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三十八度甜

沈砚这些年以任性妄为出名?当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有很多不喜欢的事?情,头一件,不喜欢被人挑衅。

尤其?是这种夹枪带棒的挑衅,婆婆妈妈,太不入流。

正面刚都不敢,算什么男人?

韩冶在他眼神的压迫感下险些后退一步,不过还是坚持站住了,而且还把脖子挺得更?直。

他就是看不惯像沈砚这种一无是处还颐指气使的大少?爷,尤其?是这段时间把卫染怎么受他欺负都看在眼里——他凭什么?

沈砚冷眼扫过韩冶这张惨白又倔强的脸,捏紧指节正待有所?行动?的时候,在余光里却瞥见某只小?姑娘正在充满惊恐地望着他。

那呆滞的眼神像是吓呆了,又像目睹他变身?成了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动?作忽然就迟滞了一下,心?里很烦。

实?在有点无语,胆子就这么小?的么?

明明他还什么都还没干好不好,就这胆子,要真看见他揍人,还不得马上吓哭?

可烦归烦,只这一眼却还是把他想要教训韩冶的心?情给打断了。

罢了,先忍着。总不能吓坏小?朋友。

沈砚在内心?认命地一叹,然而毕竟他已经转身?回?来了,总不能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再转回?去,就算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可从?来没有认怂的习惯。

卫染一直盯着沈砚,眼睛片刻都无法挪开,她是真的忧心?极了——要是沈砚真在教室里打架可怎么办?会闯大祸的吧?

还有,如果她上去劝架,他会听么?还是会连她一起打?

她心?头颤了颤,应该……不会?

在种种想法交织、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卫染下一刻却看见沈砚干脆地无视韩冶,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墙上贴的那张成绩单前?站住。

——原来他只是回?来看成绩的?

她愕然了片刻,不过提着的心?总算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并且随后的发现更?让她分心?,因为沈砚视线逗留的那个位置——是成绩单上的第一行。

印着她的名?字。

卫染莫名?地心?脏一缩,竟然感觉到一丝方才自己看成绩时所?不具备的紧张。

简直毫无道理。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沈砚的看法?再说她明知道沈砚不会有什么看法的,毕竟他对?自己的成绩都一点不在意。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背后长了眼,沈砚还偏就在这时候突然回?头,慢条斯理地开腔:“考得不错。”

原本正在注视着他的背影,这样猛一下撞进?他深潭似的黑眸里,卫染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一时怔怔地没有答话。

然而沈砚狭长的桃花眼里光影斑驳,好像真的是在专注等她回?应。

卫染被他盯得一慌神,在这一瞬却又联想到之前?韩冶暗讽沈砚拖后腿的那些话,大概她是想要表示立场,说明自己不是那么看沈砚的,但没完全想清楚就开了口:“你也不错……”

刚说完这四?个字,她声?音立时弱了下去,感觉有点糟糕。

不错什么不错。

又乱说话。

夸人也不是随便夸的,一旦和现实?差距过大,听起来就会像是讽刺。

哪怕她真是无心?的……

卫染懊恼地咬咬唇,自己也实?在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每次一面对?沈砚,她就好像大脑短路了一样,格外容易慌不择言?

由于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把这话圆过来,她只能垂眸默默地站在原地,显得尤其?可怜无助。

韩冶看她被吓得连话都不敢再说,忍不住挺身?而出,皱眉对?沈砚道:“卫染的意思是,你这次进?步很显著。”

从?零分进?步了好几十分呢。

他语气中的维护之意明明白白,显然是在替卫染解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卫染眼看着沈砚脸上不多的一点表情被冷色抹去,薄唇渐渐抿成一道紧绷的直线,她自然没有什么被解围的愉悦感。

只有被越描越黑的恐慌感……

她突然又想起来前?阵子她在学习之余想减减压,出于好奇在某文学网站上翻过的几本狗血言情小?说。

当时她看的时候还不是特别有感觉,但现在——

明明站在阳光灿烂的教室里,此刻她却像是嗅到了那么一点点,修罗场的焦灼味。

她觉得她又快要不能呼吸了。

在她大气不敢喘的时候,沈砚侧目瞥了她一眼。

他没有出声?,奇怪的是卫染却好像自动?能读出他眼神里的信息:“你看,不怪我。”

这算是在和她解释?

