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眼前的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清秀精致,眉眼间自带一股疏离气质,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她一身素色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下,只有很少一部分被一只造型古朴的木簪子挽在了脑后。

炎凉能确定。

这便是沐清眠。

如今还未在天下扬名的青簪神医。

沐清眠握着炎凉的手腕,给炎凉把着脉,秀气的眉峰微微蹙起。

近些时日来,沐清眠一路行医一路行走,今日刚好来到这杏花镇,也正巧遇上了这一桩意外。那伤人的马匹乃是从一马贩子手里逃脱出来的,沐清眠毫无武功无法阻止,但她可以及时赶过来救治被马匹伤到的人。

炎凉是受伤最重者,沐清眠第一个注意到的自然就是这个小姑娘。炎凉如今能依仗的本事有限,因此在衣着打扮上便故意不讲究了些,看在沐清眠眼里,这便是一个灰头土脸、形容瘦弱、衣衫稍稍有些褴褛的小姑娘。

这样的男童女童,沐清眠见到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都是这乱世之中被迫背井离乡逃难的可怜孩子。沐清眠方才在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要去给这个小姑娘把脉查看一番,却没有料想到炎凉的脉象竟然会是这样。

这小姑娘……分明满身沉疴,先天便是不足,后天更是陈伤累累,并且多年从未得到过像样的医治疗养!

除了这小姑娘的母亲在怀她的时候就受过重大的打击,这小姑娘又是一生下来就受尽了非人的虐|待,沐清眠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原因能够造成如今炎凉这样可怕的伤势。

沐清眠惊讶的倒不是炎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伤,毕竟如今天下乱世,人性之中的恶总是没有尺度的。沐清眠惊讶的是,炎凉都有了这样一身的伤了,竟然还能活到今天,甚至还能来到这馄饨铺子来买东西吃?

若非沐清眠亲手为炎凉把过脉,沐清眠也不过就是觉得这是一个缺衣少食长大的女童罢了,委实是想不到这女童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将炎凉体内的伤放到一般人身上,已经足够十来位壮年男子当场惨死了。

这小姑娘的忍耐力之坚毅和生命力之顽强……当真是令人叹服。

因为注意力都放在了炎凉的伤势上,沐清眠也就没来得及捕捉到那在炎凉看见她之后就消失不见的,经脉之中动荡的暴|戾|血|气。

前世炎凉修炼魔道血功日久,从内到外早就沾染满了这血功的邪性。哪怕这辈子炎凉尚且没有经历那一场暗算,也没有被强|迫着接受血功的传承,浸润在骨子里的东西,终究还是难以根除。

天下人都知道,血衣魔女是见不得自己被伤流出来的血的。

那血会让她疯癫狂暴,非要把周身可及之处的活物全都变为一片血迹不可。如果遇上了这种情况,别说与之相抵抗了,只要逃命逃得稍微晚了一时半会儿,便会化作血衣魔女脚下的一摊血痕。

可是天下人不知道,血衣魔女这样的疯癫狂暴,其实并非是无解的。

只要沐清眠在。

只要有沐清眠在炎凉身边,血衣魔女就能保留一丝清明。

这一丝清明,足够让血衣魔女在不可自控的疯癫与狂暴中恢复清醒。

恢复了清醒的炎凉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境。她真真切切地,见到了沐清眠。

沐清眠正握着她的手腕,那只纤细的手比一般人的温度要稍稍低一些,却仍旧是暖的。炎凉能感觉到沐清眠指腹处那薄薄的一层茧。

重生这么久,这还是炎凉第一次有了“活着”的实感。

仅仅只需要沐清眠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就足够了。

炎凉的身体忽然一沉,她闭上了眼睛。

眼中刚刚升腾上来的酸涩,有一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沐清眠连忙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护住炎凉的后脑,免得炎凉又撞在背后的桌木上。

这小姑娘应当是本来身体就非常虚弱,这会儿又出血过多,直接昏迷了过去。沐清眠看了看炎凉手边那快要干涸、已经渐渐变成深红色的血迹,顿了顿,还是将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抱到了怀里。

再不及时救治的话,这个小姑娘肯定活不下去的。这个小姑娘能如此坚毅顽强地活到现在,沐清眠不想让她就这么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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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镇郊外的山里有一处前人废弃的茅草屋,沐清眠这些天暂时安顿在这里。

将炎凉也带过来后,沐清眠很快就给这个小姑娘做了外伤的处理,并且熬上了药。按照沐清眠的经验,这个小姑娘少说也得昏迷个三五天的时间,才能够苏醒过来。

然而,等到沐清眠的药熬好了,一回头,居然就看见了床上的小姑娘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凌乱的发丝后那一双眼睛里光芒亮得惊人。

沐清眠:“……”

恢复力这么强?

本来沐清眠都做好了给昏迷的炎凉喂药的准备,现在炎凉苏醒过来了,那事情就更好班了。沐清眠将熬好的药盛起来,走到了床边。

这小姑娘盯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总归能看出来没有任何一点的恶意。沐清眠也没多想,默认了炎凉知道是自己救了她,直接问:“能自己喝药吗?”

炎凉当然是能的。

不仅能自己喝药,甚至还能下地扑进沐清眠的怀里。

炎凉之前昏迷的原因,沐清眠判断出来的只占一小部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炎凉的神经崩得太久,好不容易见到了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一下子完全放松下来,身体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过……炎凉并不打算实话实说。

炎凉躺在床上,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她尝试着坐起身来,却眉心一拧,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炎凉的眼睛闪了闪,不可思议的情绪一划而过,委屈和害怕纷纷涌了上来。

“我……”炎凉两只墨葡萄似的眸子里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声音微微颤抖,指尖也紧紧抓起了一小片床单,“姐姐……我起不来……”

然后,炎凉就如愿以偿地被沐清眠轻轻扶起来搂到了怀里,枕着沐清眠的手臂,看着沐清眠一勺一勺将药吹得温度适宜,再小心地亲手喂到了她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