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先帝在位的时?候,炎明昭便以四公主的身份居住在坤宁宫的偏殿。如今新帝继位，身为新的中宫之主，炎明昭从坤宁宫的偏殿搬到了正殿。
在当年的大皇子炎明仁还没有?出?事之前,炎明昭同自己的生母卢皇后之间的感情一直不错，任谁都要赞叹一声母慈女孝。因而,对于整个坤宁宫,炎明昭都是?从小就相?当熟悉的。
如今成为了炎皇后,炎明昭在坤宁宫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炎皇后性情平和,坤宁宫在她的治理之下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不紧不慢的，下人们说起话来都轻声细语。
只不过今天终究要例外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坤宁宫里惯用?的刘太医跪在炎皇后卧房门边，满脸的喜气洋洋，“娘娘这是?喜脉啊！”
“什么？！”炎明昭身边头一号的心腹丫鬟，已经?成为了正一品宫令女官的红莲忍不住惊呼出?声,“刘大人,您、您确定？！”
“红莲。”炎皇后的笑声从榻上帷幔之后传出?来，“刘大人是?太医院最为老道的妇科圣手,怎么可?能出?现?这样错误？”
炎皇后的笑声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满满的喜悦之情。
红莲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她笑着”哎呀“了一声：“是?奴婢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红莲说着，连忙便请刘太医起来,将一个相?当有?分量的荷包送到了刘太医手上：“辛苦刘大人！”
炎皇后也道：“辛苦刘大人。”
刘太医连称不敢。
刘太医细细地嘱咐了一番怀孕的女子需要注意的事项,又为炎皇后开了一些安胎补体的药，便告退了。
整个坤宁宫都洋溢着一片热闹的喜气。
“恭喜娘娘！”红莲眼里都泛出?了点?泪花,“我?大容就快要有?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定和陛下与娘娘一样,都是?有?天大福气的！”
拓景帝早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诺过，太子只会是?他与炎皇后的儿子。此事天下皆知，如今红莲这样说出?来,倒也不怕犯了什么忌讳。
炎皇后笑着摇了摇头：“你啊。”
炎皇后自两年前嫁为人妇后，性子便更加沉稳了。哪怕是?得知自己终于有?了和心上人的孩子，炎皇后的喜悦仍旧很克制。
炎皇后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她有?些没法想象，这里面……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孕育了。
炎皇后眸光微微一动，然后仍旧温温和和地笑着问红莲：“听说长乐宫有?位姑姑，近来颇合陛下的眼缘？”
红莲面色一滞。
红莲知道，炎皇后说的是?长乐宫的那位柳烟。最近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这位柳烟姑姑经?常出?入御书房，不是?带着吃食便是?带着字画，口头上说的是?奉了琼珉长公主的命令，可?红莲又不是?对琼珉长公主一点?都不了解，之前琼珉长公主要是?有?什么事，哪一次不都是?亲自去?御书房找皇帝陛下的，用?得着让柳烟单独过去?？！
更何况字也就罢了，吃食和画能是?琼珉长公主做出?来的吗？说得再怎么好听，实际上还不就是?想尽了法儿地想要勾|引皇帝陛下！
想到这里，红莲就怄气得不得了。
长乐宫的下人，除了当年的风瑶瑶，炎皇后这边都没怎么接触过，毕竟琼珉长公主可?不是?谁想接近就能接近的，就算是?风瑶瑶，在炎皇后出?嫁之后也没有?再来坤宁宫过了。对于柳烟这个人，红莲只知道那是?琼珉长公主身边心腹之一，甚至是?琼珉长公主最为倚重的心腹。
从前红莲还暗暗惊叹感慨过，能够在琼珉长公主身边这么多?年受宠不衰，这位柳烟姑姑当真是?个人物。可?是?现?在，红莲只会咬着牙想，柳烟当真是?个手段不小的狐|媚|子！
最可?恨的是?，皇帝陛下竟然能够一直准许柳烟出?入御书房！御书房那是?什么地方?？除了朝堂上几位肱股之臣，也就只有?一位琼珉长公主能够自由?出?入了！柳烟她凭什么？！
炎皇后看着红莲这愤愤不平的脸色，就知道她这会儿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炎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声提醒道：“红莲。”
红莲知道炎皇后这是?让她别瞎想的意思，左右这会儿没有?外人，刚刚红莲才听见皇后娘娘有?喜的高兴事儿，转眼却又被柳烟搅和了胃口，红莲始终心气难平，干脆说开了：“娘娘，奴婢就是?看不惯柳烟那个小|贱|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
“红莲。”炎皇后这次的语气冷淡了不少。
红莲一噎。