卫染有一刹那的恍神,她记得季铭时说过沈砚这人向来不喜欢解释,那现在他是觉得有必要和她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么?虽然只是通过这种无声?的交流。

然而她来不及细想就马上又紧张了起来,因为这时沈砚冷着脸向韩冶的方向上前?了一步,这次显然不再有隐忍的耐性……

眼看血腥场面一触即发,卫染心?里一慌,再也顾不上其?他,用最快的速度开口企图补救:“等、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考试,就是、就是……”

沈砚向她看过来。

她听起来那么惊慌失措,他心?里似是被微微揪了一下,自然不能不听她说完。

卫染仰头望着他,终于有了灵感。

血液唰的涌上来,让她苹果似的小?脸红透,她只觉所?有声?音都远离了自己,最后终于声?如蚊蚋地说了出来:“我就是想说,你的发型不错。”

她言语虽轻,周围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的,一时间万籁俱寂,整个教室里都落针可闻。

沈砚:?

吃瓜群众:???

沈砚又暗自把她的话回?放一遍,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卫染深吸进?一口气,避开他的眼睛,努力平复嗓音里的颤抖:“你新剪了头发对?不对?,挺好看的。”

*

称赞别人的新发型是一种常见的礼貌。

再说沈砚的新发型确实?好看(当然旧发型也好看,毕竟两者的差别只是现在又剪短了一寸),她也没撒谎。

综上,卫染认为自己的言行没有任何不当之处,因此她有什么值得心?虚的呢?

没有。

如果别人看她的眼神不那么正常的话,那只能证明是他们想多了。

好在上课铃正好在这时候响了,沈砚也没再多说什么,卫染觉得这件事?应该就算是过去了。

反正,在她这里是过去了。

不接受反驳。

*

十一假期回?来不久,李克胜宣布了一个消息,今年数学竞赛的校内预选赛很可能要提前?,让有意向的同学尽早开始准备。

卫染原本并没有很在意,她当然知道数学竞赛是每年含金量最高的学科竞赛之一,如果能拿到省一等奖,基本就可以越过高考,保送全国范围内的任何一所?名?校。

但她也明白,靠竞赛保送的这条路并不那么好走。如果把太多时间精力耗费在这上面,耽误了正经的课业学习,影响其?他科目成绩,最后多半会得不偿失。

她自认不是什么竞赛型人才,也没有系统去学过竞赛相关的内容。虽然以前?大小?竞赛也参加过一些,表面上看来拿了不少?奖,不过没有真正重量级的奖项,其?实?意义不大。反正她自己只当做积累经验、丰富阅历而已。

总之在她的规划中,未来的主攻方向一直都是高考。

不过当天?课间李克胜就把她和韩冶找了过去,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已经把他们当成了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准备,然后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大堆复习资料。

临走的时候,卫染看见剩下的资料还有很多,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李克胜:“李老师,这些资料我能不能再多拿一份?”

李克胜倒没有反对?,只是有些不解。

“我觉得另一个同学可能也会感兴趣,想帮他拿一份……”

卫染低下头遮掩自己的不安,含糊其?辞。

现在她还不想解释得太多太清楚,毕竟这只是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自己心?里也还没有底。

好在李克胜也没有再多问,就又点了一份资料给她。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韩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要拿给许潇潇?她应该不感兴趣吧。”

卫染只是不置可否地礼貌笑了笑,自然也没有和他多说,反正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其?实?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她再见到韩冶时多少?会感觉有些尴尬,不过韩冶至少?从?表面看来,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之后也没有再对?她说类似奇怪的话。所?以她也尽量表现得一切如常。

两人走在楼梯上,韩冶看看她怀里那两大摞沉重的资料,开口道:“我来帮你拿吧。”

卫染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还是我帮你吧。”韩冶坚持,说着就主动?要把卫染手里的资料接过来。但他自己也抱了一大堆东西?,这时遮挡了部分视野,一不小?心?倒是撞了卫染一下。

卫染一下子没有站稳,脚下最后一级楼梯踩空,身?体随之向前?扑倒。

韩冶一惊之下丢了手上拿的东西?,好在及时拉住了她,没让她真的摔下去。

卫染惊魂甫定,听着韩冶的连连道歉,朝他笑了笑:“没事?,是我自己没走稳。”

说完便蹲下和韩冶一起把地上散落的资料捡了起来,重新按顺序整理好,然后继续回?教室。

直到他们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卫染才真正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妙。

刚才她被韩冶拽住幸而没有摔倒,但踏空那一步的时候脚踝还是崴了一下。最开始疼得不太厉害,她也就没在意,以为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可是走了这一段路,不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疼痛反而越来越严重了。直到最后,她每挪动?一小?步,右脚脚踝处都钻心?地疼,好像又被扭伤了一次。

走到这里,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只能一手扶住墙,支撑着自己停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