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

花乐之上了车。

撞伤的腿确实很疼,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

再说,哥哥们都已经离开了,她也只能坐傅远洲的车走。

车上一共四个人,除了司机,还有个圆圆脸的男人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也就是刚才下车开车门的那个人。

花乐之和傅远洲坐在后座,没人说话,一时间车里有些过分安静。

傅远洲两条大长腿慵懒地交叠,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搭在膝盖上。

花乐之偷偷瞅了他一眼,他正望着车窗外,似乎在看燕城繁华热闹的街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目光有些空。

诶,不对呀?

这里就是傅家,傅远洲要去哪里?还跟哥哥说顺路送她?

“傅叔叔。”花乐之疑惑地问道:“你不在这里住吗?”

傅远洲收回目光,扭过头,“嗯,我住在别处。”

一句话,让花乐之又想起傅家没有他的房间。原本她以为傅远洲至少可以住客房的,现在看来,连客房都没给他留吗?!

“傅叔叔,你要是没地方可去,就去我家吧。”花乐之想了想,让他住客房恐怕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还是让他住二楼或者三楼更好,跟她和哥哥们住在同一层会更有归属感,“我的书房其实一直都没用,我腾出来,给傅叔叔做卧房吧。”

副驾驶上坐着的唐笙忍不住回头,万分诧异地看了看花乐之。

什么?

先生没有地方可去?要借住到花家?

在他没有跟在先生身边的那几个小时宴会,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远洲下意识就要拒绝。

却在碰上花乐之充满怜爱的目光时,愣了一下神。

从小到大,他见过无数目光,贪婪的、嫉妒的、爱慕的、仇恨的……

可是这种怜爱的目光……

到了嘴边的话,在舌尖转了转,一开口,就变了。

“好,那就谢谢你了。以后我没地方去了,就投奔你。”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却让前座的唐笙猛地扭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见了鬼。

花乐之似乎都听到他脖子“咔吧”了一声,她小小地抽了口凉气,表情有些惊恐,“你、你的脖子没事吧?”

唐笙揉了揉脖子,别说,还真的有点扭着了。

看看小姑娘眼睛里显而易见的惊慌和担忧,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先生会顺着她的话说什么投奔了。

本来想吓吓她说自己的脖子扭断了,却在看到傅远洲眼皮一撩的时候瞬间老实了,唐笙笑眯眯地说道:“没事,我就是跟花小姐打个招呼。”

“我叫唐笙,是先生的助理。”

“唐僧?”花乐之不太确信,“是真名还是……绰号?”

唐笙点点头,“唐僧确实是我的绰号,花小姐可以这么喊我。”

花乐之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我不喜欢自己的绰号,也不喜欢喊别人绰号,除非是好意的那种。”而在她看来,唐僧显然不是一个“善意或者赞美”的绰号。

做为傅远洲的特别助理,唐笙自然会把他周边的人了解清楚。

他虽然是第一次见花乐之,但花家每个人他都知道。按照他的资料上记载,这位花家最小的妹妹智商有些低,在校园里被同学们恶作剧地喊“傻子”。

她不喜欢“傻子”这个绰号,也不喜欢喊别人侮辱性的绰号。

跟在傅远洲身边,唐笙很少见到这样认真又心软的小姑娘,他脸上的笑容放大,“那花小姐可以喊我的真名,唐笙,羌笛何须怨杨柳的笙。”

“羌、笛、何……”花乐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字地数过去,数了一遍她愣住了,怀疑自己弄错了,慢吞吞地又数了一遍。

唐笙笑眯眯的没说话,傅远洲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地看着。

花乐之茫然地抬起头,“这七个字里面,没有笙呀?”

唐笙点头,“对哦,没有笙,我是说跟那个羌笛的笛有些像的那个笙。”

“跟笛有些像的……”花乐之右手的指尖在左手手心慢慢地划拉着,突然明白过来,“哦,是竹字头的。”

唐笙笑出声来,这种一板一眼做什么都特别认真的小姑娘,逗起来可真有趣。

他笑得开心,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傅远洲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笑声一下子卡了壳,像是被突然捏住了脖子的公鸡。

傅远洲淡淡道:“既然他喜欢用羌笛何须怨杨柳来介绍名字,花乐之,你可以喊他唐羌笛、唐杨柳、唐怨怨。”

唐笙:“……”

唐羌笛、唐杨柳也就罢了,唐怨怨又是什么鬼?!