红莲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家主子？皇后娘娘这个表情……分明就是?真的有?些动怒了。
……可?是?为什么？！皇帝陛下从当年成为四公主驸马爷的时?候，就待皇后娘娘一心一意，哪怕是?后来登基为帝了，偌大的后宫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如今却突然冒出?来和一个不知所谓的柳烟，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就把皇帝陛下勾|引得五迷三?道，难道皇后娘娘就一点?都不伤心难过吗？！
皇后娘娘居然还帮着柳烟说话！甚至为了那个什么柳烟，来警告她这样跟了皇后娘娘这么多?年、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的心腹！
炎皇后确实只是?问了一句近来柳烟是?不是?合了皇帝陛下的眼缘，可?是?红莲只需要听到这一句话就知道自家主子隐藏的意思是?要主动向皇帝陛下提起，将柳烟纳入后宫！
他们皇后娘娘是?宽容大度没错，那也不是?在这方?面宽容大度啊！
炎皇后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你可?曾想过，”炎皇后对红莲道，“陛下为何之前从未纳妾纳妃？”
红莲想也不想便直接脱口而出?：“那自然是?因为陛下对娘娘您情深义重，忠贞不二！”
炎皇后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红莲啊红莲，你也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没有?看清本宫如今的形势么？”
红莲愣了愣。
……什么形势？
红莲低下头，虚心求教；“奴婢愚钝，请娘娘赐教。”
炎皇后往身后的靠垫上倚了倚，姿势放松了许多?，从头开始慢慢地给红莲讲解：“陛下是?个稳重负责的人，当年与本宫新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更何况陛下待本宫体贴，处处照顾着本宫，自然不会想着再要别的女人。”
“说得更现?实一点?，那时?候陛下是?本宫的驸马，彼此之间是?以本宫为尊的，怎么可?能为了纳妾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来惹得本宫不悦？陛下从来都是?胸中极有?沟壑的，当年陛下忙着与琼珉长公主殿下结盟筹划都来不及，还要哄着一个本宫已经?够费精力了，哪里来的心思折腾这些无所谓的风花雪月？”
“后来陛下登基，借的是?冠了炎姓入赘炎家的名义，还决意一定会册封本宫的儿子为太子。以陛下的性子，在太子出?生之前，后宫绝对不会出?现?其?他的龙种。天下又是?百废待兴的情势，陛下国?务繁忙，干脆不选秀，后宫之中只有?本宫这个皇后一人，便利又清静。”
红莲听着炎皇后的话，脸色越来越白。
怎么可?能……红莲自认也是?相?当会察言观色的人了，不然的话她也不可?能在炎皇后身边的头一号红人这么多?年。
就红莲看来，皇帝陛下对他们娘娘的关心与爱护全?都是?真心实意的！
“红莲啊，”炎皇后的语气像是?叹息，“陛下并不是?待炎明昭如此，而是?待四公主、待炎皇后如此才对。”
“换了其?他人，对陛下来说也没有?任何区别。”
红莲：“……！！！”
红莲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这样。
皇帝陛下对于他们娘娘那样的关心和爱护……竟然也是?可?以给其?他人的？！
炎皇后看出?来红莲在想什么，笑了笑：“不必为本宫担心，本宫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本宫从小就是?在坤宁宫长大的，见过了太多?次母后独守空房深夜啜泣的样子，本宫一直知晓，帝王的爱，是?不可?能存在的。”
“可?是?陛下对本宫有?敬重，也有?维护。做皇后能做到本宫这个份儿上，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不该再奢求更多?了。”
“红莲，本宫似乎还不曾对你提起过，当年本宫出?嫁之时?其?实就已经?做好了陛下纳妾的准备，毕竟本宫见过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不可?能仅仅只满足于一位妻子。”
“陛下已经?足够让本宫惊喜了。”
“如今后宫空虚，本就是?本宫的不是?，本宫又怀有?身孕不方?便伺|候陛下，理所应当为陛下充盈后宫。刚巧陛下又对柳烟姑姑有?兴趣，岂不是?两全?其?美？”
炎皇后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没有?任何勉强的成分。
她是?从这深宫里长大，经?历了两朝的人。世道如此，她哪可?能像当年风瑶瑶所讲述的那些故事里面的女子那样随心所欲？
“本宫见过柳烟姑姑。”炎皇后道，“陛下的眼光不俗，本宫瞧着柳烟姑姑也是?个好的。”
红莲泪流满面：“娘娘……”
娘娘这些年，都是?这么这么过来的吗？！
炎皇后问道：“红莲，你觉得，御书房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吗？”
