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木板门倒下,外面的那些东西停了一瞬,接着便倾巢而入。
是一堆纸人。
却又不像是那种寻常的纸人。
他们拥有着人的身体,人的面容,五官是立体的,却又浑身惨白,身体如纸片那般单薄,就像是将活人榨干血液,又将其压了成纸一样。
“嘎嘎嘎…”他们嘴里发出诡异尖锐的笑声,嘴角咧得很开,脑袋歪着,四肢扭曲着,看起来格外瘆人。
众人大多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惊险的场面,一时惊恐后,这会儿都勉强冷静了下来,聚在黎桉和沈辞祎所在的那一角,眼看着这些人不人不纸的怪物,他们手上捏着各自的防身工具,紧张地盯着那些东西。
纸人们手里挥着白纸做的刀具,脚摩擦着地面,一点一点地朝他们挪动。
两方对峙,混战一触即发。
黎桉率先挥刀砍碎了朝他一跃而来的纸片人,自腰而折,不见丝毫血迹,两片轻飘飘的纸从半空中落下,掉在地上。
其他的纸片人们瞬时静了一下,动作也停顿下来,纷纷把头扭向那个碎了的同伴,却是笑得更诡异更兴奋起来。
刀疤脸被他们这一反常行为搞得一头雾水,脸上一道刀疤堆在一起,大骂了一句“去他娘的”,然后挥刀就砍。
原本大家一直都很沉默,他这冷不丁一喊,有些突兀,沈辞祎将目光扫了过去,这会儿才发现刀疤脸手里拿着的居然一把屠刀,还是刀柄染着血的。
面纱女子的手里也握着一把剑,脸上因为带着面纱,看不出表情,手却在轻轻颤抖着。
沈辞祎眉梢一挑,他现在很好奇进入这个“梦”里都是些什么人。
那刀疤脸砍了两个之后,发现这些纸片人却未曾减少,仔细一看,才发现门外的纸人一直源源不断地往里涌,屋子里一片密密麻麻的。
“这他娘的,老子怎么砍得过来!”
这些纸片人的数量多,动作又极快,他们这些人一不留神就被砍了一下,纸菜刀砍到他们身上居然真的会让人流血,被砍到的人身上当即就多了一道刀痕。
人群里不知道又是谁骂了一句,黎桉却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眸光一滞,冷声道:“不要让他们碎掉!“
“你说什么!?”刀疤脸怒吼一句,“这些鬼东西跟纸做的一样,不砍碎他们,难道等着被大卸八块吗?”
沈辞祎缩在黎桉身后,适时地嘟囔了一句:“可是他们碎成两半也没死啊,都变成两个了……”
什么玩意儿?
他们之间太混乱,也没人注意那些已经被砍碎的纸人到底变成什么样,这会儿往地上一看,却是一张碎纸都没有。
之前那个被黎桉拦腰砍断的纸人,此时正架着上半身悬在空中,手里拿着菜刀,跟刀疤脸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
“噗。”这场面有些惊悚又滑稽,沈辞祎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原本他一直躲在黎桉身后,没人在意他,这会儿他突然一笑,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包括那些纸人,也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居然也不顾别人,就抄刀往他的方向慢慢挪动。
沈辞祎:“……”
惹祸了。
他缩着脖子还想往黎桉身后躲,却被对方一把提着后脖领拎了出来,无情道:“自己解决。”
“大人!”沈辞祎小声惊呼了一句,“您别这么狠心啊,我又不会武,也没个刀,你怎么忍心就……”
话还没说完,他脚下就被人扔了一把屠刀过来。
沈辞祎抬头,只见那刀疤脸对他冷冷一笑,转手从身后的又掏出了一把略短些的刀出来,防备地护在身前。
嗯?
您不仅脸长得冒犯人,怎的连举止都如此的…不尊重弱小。
纸人被屠刀落地的声音刺激到,瞬间就加快速度,眨眼间就到了离沈辞祎不过两步的距离之处。
沈辞祎看着他们那半人半纸的模样,心里嫌弃,闭上双眼,鬼叫一声,撒腿就往别处跑,一直跑到小女孩之前进去过的那个小屋门口才停了下来。
然而还不等他做些什么,纸人的攻势就已经袭来,沈辞祎见状目光一暗,手指刚动了一下,那个攻击他的纸人就被一把刀削了整只胳膊下来。
纸一样的胳膊,孤零零地掉在他脚边。
沈辞祎扫了眼那把绣春刀,趁机狠狠地用力敲了两下门,大声喊道:“你、你再不出来,明天就没人办丧事了!”
众人:“……”还能如此?
