼,只隔着一道门,这屋内屋外却像被隔绝开的两个世界一般。
沈辞祎见他这番举动,在他身后歪着头道:“大人不必看了,什么都没有。”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何时发现的?”
沈辞祎道:“昨日,您敲门之前。”
他话音刚落,便察觉到颈间传来一股凉意。沈辞祎大惊,抬头去看,却见黎桉单手持刀,声音冷得结冰。
“为何不说?”
“我,”沈辞祎偏了下头,哆嗦着道:“大人这是闹哪样?您先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说!”黎桉将刀逼近他,冷声质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的身份,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沈辞祎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解释道:“我不说是因为我初来乍到,不知道梦里是不是都这样,至于我的身份……”
他顿了一下,眼睛朝下瞥了一把颈间的刀,吞了下口水道:“我、我爹是沈狄。一月前我爹大寿,我见过您一面,知道您厉害,所以我当然是跟着您比较安全了。”
“沈狄?”黎桉重复了一遍名字,似乎在确认沈辞祎话里的可信度,“沈尚书家的三公子?”
“是是是……是我。您,您这回能将刀放下了吗?”
沈辞祎颈间一轻,他连忙用手摸了摸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黎桉一眼,嘟囔道:“您突然来这么一遭,可真是吓得我腿都软了……”
“传闻沈家三公子胆小如鼠,为人行事畏首畏尾……眼下看来,似乎的确如此。”
沈辞祎讪笑着没说话,心道从进来到现在你总算得了空,不就是故意吓唬、试探我么,那不得配合点。
黎桉若真想杀他,便不会拿刀背.对着他了。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等着。”
黎桉回到原本坐着的地方,沈辞祎这回学乖了,挑了离这人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去,以免尴尬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们这边寂静如斯,蓝鸢那边却是已经炸翻了锅。
夜半时,纸人如期而至,来势汹汹。他们少了两个人,应付起来十分艰难,没一会儿,身上就都带了或深或浅的伤,空气中隐隐弥散着一股血腥味。
赵龙替蓝鸢挡下身后纸人的袭击,大声喊道:“这些东西根本砍不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齐越道:“我去敲门。”
“试过了,没有用,她不给开。”
“去他娘的!”赵龙骂了一句,被人打断道:“先别骂了!蓝姑娘,你想想法子,我们眼下如何是好!?”
眼前的纸人癫笑着,像疯了一般,他们没有心智,没有知觉和痛觉,只会一味的攻击他们,而且速度又快,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伤。
偏生这些东西又打不死,消不灭,着实烦得令人作呕。
蓝鸢是女子,此时体力有些不济,她轻喘着气道:“这样不行,我们撑不过一夜,天没亮就会被它们耗死。”
她目光一动,又想到了沈辞祎的那几句话,哑声喊道:“先设法冲出去,我们去屋外试试看。”
几人显然也想到了,反复几次试图冲出门外,却每一次都被拦住了。
门口被纸人堵住,他们根本就出不去!
赵龙啐了一句,骂道:“娘的,早知如此,老子就该听那胆小鬼一句话!”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啊!”
一把纸糊的菜刀,顺着齐越的胸口,直直地穿了过去,又被拔了出来。
刺目的红色液体从他胸口的血洞迸出,顿时鲜血四溅。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