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战场》
2021.03.30/金沐晓
第一章
四月的天气最是怡人，GoldSnow室内滑雪场馆外，几棵桃树花开正好，风吹过，暖融融的空气里夹着淡淡花香，花瓣随风落下，地面覆上一片粉色。
“咔嚓！”
慕奚蹲起身，把手机递给迎面小跑过来的人。
“嗯不错，拍的真好。”林晓晓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算起来，我都好久没换过微信头像了，刚好用这张。”
慕奚为她拿掉发上的花瓣，有点疑惑：“不是上个月才换过吗？”
林晓晓一边欣赏新头像，一边语重心长：“我的奚奚，一个月换一次头像，对于我们这种妙龄少女来说已经算是很久了，我身边的人，只有你，“她抬起头，“一张照片儿能用一年多，说来你也真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了你这张脸。”
林晓晓去捏慕奚脸蛋儿的手伸到一半，忽地停下，一脸笑嘻嘻：“来来，我给你也拍几张！”
慕奚被她拉去树下，两只胳膊被摆弄出一个夸张又俗气的姿势。
林晓晓：“唉呀，你笑一笑嘛！”
闻言，她嘴角扯了扯。
“再开心一点。”
“对，就是这样，”林晓晓抬高手机，换个角度：”好可爱！再来一张。”
“靠，美女就是不一样，随便一拍都这么好看！”
场馆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不时含笑看向两人。她习惯了闺蜜的彩虹屁，但到底脸皮没那么厚，又照了一张，拽着林晓晓进滑雪馆。
刚入馆，慕奚口袋里手机震动，几条微信跳出来，是刚才那些照片。
“要不，你也换个头像？”林晓晓脑袋凑过来，商量着说：“这多好看呀，别总用之前那张了，若实在喜欢，等你过了休赛期再换回来呗。”
聊天页面上，她的头像是一年前在奥运村拍的，一个身穿红色羽绒国家队服的女孩，手拿一面小国旗，站在奥运五环的标志建筑物下，眉目舒朗，笑的肆意。
她点开，盯了几秒后，点点头。
林晓晓一把拿过手机：“这就对了嘛！”帮她选了一张，换上：“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适当的放松也很重要，知道吗？”
她继续劝她：“哪个运动员不得经历个低谷期呀，况且你这次虽没能拿到牌子，但成绩也不算差，毕竟是伤后复出，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些宽慰的话在这一年之中，慕奚听了很多。
也将这些关心尽数收进心里。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失败，也明白努力未必能有回报的道理。
但还是没办法在颗粒无收时保持豁达，也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一年来的努力。
林晓晓瞧着她，挽上她胳膊：“知道你要强，但你也总不能在休赛期也整天闷在冰场里练习呀，这样人是会憋坏的。”
“我拉你来这呢，一是为了学滑雪，二是为了让你出来散散心。”林晓晓娇嗔道：“你可别浪费了我的好意哦。”
慕奚瞧着她，笑了笑，打起些精神来：“知道啦，谢谢你的好意。”
她看了眼时间：“再不走，一会演出就要结束了。”
闻言，林晓晓把手机递给她，两人往馆里面走。
今天是滑雪场周年庆，雪场内有表演活动，两人今天出来晚了，又在馆外磨蹭了一会儿，换了装备到雪场时表演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滑雪场占地面积2万平方米，银色灯光天棚，雪山森林的喷绘设计，设有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滑道，此时表演活动正在高级滑道上进行。配着动感的音乐，双板滑雪的教练团队在滑道上呈一个漂亮整齐的阵型，变换交错，向下滑来，扬起层层飞雪，十分帅气，惹得滑道下方围观的小朋友们兴奋地欢呼。
林晓晓上个月就是在网上看了类似的滑雪表演视频，才心血来潮拉上慕奚一起来学。两人都是初学者，能来上课的时间也有限，为尽快学会，报的都是高级教练的一对一课程，不同的是，林晓晓学的是双板，慕奚是单板。
