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契丹贼人偷袭之后,军营中昼警暮巡,重要地点增加了比以往更多的士兵防守。
夜幕降临,薛茗随着精锐们一同回来,远远望见营帐入口处火光摇曳,一队士兵正在守着。
直到薛茗走近了些才发现防守的这一队兵里竟然有商枝。而商枝显然也发现了她,登时对她挤眉弄眼。
薛茗收回视线,眼珠微转,脚步放慢,朝着队伍右侧走了几步。
周戎在那里。
夜风呼啸,薛茗额前碎发微扬,垂首抱拳至周戎面前:“周将军,我想同我妹妹说几句话。她在就在营地入口守着。”
周戎愣住,瞥了一眼入口处整齐的一排兵,心中忽而觉得这兄妹俩确实不容易,便应允了。
薛茗这才向商枝走去,走至她面前便示意她到边上说话。
商枝会意,立时紧跟,随后看了一眼周围,估摸着不会有人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言辞中有些紧张:“兄长。您和他们待在一起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薛茗闻言,无奈摇头,低声回道:“我没和他们住。”
商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把本来正欲说的话瞬间就吞进了肚中:“那您?”
“之前我没告诉你,李崇州让我做他的近侍。”薛茗手按在壁垒上,眼飘了一下,难以启齿。
商枝晃神,不可置信,奇道:“那……那不是世子吗?”
话刚说完,她便听到了薛茗微弱的一声嗯字,登时眨了眨眼,惊喜着又问道:“那您是跟世子宿在一起?”
薛茗看着商枝眼中的亮光,一时无言。
“那我就不担心了!有世子在,您肯定没事。”商枝言语间轻松了许多,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喜悦,“而且,您和世子本就该宿在一起,这样倒也好。”
薛茗听着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立时抬眼掀过去,冷飕飕的。
商枝忽地捂住了嘴,摆手:“我不说了……”
“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薛茗斜睨了她一眼:“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本来不是,但是现在是了。”商枝讪笑着,看了看四周,“兄长,不早了。您回帐吧,世子说不准在等您。”
薛茗见她也没问什么别的事情,点头转身回帐。
只是途中,脑子里莫名又窜出刚刚商枝所说的话来,觉得奇怪,茫然地蹙了蹙眉。
不过商枝说的并不准。
薛茗所宿的营帐此时漆黑一片,她抬脚进去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营帐,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她卸下横刀,又出了帐,寻了盆水来将脸和手洗净,这才觉得舒服些。
薛茗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今日着实是有些累,先是跑了那么久,后来又在山中走了三个时辰,腿都沉沉的。
而此时厚重的甲胄披在她身上,委实难受。随后也没多想,直接褪下,顿时浑身轻松。
这时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薛茗回眸看向帐口,看清人的脸,立时垂头抱拳唤了声:“世子。”
李崇州看了她眼,大步走进,往木椅上一坐,似随口问道:“今日练的如何?”
“周将军今日让我们看山记山。”
“那记的怎么样?”
“摸清楚了一些山中隐蔽点和山洞所在位置。”
李崇州闻声,只嗯了一声,头也不抬,从案上取了张纸,执笔写着什么,忽而道:“你去帮我取袋水囊来。”
薛茗微怔,抬头看向他,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在指挥她。
李崇州瞥了她一眼,见她还在原地,喉中发出了沉沉一声:“嗯?”
听到这声音,薛茗才回过神,出帐帮他去取水囊。
水囊在炊事兵那里,薛茗走了一段距离才拿到,随后又忙不迭赶回,只是没想到一回来,李崇州人影又不见了。
她登时心里觉得有些不舒坦,可定下来仔细一想,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李崇州可能有事不想让她知道,故意支走了她。
薛茗沉着脸把水囊放到了长案上,手中一轻,忽又觉得自己发自心底的累,便不再管其他,直接躺在了绵衾之中,没过多久,就入眠了。
而这时候李崇州还未进帐,只走到了帐口,便瞧见了里面睡着的人,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这才走了进去。
灯火熏黄,映在薛茗的脸上也是一抹淡黄,眉目间却很恬静。
李崇州的眼停滞在她的脸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下一刻便转眸不再看她,余光正巧瞥到了长案上。
长案上放着一袋水囊。
他走过去,手也没碰水囊,只灭了灯,霎时帐中一片黑沉,随后便在薛茗身边的毛毡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只是始终没有睡得着。
过了一会儿,李崇州仍旧没有睡意,睁开眼看着帐顶,此时眼中已微微能瞧见些光亮。
他似想起了什么,轻轻翻身对着薛茗。
正在熟睡中的薛茗浑然不知自己身上盖着的绵衾已滑至胸口,衣襟微敞。
李崇州的视线不自觉地从她的脸往下,是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蓦地,他呼吸一窒,立时垂下眼睑,回过身。
*
翌日,周戎继续让精锐们熟悉山势路线。
紧接着是长达月余的操练,精锐们冠胄带刀,每日闷头负重行走几十里,汗流浃背。
不过最初这般操练时,薛茗的体力始终赶不上真正的男人,每每面色苍白,中途甚至坚持不下去。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下狠心掐着自己的手臂,将痛楚转移到其他地方。
几日下来,她自己甚至都能感觉到手臂上的青青肿肿。
不过,好在她适应能力还算比较好,之后便没有一开始那种无措感。
这日周戎仍在带着精锐们操练,忽而有一斥候急急赶来。
斥候声音急切:“周将军!营州请求支援。”
……
周戎匆忙赶回军营之时,李崇州一身明光甲,眉目凛冽,驾马而出。
其后跟着一队骑兵。
“周将军,曹刺史刚刚加急信函,请求蓟州军的支援。我这便去了。”李崇州声音冷淡,辨不出是何种情绪,眼垂着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军营这里,周将军是一军之首,以防万一,你就留在这里。”
周戎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李崇州,刚要开口,便被李崇州接下来的话给打断,只听他说:“商叶是我的近侍,随我一同前去。”
薛茗这次反应极快,李崇州话毕,就扯缰上马,甚至都没留给周戎反应的机会。
下一刻,周戎眼睁睁地看着一行兵从面前飞快而过:“……”
明明他才是蓟州军军首,怎么这李崇州一来,反而像是来跟他抢饭碗似的。
周戎压住怒意,斥骂了一声,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骂谁。但心里也知道李崇州说的并没有错。
蓟州军需要的是他周戎,而不是李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