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攻略第七步

天色将晚,训练场的兵卒们仍在不知疲惫地操练。

没过多久,夜幕彻底降临。

彼时营中好几处地方燃起了火堆,袅袅白烟随风舞动,直窜向天。

此时荀镇一身深青色缺胯袍出现在场边大喊了一声:“大伙吃肉咧!”

兵卒们听到这句话登时高兴的溢于言表,把自己手上拿着的武器搁置在一边,之后几个人围成一团,等着炊事兵们来发肉干和水。

薛茗和商枝两个人是午时过后才来操练的。

刚开始的时候,别的兵一见到她们就很吃惊,因为这两个人不仅是新来的,而且看起来实在有些弱不禁风。

最重要还是因为有一个是女人。

可当后来,他们发现这两个人能轻轻松松地对抛石锁之后,就更加吃惊了。

眼中的不屑之意尽数消散。

现下薛茗同商枝两个人随意找了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练了半天的商枝一脸复杂,一手接了一袋肉干给薛茗,低下头轻声问:“兄长……您打算在这个军营里留多久?”

这可比当时她们习武的时候更累更苦。

而且,就主子这身份,哪能在这么个地方当个兵啊!

薛茗闻声摇头。

她来这里的本意是来找李崇州把话说清楚的,不曾想当时事发紧急,她随口扯了一句,还真就被人带到军营里来了。

而这人,偏偏还就是李崇州。

原本她还想与他摊牌,可是一想起先前他的所作所为,她就觉得很糟心。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放过鸽子。

商枝看着薛茗的神色,犹豫着开口:“那要和世子说吗?”

薛茗听到这个称呼一下子就沉了脸,刚要回些什么,有个兵突然到了她跟前来,在她身边坐下。

她掀眼看过去。

来人体格强壮,脸上带笑:“我叫方义。你们是今天新来的吗?”

四周是兵卒们吃食交谈的杂音,薛茗微怔,嗯了一声,敛下眸子来。

倒是身边的商枝回了一句:“是的。”

“那你们运气可真的是好。一来就能有肉吃。我们这个时候通常都是喝小米粥的,都感觉喝得要吐了,你刚刚肯定也看到了,我们这群兵听到有肉都激动成什么样了。”

薛茗瞧了一眼手中的一袋肉干,此时还没有拆开。她思索着他说这话的意思:“那你还想吃吗?”

方义不解,转而叹了一口气:“当然想吃了,我是穷乡僻壤之地长大的,从小到大没吃过好东西,第一口肉就是在这军营里吃的,当时可激动了。狼吞虎咽似的,只是吃完就没有了。”

薛茗可以想象到那是个怎样的场景,也没犹豫,直接将手中的肉干递给了他,双眼定定地看向他。

连一边的商枝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给我吃?”方义看着眼前的肉干,以及递它过来的那双白皙修长,指腹处却有着肉眼可见的茧的手。可那指甲上的颜色跟分层一样,登时咂舌,“你个大男人干嘛涂指甲?还只涂一小截?”

商枝这次反应极快,立时说:“是我戏弄哥的。”

方义呆滞:“……那倒是还说的过去。”转而推开了那双递肉干过来的手。

“你自己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那群契丹狗子。而且就你们刚刚互抛石锁的样子来看,将来一定是精锐兵,而不会和我们一样。我们这种普通兵其实只要不挨饿就行了……”

薛茗听到这话,垂下眼睑:“这吃食方面还要计较?”

“和外贼打起来的时候,我们这种人通常都是去了一趟很难再回来的那种,所以,吃那么多做什么?这军营算是养我的地方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薛茗双眼凝住,沉默不语。

“你看我手上有一袋的。”方义晃了晃手上握着的肉干,看着两个眉清目秀的人,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来军中这么久,没见过比你好看的男人。”

他像是又想起了是什么,对着商枝讪笑道:“也没见过女人。”

商枝瞧了身边的薛茗一眼,抿嘴而笑:“我哥容貌昳丽,那是当然。不过,你们真惨。”

这军营原来也是一座和尚庙。

方义边嚼着肉边看向薛茗,拧眉顺带拍了一下她的肩:“可我总感觉你小子还是缺了点啥,但是又说不出。”

或许是看着太清秀了,反而不太像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朝着薛茗的胸脯看去,并没有很明显的起伏。

下一刻,商枝的手就拍到了他的肩上。

方义吃痛,瞧向商枝,对上了一张气鼓鼓的脸:“哎呦,小姑奶奶,你下手轻一点。我怎么你了?”

“你看我哥哪里呢!”

“胸啊!都是男人,胸还不能看了?”

商枝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薛茗,转而依旧瞪着眼看着方义:“……”

薛茗涵养是极好的,在人前鲜少会做出些不妥当的事情来,此时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商枝就怕别人仗着她这点涵养胡来。

虽说她现在看起来是个男人,但是内里分明还是个……

方义诧异地瞅了一眼商枝,连带着将喉间的一口肉吞了下去,喉头一滚:“你这个妹妹管得太宽了,小心你以后没有嫂子。”顺带着又看向薛茗,“你说是吧?大兄弟。”

薛茗:“……”

商枝却像是要和方义杠上了:“谁说我没有嫂子的?我哥已经成家了。”

薛茗微叹,转过头来对着商枝说:“没事。”

反正她现在明面上就是个男人,计较这些事情反而显得奇怪。

可这一转头就瞧见了一双被胡衣包裹着的长腿,微微一愣,再往上看过去,是李崇州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心猛然一掉。

方义显然也看到了,连忙站起抱拳:“世子殿下。”

李崇州嗯了一声,胡衣猎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他说完就又坐了下来,一脸认真地告诉她们:“刚刚这个是当今英王世子。看你们刚才一动不动的样子,可能是认不识,下次得要记得叫人。不然总归是不太好的。”

商枝翻了一个白眼:“要你管。”

况且,谁说不认识的,这可是她家主子的成亲对象。

……

刚来时,薛茗就同荀镇讲明了她要和商枝两个人住一个营帐里。

荀镇看着商枝一个娘子家,觉得把她放到哪里都不合适,跟着自己亲哥哥住反而倒好,于是就欣然同意了。

营帐较小,里面一张木桌,两只木椅。地上铺着两席绵衾。

商枝一瞧见登时就出了声:“这个地方怎么住人啊?”

“入乡随俗。入军营自然也是。”薛茗淡声说着,“况且这军营里都是男子,你能指望他们有多细致?”

说着,她褪下了外面一层衣袍,在商枝的遮挡下,又伸手解开里衣,松开了身上缠绕几层的束胸布,然后才将里衣又拢起来,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顺畅了好多。

商枝忽而想起刚刚方义的所作所为,犹豫地开口:“方义是不是怀疑您了?”

“怀疑什么?”

“怀疑您不是个男人。”

幽暗的帐中,听到这话的薛茗忽而笑了一下,兀自先坐在了绵衾里,轻声:“我本来就不是啊……”

*

与此同时,主帐中。

周戎正拉着李崇州告诉他蓟州城这片地方的防御手段以及一些主要将领。

话至半途,外面有兵来报:“长安来信,给世子殿下的。”

“你这小子,不过刚来,居然就有信送到了,怕不是你刚一走,就有人写信了。”周戎的话里半带着醋意。

李崇州没理会周戎,接过那兵手上的信件,拆开信封,看到信上的内容之后,微微拧眉。

再一看最后的署名,果不其然是之之。

信上洋洋洒洒一大段话,究其本意只有一个意思:薛茗也离开英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