“你说，我这一套课程下来，能达到这些教练一半的水平吗？”
回想起上了两节课，摔倒还没办法自己爬起来的林晓晓，慕奚瞥瞥她：“要听实话吗？”
林晓晓挽过她胳膊，摇摇头：“不听不听，我更喜欢善意的谎言。”
这时雪场内换了音乐，一首hip-hop，节奏感很强。
接下来是单板滑雪表演。
表演者站在滑道上端，白色雪帽，一身黑蓝相间滑雪服，身体一倾，向下滑了一米，横过板，做准备。
林晓晓眯眼望去：“咦，是你教练吗？”
慕奚：“不像……”
不是。
上面的人，身形与她教练颇为相似，很高挑，但身上的气质却不同，尤其是刚刚滑下的那一瞬，以她一个运动员的直觉，那并不是一个表演者的姿态，更像是站在赛场上的选手，等待着即将开始的一战。
而接下来，她的所见，也证实了这一点。
那道黑色身影轻轻一跳，滑下，速度极快，板非常稳，在跳台上跃起，腾空，双手抓板，翻转，落地。动作一气呵成！
起滑到落地，仅十几秒，却足够惊艳全场。
“他这是在空中转了几圈啊！！”林晓晓问。
“三圈。”
双手抓板，空翻三周，转体1620。这是在国际赛场上男子专业运动员才能做出来的一套动作，她在准备学习单板滑雪前，了解过一点。
林晓晓惊叹：“这人，太酷了吧……”
“太酷啦！妈妈，我要学这个，我要报名，今天就要学！”欢呼声中，慕奚身旁一个小男孩激动地摇着妈妈手臂，不停地喊。
慕奚看去，又听见身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那我就报个单板初级班吧，年纪大了，能稳稳当当滑下来就行。”
果然，榜样的力量，不仅能推广一项体育运动，还能促进全民健身。
表演完的嘉宾站在雪场一侧，等待演出全部结束。慕奚与林晓晓的位置在另一侧，两人视线穿越人群，遥望向那个酷男人，可惜太远了，看不清长相，只知道他很白。
林晓晓是单纯的犯花痴，慕奚更多的是好奇。技术这么厉害，国家队的吗？她之前没注意看表演名单，所以不清楚。
两个女孩不经意间视线相对，忽地，会心一笑。
慕奚：“想看？”
林晓晓：“走起！”
从人群中过去有些难走，还会妨碍其他人观看表演，慕奚与林晓晓从身后一侧出口退出，从场外，绕去另一个入口。
这次终于看清了。
那男人微仰着头，五官俊朗利落，漆黑的眸子里泛着细碎的光，专注地看着单板滑雪教练团队的表演。唇角不时勾起浅浅的笑意，周身却透着清冷的疏离，在人群之中，自带光芒。
惹去了众人目光，那双桃花眼里却除滑雪以外，全无旁物。
慕奚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被林晓晓捏断了，耳边传来带着压抑却难掩激动的细声：“我去，这是什么神颜，长得也太犯规了吧！”
不光颜值很绝，而且气质非凡。这样的人任谁见过一次也不会忘记，所以上次冬奥会滑雪队里绝对没有此人，看来应该不是国家队的。
林晓晓瞥见她探究的眼神，怼怼她肩膀：“怎么样，这种级别的大帅比能否入得了你的眼？”
慕奚打小就漂亮，上学时她身边就不乏向他示好的男生，进了国家队出国比赛，也时常收到来自金发碧眼帅哥的倾慕。但她一心滑冰，从未被这些事扰过一分，也没见对谁多看过一眼。
慕奚移开目光，没搭腔，只抬抬下巴，示意她看雪道。
此时雪场上，教练团队正滑了下来，排成一列向两侧滑开，铲起一片片白茫雪雾，十分漂亮。接着又站成一排跟观众致谢，慕奚找了一圈儿，没发现她的教练。
所有正式演出结束，最后会有一个返场表演，节目由观众选出。
果然，单板滑雪单人秀呼声最高。
那道黑色身影再一次出现在滑道上，但这一次，没有准备动作，而是直接滑下。依然很稳，但速度慢了许多，速度慢了，在跳台上跃起的高度也不如第一次，接着，没有做任何技术翻转，只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平稳落地。
好‘心机’，慕奚暗想。
炫技固然吸引人，但太过高超，难免会让人望而却步，也会引起部分家长担心这项运动的安全问题。而真正有天赋的小朋友，在这个场地是接触不到高难度动作的，之后总归要转到室外的专业场地，况且来这里的大多是一些滑雪爱好者，倒不如再展示一些简单易学的动作，也好招揽顾客。
活动结束，雪场里人群散开。林晓晓找了片空地去做热身，慕奚从滑雪服衣袋里掏出手机，给韩教练发了条微信。
这时，前方传来几个女生带着兴奋的窃窃私语和细声低笑。
