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按了按眉心,稍稍平复心情,眸中颓然?,微微颔首,示意?内侍将徐正明领进来。
随后徐正明一身青色官袍,抬脚从容地走进殿中,丝毫没有因为殿中的人而面?露一分诧异,就好像事先知道?这殿上有何人一般。
直至圣上的案前,他?见礼恭敬地道?:“圣上,微臣来此,是?有一话?想同?您说,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天子听着他?话?中似乎藏着小心翼翼,意?外地看了眼他?:“无妨。你只管说。”
可没想到徐正明得了他?的同?意?之后,反而仍在犹豫着,奇道?:“卿怎么又不说了?”
只见徐正明眼瞄了瞄身边的人,复又行了一礼,低声回道?:“圣上,兹事体大,可否让微臣单独同?您讲?”
天子怔愣,随后拧眉,朝着面?前的其余人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一听到这话?,李容峥原本趾高气昂的脸立时冷了下来,神色不虞地乜着眼看着徐正明。
他?没想到居然?半道?会杀出个拦路虎来。
原本他?要所期望之事就快成了,偏生在最要紧的时候被人打断,可心中憋着的气还难以释放。
他?不禁将手背在身后,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道?:不过也就是?让他?逞一时之快而已。日后等?他?上位,势必让这些曾经阻拦过他?的人,身败名?裂!
虽是?这么想着,可他?到底还是?不死心,舌尖触着下齿,眼看着薛茗,方问道?:“圣上,那她怎么处置?”
薛茗回以讥笑,似是?看出了他?的意?图。
天子唇一掀,面?无表情:“按朕方才所言行事!”
李容铮闻言,弯了嘴角,复又睨着李崇州那漆黑如墨且凌厉的眼睛,一时心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适才那点阴翳立时消弭。
圣上果然?还是?更愿意?相信他?。
然?而,他?还没有得意?一刻,那边徐正明忽又开口:“圣上不可!”
李容铮脸上的笑凝住,在圣上还没回话?之时,抢先开口:“你是?何人?竟然?敢干涉圣上的意?思?”
徐正明佯装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对天子道?:“圣上,微臣所要说的,与世子和世子妃也有关系。若是?圣上您实在要治罪于世子二人,不妨先听完微臣所言。”
天子眉头一动,思虑了一瞬之后,决定先听听徐正明要同?他?说些什么,毕竟治罪一事也不急于一时,便依言。
李容铮见此,咬咬牙,喉头一滚:“圣上,君无戏言!”
天子见他?神态激动,安抚道?:“朕心中自有数。无须你多言。”
……
现下空荡荡的殿中只剩下了徐正明和天子二人。
明黄龙袍在身的天子瞧了眼面?前的人,不徐不疾地道?:“卿有什么话?,此时大可说出。”
徐正明静滞了一瞬,随后跪了下来,在地面?上连叩三?次首,声中夹杂着淡淡的哀求:“圣上,微臣想弹劾当?今太子!”
天子神色一凛,已然?明了:“所以,这也是?你为何想让众人退殿的缘由?说吧,太子做了何事,让你想如此做?”
“圣上!微臣还是?贡士之时,曾在潞州为仕。与潞州刺史?之女情投意?合,可正欲成婚之时,太子他?强抢微臣心系之人,致她身死。”徐正明握拳说着,眼中的冰碴子仿若有几层厚,“但是?圣上。微臣所言不是?想让您同?情于微臣,或是?为微臣做什么。只是?据微臣所知,太子的秉性如此,处处留情。而太子先前在幽州对世子妃是?动了心思的。微臣以为,太子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纯。”
天子抬手微敲面?前的长案,瞳眸微缩:“可是?朕听你所言,倒更觉得卿是?为了私心。况且,卿空口无据。”
“若是?微臣是?为了私心,那么微臣早便同?圣上您说了,何必等?到现在?只是?微臣觉得太子所为实在居心叵测,才斗胆向圣上您言说。若说凭据,臣以为臣和世子都可为人证。至于物证……这是?微臣从心系之人的身上发?现的。”徐正明见天子不信,顿了一下,从袖口取出一块白玉玉佩来递给天子,继续道?,“圣上,此物应当?只有太子有,怎会出现在其他?女子身上?”
“况且,不止此事。微臣还查到太子及太子十率正在密谋弑君!”
天子闻言,不可置信,立时圆睁双目,屈着的手指微微颤抖:“什么?卿……卿又是?如何得知?”
“私心上讲,微臣的确一直记恨着太子。故便会寻着太子的阙处……”徐正明深怕天子信不过他?,转而拔高声音,“圣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微臣有半句假话?,微臣愿意?一死。您若是?要证据,微臣自会给您寻来。只是?如今时间紧迫,还望圣上三?思啊!”
天子听着他?这言辞凿凿的话?,蓦地满目颓然?,气得吹胡子瞪眼,良久都不能平息自己的心情,喉间突然?涌出了些浓液来,口中尝到了一丝丝腥甜,紧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若是?徐正明所说皆是?事实,那么确实许多事情便有了解释。
也难怪他?这个儿子从来不唤他?父亲,一直都唤的圣上,原来他?早就存了弑君的心,又怎会真正把?他?当?成父亲?
