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叫，慕奚放下水杯，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她先与李一婉对视一眼，然后说：“雷副教，您找我？”
“嗯，”雷副教点点头，“上冰展示一下面包圈旋转。”
慕奚应了声，瞧着雷教练和李一婉脸上的神色，就算离得远，没听清两人的对话，也大致猜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她脱下冰刀套，放在围板上，单刃一滑，上到冰场。
在花滑里，面包圈旋转还有一个甜美的名字，叫DountSpin，甜甜圈旋转。当选手把身体拉成一个空心圆时，从空中看，顾名思义，就像甜甜圈一样。
这个动作对选手身体的柔韧性和腿部线条要求非常高。身体不够软或者腿不够长的话，动作做出来都会不够优美，不好看。
慕奚滑到冰场中央，以一个跳跃进入，接着直接燕式旋转，几圈后一手拉冰刀成圆，同时另一只手向上空伸展，不仅姿态柔韧好看，而且转速很快。
其他在场边休息的运动员，见这一幕，不禁注目欣赏。
而这样一个看起来轻松绝美的动作，实际上却非常难。在自由滑里它只作为一个难度姿态，一般保持四圈左右，再接其他姿态旋转，但她从上个赛季起，节目里已经上了六圈的定级难度。
正如慕奚的所有花滑动作一样，所做到的从来都不止是花滑打分手册上要求的那样，而是一边和自己的身体做对抗，一边一直在进化。
到了八圈，慕奚的转速仍没变慢，似乎再来两圈也是绰绰有余，她却立刻松开冰刀，浮腿落下。
围观者不由得在心里“哇——”的惊呼。
李一婉此时也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惊艳过后，才反应过来，她要接受惩罚的事实。
这时雷副教转过头来：“看见了吗？我给你一下午的时间，练成这样才算过关，我明天检查，达不到就还去操场跑圈。”
说完便开始召集大家开始上课，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李一婉。
接下来的练习是贝尔曼旋转，堪称旋转姿势中的巅峰难度。要求浮足从背后弯起超过头顶，双手提刀，全身形成水滴状。
需要运动员拥有极好的柔韧度才能完成，因此这个动作在男单之中只有极少人能做到，在女单里算是常见。
此时，冰场上慕奚和安梦以及几个青年组的几个小女单在练习贝尔曼旋转，而男单冰舞和双人则进行一些蹲踞式旋转练习。
练了一会儿后，可能是今天腰腹的训练量过大，慕奚感觉小腹开始有些不舒服，便及时停下来休息，请假去了趟卫生间。
再回来时，离下课还剩十分钟，她和严助教说明了下情况后，便没上冰练习。慕奚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肚子，把暖贴搓的热一些，才感觉好了点。
今天的训练课结束，安梦下了冰场，便走过来问：“怎么了？你看着脸色好像不太好。”
旁边有几名男单运动员走过，慕奚手轻拍了拍肚子，用眼神告诉她。安梦会意地点点头，坐下来，低声说：“那你下午还做这么强的练习，怎么不请个假呢！”
慕奚笑笑：“哎，没那么夸张，还不至于这连点训练都做不了。”
她起身拎上包，又道：“走吧，去吃饭吧。”
两人走到挡板边，顺便问了声在角落里死磕甜甜圈的李一婉，她练的正起劲，转了半天才听见两人在叫她。
“我不吃了，”她停下来，掐着腰说：“没时间了，我还得抓紧练习，你们俩去吧。”
见状，慕奚和安梦也不再耽误她宝贵的时间，转身朝门口走。
吃完晚饭，慕奚回宿舍洗了个热水澡，收拾一番，准备回家，路过冰场时，往里面看了一眼，冰上没人。
她刚转过头，余光里却瞥见一个人影，李一婉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低着头发呆。
慕奚站在门外看了两眼，走了进去。
走近了后才发现，李一婉的训练服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脸颊泛红，额头上满是汗珠。
见她过来，立刻垂头丧气地抱怨起来：“慕奚，我这练了这多久，连口饭都没吃，才只转到五圈，你说雷副教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才这样难为我，他怎么能以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呢！”
李一婉撇撇嘴：“我不管，是他太不讲道理了，反正我也练不成，不练了！”
慕奚没接她的话，却忽然反问：“你知道我从六圈练到八圈用了多长时间吗？”
李一婉看她：“多长时间？”
“一个月。”慕奚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递给她。
“你看！连你都要练一个月，他还指望我一个下午练出来，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李一婉接过外套，穿在身上，周身汗湿的冷意瞬时少了些。
“当然是异想天开，”慕奚坐下来，靠着椅背，“但你想想，那雷副教为什么还要这样要求你呢？”
李一婉抓了抓脑袋：“我好像也没得罪过他呀……”
她笑了下：“就算是你真的有得罪过雷副教，以他那个隔夜不记仇的性子，哪里有心思因为这点小事就去难为你。”
“那是为什么？”李一婉想不出有别的原因。
慕奚转头看着她，认真道：“如果今天不这样要求你，你可能会连五圈都转不到。”
“因为一开始你想练的是八圈，那么你奔着这个目标去努力，到最后，就算拼尽全力也没成功，你也会发现，至少已经进阶到了五圈。”
慕奚扬了扬眉，“所以，以一个高标准来要求自己，也是一种有用的鞭策方式。”
闻言，李一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按你这么说，雷副教他并不是真的要难为我……”
慕奚睨了她一眼：“虽然不是难为你，但你至少也要练出点成果来才行，”她摸了摸下巴：“五圈还是太少了……”
她扬眉：“六圈吧！”
李一婉一时怔愣：“六圈……”
“怎么样？”她笑问，“以你的能力拼一把，还是能够做到的。”
李一婉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就接着再练，只要别罚我每天过来跑圈就行。”
闻言，慕奚看了看她，轻声问：“阿姨的病，很严重吗？”
“额……也没那么严重，”李一婉低下头，避开视线，抓了抓脑袋，“只是我家里人都太忙了，没时间照看。”
慕奚点点头：“噢，那就好。”
“欸，对了，你那个帅哥教练最近有空不？”李一婉忽然转移话题：“昨天说了要请你们俩吃饭的。”
慕奚：“你别跟我这么客气，吃饭就不用了。”
“别呀，”李一婉说，“我又不是在跟你做表面礼数，是真的想感谢你俩的。”
慕奚瞧着她，想了想，答应了声。
李一婉立刻拿胳膊碰了碰慕奚：“那你现在问问那个白大帅哥，下周末行不行？”
慕奚：“现在问？”
李一婉：“对呀，提前点约嘛，人家也好安排时间。”
慕奚点点头，从兜里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
慕奚：【教练，我队友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昨天的帮忙。】
慕奚：【下周末你有空吗？】
她发完，抬起头：“事先说好了，我不一定能请得动他，他这人不是很在意这个的。”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两声。
白亦泽：【要请我和你吃饭？】
慕奚一愣：【对。】
白亦泽：【好，周末我抽个时间。】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怎么样？”李一婉问。
慕奚低头，视线落在手机屏上：“……约好了。”
李一婉：“你看，这不挺好请的嘛！你还说不一定能请动。”
慕奚：“……”
“哪有人帮了忙，被请吃饭还不愿意去的呀！那也太不给面子了。”
“……”
李一婉喝了口水，站起身：“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去练习啦。”
她走后，慕奚目光又落到手机上。
盯着盯着，忽地哼了一声，揣起手机，一把拎起包，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