这些绰号他都不喜欢,又不敢反驳,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花乐之。

“我还是喊你唐笙……”花乐之自然不会喊那些乱七八糟的绰号,但她喊唐笙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心里先入为主,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像“唐僧”。

花乐之迟疑了一下,“我喊你唐助理可以吗?”

唐笙:“可以呀,太可以了!”总比什么唐怨怨好太多了!

花乐之担忧地看了看他的脖子,“唐助理,你的脖子真的没事吗?”

傅远洲声音凉凉:“是不是扭不回去,这辈子都只能维持这个角度了?”

唐笙后颈一寒,唰一下坐了回去,端端正正,再也没往后看,“没事,这不是扭回来了嘛。”

花乐之松了口气,“以前我的脖子扭着过,就不能左右转了,只能看正前方。”

傅远洲:“嗯?”

花乐之:“就是体育课学那个前滚翻的时候,我的胳膊力气小,用头顶着垫子翻的,脖子就扭到了。”

傅远洲:“……”他做过多少次前滚翻,还是第一次知道会扭到脖子。

花乐之:“扭着以后脖子就不能转了,要想看侧面或者后面,得整个身子转过去。”

她鼓了鼓软乎乎的脸颊,有些郁闷,“像僵尸。”

唐笙嗤嗤笑了起来。

下一刻,前后座位之间的隔板升了起来,小姑娘软软的声音他一点都听不到了。

唐笙:“……”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先生竟然让一个女人上了车。

这个女人唧唧咕咕说个不停,先生竟然没有把她扔出去,还把隔板给升起来了。

这个女人,她可是傅东阳的未婚妻。

不知怎的,唐笙突然有了一种隐隐约约不详的预感。

不、会、吧……

医院不是很远,车子停下来,花乐之发现这是一家私立医院。

“我听花安之说过,这家医院建成没多久,待遇可好了。”

傅远洲搭在车门上的手指顿了一下,“花安之想来这家医院?”

花乐之用力摇了摇头,“不是,他就那么一说。就算他想走,那些小护士们也舍不得他。”

傅远洲:“……”这什么理由?

下了车,已经有两个白大褂等在外面,恭敬道:“先生。”

傅远洲指了指移动担架床,示意:“上去。”

花乐之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那个担架床:“不、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我的腿又没断,只是撞了一下,一点都不严重的。”

傅远洲没什么表情,“严重不严重,要检查过才知道。”

花乐之:“……”

两个医生还等着她,总不能几个人站在这里对峙,她乖乖地爬上了担架床。

躺下去的时候,裙摆向上缩了一点,傅远洲清晰地看到,白皙的腿上,一片青紫的痕迹。

他皱了下眉头,拉过担架床上的被子,把她的腿盖住了。

花乐之叹了口气,咕哝道:“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了危重病患。”

“别胡说。”傅远洲轻斥一声。

虽然花乐之坚称自己只是皮外伤,医生还是给她拍了片子,确定她的骨头真的没事。

明明自己擦点药就能行的事,却弄得兴师动众,花乐之都不好意思去看医生的脸色,低着头,声音小小的请求着:“医生,那个外敷的药,我拿回家自己用,可以吗?”

医生没说话,先去看傅远洲。

傅远洲垂眸,目光落在她红色的裙摆。

她不肯让哥哥们知道受伤的事,估计是担心那药膏有味道,被花安之察觉。

“那个药没有任何味道,涂了也不会被人发现。”傅远洲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先涂一次,能止痛,剩下的你带回家再用。”

医生见花乐之还在迟疑,打开药膏递到她面前。

花乐之用力吸了口气,确实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她惊喜地抬起头,“傅叔叔,这个药可真好!”要是早有这种药,她也不至于每次受伤都被花安之发现了。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清泉。

傅远洲看着医生揭开她的裙摆给她涂药,目光移开,望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喜欢的话,给你多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