徐正明见天子这般模样,立时心下一震,连忙出殿口唤内侍:“快去找太医。”
说完赶忙回头扶住天子,眼中不忍:“圣上,早知如此,微臣不该和您说这些的。”
站在殿外的三?人见殿内情况不妙,登时擅自进了殿中。
李崇州大步上前,见天子嘴角咳出来的血渍,拧眉看着徐正明:“怎么回事?”
徐正明正欲开口,便被天子虚弱地打断了:“无碍。卿不用紧张。朕的身体,朕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而李容铮却在一旁暗暗庆幸着,觉得他?的好日子要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可口中还是?紧张地问道?:“圣上!您真的无事吗?儿甚忧。”
此时太医院里的柳成拎着药箱匆匆赶进兴庆宫,伸出手把?着天子的脉道?:“圣上这是?怒急攻心所致,加之圣上龙体原本抱恙,才会导致如此,待老臣为圣上开几味中药。”
天子欣然?颔首,瞥了眼面?前杵着的李容铮,收回视线。
而此时殿口忽然?有禁军首领大步闯进,神色匆匆,还没注意?到此刻天子龙体抱恙,便抱拳扬声:“圣上,边疆传来战事!周将军说奚契丹联军正欲大肆进攻蓟州!特请求圣上派兵支援!”
家事还未理好,国?事又紧张。
天子刚压下去的情绪立刻又汇集在胸口之处,眉头拧紧,眼若铜铃,鲜血又自口中淌出,心中难以言喻。
薛茗站在李崇州身后许久,忽闻此言,立时跪下而道?:“江山社稷在危,臣妇知圣上心焦。此时大敌当?前,应当?先对抗外敌才是?。世子和臣妇想替圣上分忧。请圣上相信世子与臣妇。”
她是?绝不能被押进大理寺之中的,她还想着手刃陈利其。而圣上如今用人维艰,难以相信人,此时她亲自出口,或许可将功补过。
薛茗原以为天子必然?是?要思虑一会儿方告诉他?们结果,不曾想天子直接道?:“若你们二人能平复营州,大败契丹军,朕便既往不咎。”
李容峥瞪大双眼,似是?没有料到天子竟然?会如此轻松地便放过他?们,立时添油加醋道?:“圣上!范阳节度使通敌叛国?,于蓟州亡故。其夫人畏罪自杀。这等?大罪,诛九族也不为过。而英王世子却瞒报于您,这是?欺君之罪!圣上,您怎么能这么简单地放过他?们呢?”
天子的面?容上呈现出灰白之色,只轻轻瞥了眼李容铮,用帕子抹了下唇,压着声:“朕命世子二人率兵前往蓟州抗敌。即刻出发?。”随后朝着李容铮摆摆手,让他?莫要言说。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他?打心底里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方才徐正明所言。
但徐正明是?寒门出身,若不是?李容铮真做了什么触到了他?的逆鳞,他?没道?理像方才那样言辞激烈,甚至拿人头担保。只是?,是?真是?假不能只听徐正明一人言说。
李容铮乜着眼看着天子,动了动唇,忽而冷笑:“既然?如此,那儿便先退下了。原来圣上您的君无戏言,只是?个笑话?!”
李容铮气势逼人地留下这话?走后,李崇州携着薛茗叩谢天子。
而天子疲惫地摆摆手,什么话?都未说,让他?们都退下。
笑话??
只怕在他?这个儿子心里,早就是?一个笑话?了!
……
李崇州出了殿外,便唤住了正要回太医院的柳成:“柳太医。”
“世子殿下。”柳成闻声,回首作揖。
李崇州瞥了眼身后气魄宏大的宫殿,随后谨慎地问:“我想知道?圣上的龙体究竟如何了?”
柳太医摇摇头,叹气道?:“原本圣上龙体不佳,这些日子突然?精神饱满,老臣原以为是?圣上受了庇佑,可方才一瞧,倒像是?回光返照啊!”
“那你刚才在殿中为何不说?”
柳成:“圣上方才在殿中示意?老臣,让老臣莫要在殿中将实情说出。”
李崇州了然?,微微颔首,漆黑的眼珠转了一下,随着柳成走后,对身边的薛茗道?:“圣上方才举动异常,是?不是?因为徐正明?”
薛茗敛眸,心有余悸,微叹:“若是?他?俱言,那李容铮的太子之位可能保不住了。不过,与我们何干?一切皆是?他?自己所为。况且,李容铮此人不会审时度势,如今大敌当?前,若是?贼寇不除,他?那些心思一个不会成。所以,说到底,他?还是?失败的。”
李崇州倏忽笑了,看着黑漆漆穹隆上点点亮星,散漫悠闲地问道?:“茗儿倒是?通透,不过说真的,你方才害怕吗?”
薛茗此时再回想刚才之景,坦然?一笑:“不害怕啊!因为我知道?,你会护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你们没看错……确实结局(上)2333猝不及防
这个天子……俺之前应该说过他比较昏庸趴……
等下可能要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