怎料他话刚落,门竟然真的就从里面打开了。
小女孩稚嫩的脸庞上毫无表情,她看了沈辞祎一眼,接着冷冷地看着那些纸人,那些纸人像是被压制着一样,明明愤怒,却又不敢上前一步。
“滚出去。”小女孩冷声呵了一句。
纸人单薄的身体抖了几下,终是不敢反抗,如潮水般迅速退了出去。
沈辞祎脚边的那只断手也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之后便一溜烟飞了出去。
……他怎么从这东西身上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这些纸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狼狈十分。
“客人们。”小女孩对他们的态度却是很好,语气甜甜道:“请继续休息吧。”
说完,她又看了站在自己旁边的沈辞祎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眼前的门“吱嘎”地一声被人关上,沈辞祎眨巴眨巴眼睛,他方才没看错的话,那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好像就是在说“你太弱了”一样。
沈辞祎心口一噎,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心情。他摸了摸鼻子,捡起地上的刀,在众人的一片沉默中走到黎桉这边,双手把刀奉上,狗腿道:“谢谢大人,我就知道大人您舍不得。”
黎桉理都没理他,将刀收回鞘内。
沈辞祎再一次自讨没趣,扭头却发现其他五个人都在看着他。
“你们…怎么了,看、看我作甚?”
不知谁疑惑地说了一句“就这么完了”,沈辞祎下意识答道:“那、那不然呢?他们不是走了么……”
刀疤脸将地上的那把屠刀捡回手里,对着沈辞祎道:“胆子不怎么样,脑子倒还机灵。”
众人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虽然沈辞祎的举动有些出乎意料,但细想下来却莫名的合理。
他们的任务还没开始,这人若死了,明天的丧事怎么办?小女还作为发布任务的主人,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死掉。
这胆小鬼…思路的确巧妙。
就连黎桉也不由得看了沈辞祎两眼,却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有些发亮的眼睛,对方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黎桉额角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他刚别过脸,果然就听见有人在他旁边说了一句。
“黎大人呀,咱们一块睡觉去吧。”
“……”
这时面纱女子却是哑声道:“我们有些人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入梦,交换一下姓名,出梦互不打扰,如何?”
“可以。”刀疤脸点了下头,率先道:“我叫赵龙,是个屠夫。”
面纱女笑了一下,道:“我叫蓝鸳。”
剩下的几人也介绍了一下自己,沈辞祎第一次正眼打量他们。发现这几人里竟然有一对双胞胎,二十出头模样,长得很像,脸上有痣的那个叫齐越,另一个叫齐闻。
还有一个人叫李长德,三十多岁的样子,是个当铺的老板。
沈辞祎将几人的姓名和长相都记在脑里,面上笑着,小声道:“我、我叫沈辞祎,是黎大人的远房亲戚,就是他不认识我……”
话说到最后居然还有些哀怨。
对方也不搭腔,冷淡道:“黎桉。”
至于他的身份,明眼人看他打扮就都看得出来,不必再提。
“好了,大家先休息吧。”蓝鸳哑声道了:“希望诸位养足精力……”
她的话没说完,但几人心里都明白,任务不会那么顺利,他们也不会轻易完成,需得养足精力,才好应对这诡变的局势。
晚上的时候,沈辞祎一直不要脸地往黎桉那边挪,直到对方忍无可忍地将刀拔出两寸,他才老老实实地缩回墙角。
“这么凶干嘛。”沈辞祎嘟囔了一句,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黎桉的侧脸不放。
没旁的什么缘由,这人实在太好看了。
五官精致立体,棱角分明,常年在锦衣卫任职让他的身上透着满满地冷冽和刚正。
沈辞祎之前在他爹的寿宴上远远见过黎桉一眼,直接就给这张脸记在了心里,却没想过两人居然能在这遇到。
缘分一说,果然妙极。
他看着、想着,过了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沈辞祎呼吸变得均匀的那一瞬间,黎桉原本闭着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他偏头看了墙角之人一眼,眸底划过一抹深思。
沈辞祎这般刻意接近他,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翌日,众人早早睡醒,纷纷起来了,唯独沈辞祎倒在瘫在木板床上睡得四仰八叉,还时不时吧唧嘴。
默契地将目光聚在黎桉身上。
不得已,黎桉便踢了某人一脚,惊得沈辞祎一下蹦得老高。
小女孩十分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早膳,虽然有些简陋,味道也难以下咽,但众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忍着不适,吃了些馒头和干菜饱腹。
沈辞祎被手里硬邦邦的馒头磕得直牙疼。
吃完饭,一行人出发去小女孩口中的村长家里,准备去给村里办丧事。
结果几人才没走几步,就被外面的场景惊得呆在原地,脚下如灌千斤,沉重地一步也迈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