红莲连忙摇头：“自然不是?！”
炎皇后继续问道：“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都是?柳烟姑姑勾引了陛下，所以陛下才破例让柳烟姑姑去?御书房，对吗？”
红莲低下了头：“是?。”
难道不是?吗？
炎皇后笑着问道：“你觉得，陛下是?那种会色|迷|心|窍的人吗？”
红莲：“……”
红莲面色纠结：“陛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她一直记恨着柳烟，却忘了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皇帝陛下究竟有?没有?可?能被这种狐|媚|子手段给勾|引到……
“那就对了。”炎皇后道，“在陛下眼里，江山远比美人重要得多?。柳烟姑姑能够得到陛下如此破例，自然是?有?其?他原因的。这个原因，本宫想你也猜得出?来。“
红莲：“……！！！”
红莲眼睛微微张大；“是?……琼珉长公主殿下？！”
炎皇后含笑点?头。
“琼珉长公主的眼光也不俗，能让琼珉长公主放在身边当了这么多?年心腹的丫鬟，怎么可?能是?个只会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炎皇后道，“柳烟姑姑是?个稳妥人，如果背后没有?琼珉长公主的吩咐，她是?不可?能做出?这样招摇的举动的。”
“而且，几乎就在柳烟姑姑第一次去?御书房的同一时?间，琼珉长公主突然一改这半年来万事不管的闲散性子，开始慢慢活跃起来了。”
“如果本宫猜的没有?错的话，陛下与琼珉长公主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柳烟姑姑是?琼珉长公主要亲手送给陛下的人，陛下也接受了。”
炎皇后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本宫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反正无论如何，都与咱们坤宁宫的干系不大。咱们不需要去?想那么多?，如今要紧的，便是?让陛下身边有?一两个能够伺|候的妃嫔，再好好护住本宫腹中的孩子，就足够了。”
炎皇后望向了窗外：“琼珉长公主……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红莲，以后若是?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一定要让着些琼珉长公主，能避则避。”
“本宫有?预感……琼珉长公主，或许要搅动大片风云了。”
.
荆地。
百道楼遍布天下，就连荆地这等贫瘠荒芜的地方?，也不例外。
古聘婷正在跟自己最近新物色的荆族小伙调笑，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了动静，当即便从袖子里面不动声色地滑落了一支匕|首到手里。
百道楼楼主经?历过的暗|杀与偷|袭，从来只多?不少。
然后，古聘婷回?头。
没有?半个人影。
古聘婷：“……？？？”
一阵风吹过来，荆地的风总是?裹挟着沙，吹起了一片黄滚滚的尘土。
古聘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一低头，就看见了一个……圆圆小小的白团子。
枸杞子两只小黑豆一样的眼睛都亮了。
啾太感动了！你终于注意到啾了！啾已经?在原地等了好久了，可?是?你总是?没有?跟对面那个人类说完话，啾知道不能打扰别人谈事情，所以啾就一直在等！
古聘婷：“……”
古聘婷发现?自己居然无比诡异地理解出?了这只白团子眼神里面包含的所有?意思。
古聘婷轻轻咳了一声，转回?头，笑靥如花地跟那个荆族小伙儿说了两句话，便将那个荆族小伙儿打发走了。
枸杞子跟在沐清眠身边那么久，又和琼珉长公主关系匪浅，古聘婷当然认得出?来。枸杞子的右腿上绑着一封卷好的信，能让枸杞子来送信的不是?沐清眠就是?琼珉长公主，不论是?哪个，主动跟她联系那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古聘婷自然不会怠慢。她冲着枸杞子伸出?了手。
枸杞子很配合地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古聘婷的手掌心里，方?便古聘婷将它腿上的信件取下来。
龙飞凤舞的字迹映入视野，古聘婷便知道了这是?琼珉长公主的手笔。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的内容，古聘婷的笑容都凝固了。
……很好，是?她熟悉的那位琼珉长公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全?是?要翻天覆地的阵仗。
早在数年前黑岩县古聘婷与炎凉初次见面的时?候，百道楼楼主就向琼珉长公主承诺了三?个要求。当时?琼珉长公主直接用?掉了两个要求来保障沐清眠的安全?，这么多?年过去?，琼珉长公主也终于要使用?掉第三?个要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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