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度甜

卫染小脸涨得通红,颤着音试图挽救:“我是说校霸、校霸……”

沈砚瞧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真心实意把这当成什么荣誉称号,心里不禁呵呵。不过当然,他也得承认,“校霸”至少比“厕霸”要好听多了。

但这不是他此时关注的重点。他更关注的是:“你后面说的又是什么?”

卫染立刻道:“深入人心。”

沈砚咬了口后槽牙:“再后面。”

“别人怎么可能相信你是……女装大佬。”

沈砚黑沉沉的眼神危险地定格在她脸上:“你说我是女装大佬?”

卫染脱口而出:“不是我说——”

沈砚笑了:“那是我说的?”

就是啊,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卫染杏眸微眨,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不是不是!”

“那是谁说的?”

“没有谁……”

“难道你看到我穿女装了?”

“也没有……”

沈砚俯下身,贴在她耳边用绵长的气音一字字发问:“那你,为什么,说我,女装?”

卫染:“……”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把她的耳尖染得更红,她本能地想往另一侧躲,沈砚却及时伸手撑住墙,彻底拦住了她的退路,把她整个人环在他身体与墙壁组成的狭小空间里。

卫染充分感受到了对方身高的优势,不敢再乱动。

在这个距离上,少女身上的清甜香气极为浅淡,却无法忽略。像一杯清纯雪白的香草奶昔。沈砚眼一眯,同样不动。

卫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一步步引进了陷阱。

他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可是他到底想让她说什么……?

蓦地,她恍然了。

这次她抬起头直视沈砚的黑眸,异常坚定地道:“你没有女装。放心吧,你绝对绝对不是女装大佬!”

沈砚:“……”

那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里就差明明白白地写出来“虽然我知道你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我全心全意竭尽全力配合你”。

他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在她这样的眼神下,一切解释似乎都苍白无力了。

况且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估计这和她白天躲在厕所里偷听到他打电话的内容有关,但他都忘了自己当时说过什么了。

他应该是说过要逼边凯女装之类的话,可那是边凯自己非要打赌,赌输了又不认,他当然不甘心轻易就饶了那小子。

真正的问题是,就他这副形象,哪里有一点像女装大佬的样子了!难道这事儿还有误解的空间?

可真搞不懂这好学生都是什么脑回路……

卫染见他若有所思,抓紧趁他态度松动之际,信誓旦旦地保证:“我,我发誓不会乱说,也绝对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真的,沈……沈学长。”她想要称呼得客气一些,太亲密的也叫不出来,只好这样。

沈砚被她这声甜软的“学长”撩得心尖上一痒,他眼眸微眯,很怀疑她是故意的。

然而她的眼神又太过纯粹无辜。

他慢悠悠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准备怎么不给我添麻烦,”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尾音挑起,“小学妹?”

这个问题却是卫染没想过的,她本来一直想的是时刻小心谨慎不惹是非就对了。在这个计划里并不包括什么主动的行动,她也没想过有这种需要。

她答不出来,神色懵懂迷茫。

沈砚朝她勾了勾手指:“这你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我教你?”

卫染乖乖地点头,相比自由发挥,她更习惯做命题作文。沈砚有什么要求,她尽量照办就是了,算是展示她的诚意,也算是给他的补偿。

沈砚终于退后,卫染在久违的自由空间中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她随即看见沈砚拾起了书桌上的那一卷图纸,就是白天姜姨所说的,少爷送给她的礼物。

一份她看不懂的礼物。

沈砚慢条斯理地在桌子上把图纸展开,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卫染:“是这里的布局图。”

沈砚:“还有呢?”

卫染微微迟疑了一下:“你想让我看清楚不要走错。不要走到我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去。”

经过一下午的思考,这是她最接近的猜测。她能理解,沈砚不希望她以后迷路到不该去的地方,也不想给她机会亲身在沈家四处参观,所以才先给她这份指示,提前预防。

沈砚饶有兴味地打量她片刻,轻摇手指:“不,我只是想欢迎你而已。”

卫染很难不怀疑他的真诚。

“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沈砚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我倒不介意再帮你一个忙。有笔么?”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卫染还是听话地过去在笔袋里翻找着:“铅笔签字笔还是——”

“红的。”

卫染把自己批改试卷用的红色圆珠笔取出来交给他。

沈砚伸手接笔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指端不轻不重地擦过卫染的手指,在她嫩滑的皮肤上停驻了片刻。那一刻他的指尖似乎很烫,卫染本能地缩回手,那支笔已经到了他手里。

室内冷气开得挺足,卫染的耳朵却在发烫,就像沾染了沈砚手上的温度。

可是沈砚脸上殊无异色,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刚才的接触。

卫染心神定了定,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沈砚俯下身,拿笔在图上画着什么。他很快就画完了,举起那张图在卫染面前晃了晃。

卫染看看图纸上多出来的那道红线,长睫一忽闪。

“红线里是你的活动范围,”沈砚清清楚楚道,“以后不许过线。”

卫染明眸一挑,抬头看他。

沈砚淡淡瞟了她一眼,眼底是明显的嘲弄:“你不是不想给我添麻烦么?”

*

沈砚出门的时候,没忘了抄走那罐彩虹糖。

卫染目送他走进隔壁的黑白世界,手里握着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色彩的一罐彩虹糖。

房门关紧,在卫染看不见的地方,沈砚把彩虹糖拍在桌子上,莫名嗤了一声。

罐子里已经空了。他平时不怎么喜欢吃糖,太甜了让他觉得腻。可是他真正吃糖的时候,总是会吃得有点快。

他静静在桌边倚了片刻,然后取出钥匙,过去把书桌底下一个带锁的抽屉打开。

偌大的抽屉里,只放着一个小小的物件。

那是一个给小女孩夹头发的发卡。黑色的夹子上黏了一只很卡通的小兔子,小兔子这部分是用塑料做的,因年代久远已经泛黄,只有兔子的眼睛还是黑亮黑亮的,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过分素淡的房间里,分外扎眼,有点荒唐。

沈砚的视线在小兔子发卡上停驻了须臾,小心把它摆进空掉的彩虹糖罐子里,然后放回抽屉里一并锁了起来。

然后,他坐在书桌前启动电脑。

在迅疾如飞的键盘敲击声里,大量复杂的公式铺满屏幕……

*

卫染在这一晚上又对传说中的沈砚有了新的认识。比如,沈砚可能真的是小李飞刀的传人。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讲的是一个精准。

沈砚这张图画得也是非常之精准。

沈砚用红笔在图上圈出来的是一个闭合的多边形,由直线和直角组成。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有人能徒手画出这么直的直线,和这么直的直角。

她趴在书桌前,用直尺三角板比量了半天,确定直线上没有一点弯,所有直角也都是正正好好的九十度。

这张图的精确性完全就像是机器打印出来的。

这是什么原理?

她自己另找了张纸,也尝试画了好多次,结果连一条像样的直线都没徒手画出来,每回不是歪了就是抖了。

最后她遗憾地收拾收拾去睡了。

这天晚上,她又做了那个熟悉的噩梦。

她从泪水中醒来,发现这次的梦记得格外清楚。

而且和以往不同的是,在梦的最后,有个男孩子穿过大火向她冲了过来,紧紧把她拥进怀里。在那一刻,她似乎就没有那么怕了。

他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尘封的记忆稍稍松动,一个久远而亲昵的称呼几乎就在舌尖,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唤出来。

只有那句稚嫩而坚定的安慰,似在耳边尚留回响:“别怕,我在。”

这个声音过分熟稔,她用力回忆着,竟然就这样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