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弗离一双眸子幽深,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手上持着的玉骨折扇阖起,嘴角微微上扬:“有点意思……”
身后传来衣袍擦着枝叶的沙沙声,有人快步到了弗离后面,垂首跪下:“殿下,属下办事不利,望责罚。”
“起来吧!不怪你们。”弗离转身,看向来人。
正是先前在那树木掩映之处所站着的圆领黑袍男子。
弗离看了他一眼,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慢悠悠地说:“反正他该受的教训已经受了。”
*
快要入冬之时,薛茗到了蓟州城。
不过,她并不是按照最近的路线走的,她是先到沧州,然后通过水路到的蓟州。
原因无他,只为了避开幽州。
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不过,蓟州这个地方同幽州的确是像的。
薛茗刚刚在驿道上,透过马车上的窗格朝外看去之时,还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幽州。
山势起伏,远远看去,苍茫辽阔,天地之间像是染了一层薄薄的雾。
商枝安置好马车跟在薛茗后:“郎君。下一步如何打算?”
薛茗转头,眨了下眼睛:“先去换一套衣袍。”
身上这身衣服有些显眼,不太好办事。
……
换好衣服后,两人回了城内。
城内百姓们各忙各事,虽然是晌午,但是因为天气寒凉,天上太阳光照射下来,反而觉得舒服。
靠近城门处,有一个卖胡饼的阿婆。
薛茗看了一眼,先动了脚步:“我们过去。”
商枝忙不迭跟上。
“阿婆。我买两个胡饼。”
薛茗话说完,朝着身后的商枝瞥了一眼。商枝连忙把随身携带的佩囊取出,付了银子。
“好勒!”阿婆瞧了她一眼,面前这人身穿着一件普通质地的胡服,脚上是一双革靴,样貌虽然被帷帽遮住,可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让人觉得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不禁奇怪道:“你们不是城里的吧?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个地方?看你的样子,应当是个贵人。”
“我是来找我的友人的,他告诉我,他在蓟州城这儿当兵。”薛茗的脸在帷帽下,有些看不真切,唯有一声浅笑入了阿婆的耳中,“您知道这附近可有驻扎的军队?”
阿婆听到这话,更加奇怪了:“就在城外啊!你们来时没有瞧见吗?”
“我们是从水路上来的,可能恰好没有见着。”
阿婆微微点头,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方不徐不急地说:“你出了城门,往西北方向走走,就能看见了。只是这军中可不好进,你们得小心点。”
薛茗点头:“那我在此谢过阿婆了。”
她刚要转身,向城外走去,此时一阵马蹄声从城外传了进来。
阿婆见到她愣神的模样,笑了一声:“这位郎君,你许是第一次来这里。你可能不知道,每隔几日,云麾将军都会带着一队人马过来巡城的。”
“云麾将军?”
“就是周戎周将军啊!之前他没来的时候,我们这里可乱了,他来了几年,我们这里安稳了不少。虽然说还是会有契丹人作乱,但是基本上每次那些人一出现,这周将军啊,就把人赶跑咯……”
薛茗听着阿婆的赞叹之词,对这个周将军倒是愈发好奇了起来,
马蹄声临近了城门仍旧很清晰,却轻了不少。
薛茗脚步微移,眼对着城门处,为首的人一下子进入了她的视线。
剑眉星目,肤色偏黑,身上穿着甲胄,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冷峻的样子。
周戎坐在马上,四处观望着,没发现异常,就没有停留。
很快,他就消失在薛茗的眼中。
薛茗微晃了眼,转而对着身后的商枝:“走吧。”
倒是阿婆又唤住了她:“这位郎君……”
薛茗转头。
阿婆声音放低了不少,继续说道:“其实是个娘子吧?”
“——!”薛茗眼神凝住。
商枝正要开口,她摇摇头,示意商枝不要说话。
“阿婆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这不容易?你的指甲上还残留着半截赤色,试问会有哪个郎君涂指甲呢?而且,看你指甲这般短,想必也是费了工夫的。”
薛茗微微蹙眉。
这阿婆说的的确不错。每当她这朱色指甲长长一些,她就用刀刮去一些。
可是,没想到还是有些引人注目。
她看着自己这一时去不掉的、小半截染着颜色的指甲,有些头疼,是该想个法子了。
……
出了城门,薛茗就直接往西北方向走去,进了和来时不同的路。
两边是山石树木,走了一段之后,正如阿婆所言,薛茗依稀瞧见了不远处军队的营帐,正要往里深入,突然脖颈一凉,登时心口一颤。
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颈边。
“兄长!”商枝立时慌了神,拔出了腰腹处的障刀,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惊呼道。
这称呼是刚刚薛茗同她说的,以兄妹相称。一来是指甲的事情可以说是妹妹顽皮,在哥哥不知情的情况下,涂了个妖艳的指甲。不过现在只剩小半截有颜色了而已。二来是便于她以郎君的身份行事。
只是如今这情况,完全是在意料之外了。
薛茗不动神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右侧,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出口:“我不是贼人。”
这话出口,她好似觉得那把刀抵得更深了。
刀划破了帷帽的帽纱,她甚至感觉有血滴渗了出来。
薛茗尝试着再次开口:“你这是要滥杀无辜。”
身后的人并未将刀放下,却开了口。
这人的声音清冷,仿佛高山流水,只是口中所吐出的却只有三个字,甚至带了些不耐烦的意味:“你是谁?”
薛茗微微怔住,片刻之后才回:“我唤作商叶,后面那个是我妹妹商枝。”
“做什么?”
“我们想为国效力,想从军。”
直到这时,她才觉得脖颈处的刀像是松了一些,后面的商枝见状,也附和着:“是的,我兄长说的是实话。您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薛茗屏息着,脖颈处的触觉很清晰,下一瞬,冰凉感没有了。
那把刀收回了。
薛茗此时才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过,如今也算是体验了一把。
商枝赶紧跑到她的身边,撩开她的帽纱,朝脖颈处一瞧,登时就被吓了一跳。
那上面有一条长长的淋着血的伤口。
“你居然真的敢伤我兄长——”
商枝恶狠狠地开了口。说这话的同时,薛茗也调整了状态,转了脚步看向了伤她的人,顿时心口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