她一抬头，就见那男人和其他几名教练迎面走了过来。一身黑衣高挑劲帅，单手拿板，对旁人打量的目光毫不在意，神色冷淡，目不斜视。
看着他越来越近，慕奚心底竟莫名生出一点发紧的感觉来，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
在擦肩而过时，悄悄撇了一眼黑色衣襟。
没多久，林晓晓走过来问：“你教练回信息了吗？”
慕奚看了一眼手机，摇摇头：“没有。”
林晓晓：“不会是有事来不了吧。”
慕奚：“我打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段人工语音。
关机了。
林晓晓伸手捂了下嘴巴，“……糟糕，我的乌鸦嘴怕是又显灵了。”
慕奚让林晓晓先去练习，自己到服务前台问问情况。
到了前台，服务员让她稍等，说他们经理也一直在联系，目光向她示意一旁正在打电话的男子。
那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比前台的服务小哥也大不了多少，戴着一副眼镜，气质斯文。电话似乎刚打通，慕奚见他先微皱了下眉，又缓缓点头，最后语气温和地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经理，这位女士是韩教练的学员。”
那位经理抬头看向慕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走过来，语气谦和：“实在抱歉，韩教练临时发生了一些状况，今天的课程只能取消了。”
慕奚猜到了，点头回他：“没关系，我先自己练一节课。”上节课学的落叶飘不是很熟练，还要再练习。
经理再次致歉，“这是我们的失误，您放心，今天这一节课免费送您，不算作您的教学课程，只是，韩教练那边大概需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教学，您看，给您的课程延后一个月可以吗？”
“如果您愿意，我们会再多送您两节课。”经理补充说。
慕奚的休赛期不长，6月份就要归队训练，延后一个月来学滑雪，会在训练时分散她的精力，这样太得不偿失了。
她摇头：“恐怕不行，我只有最近这一个多月有时间。”
“哦，这样啊。”
经理挠了挠头，有些犯难，像韩教练那样等级的教练员很难找，团队里与他同级的教练学员也都已经满额，是真的没办法再安排进去。他考虑一下，想问是否愿意换一个中级的教练员，这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抹挺拔的身影，忽然眼神一亮，笑道：“那给您换一个教练可以吗？能力不比韩教练差。”
“可以，那就麻烦你了。”她说。
“不麻烦，应该的。”他递过一张名片，“我叫张扬，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慕奚接过，名字倒是与人有点不符。
张扬从文件柜中拿出韩教练的学员名册，问她：“您叫什么名字？”
“慕奚。”
他翻着名册的手忽然一顿，脸上惊讶，“你是那个……花样滑冰运动员，慕奚吗？”
前台小哥也向她投来了目光。
慕奚一愣，花滑是个小众项目，偶尔会在商场的冰场里被人认出，其他时候倒是没有。
“额，对。”她愣了下：“你认得我？”
“当然，”张扬放下名册，“其实刚刚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很像，只是没敢认，我上个月还看过你的比赛，是……世锦赛，对吧。”
慕奚点头：“对，日本的琦玉世锦赛。”她声音里带了点落寞。
张扬笑道：“我妹妹是你的冰迷，非常喜欢你。”
她有点意外，但很快笑了笑：“谢谢。”
“方便的话，一会儿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
之后不仅签了名，还拍了合照，连不认识她的前台小哥也跟着照了几张。
回到滑雪场，慕奚和林晓晓说了刚才的情况，便独自去中级滑道练习。今天的状态还不错，半个小时就练熟了一项新技能，心情也随之好些，她趁林晓晓休息的空隙，向她小秀了一把。对方看完，随即在初级滑道上投来一记抱拳作揖。
十分钟后，林晓晓也给慕奚秀了一把：躺在雪地上如何能独立站起。
距离上课时间结束还有一个小时，慕奚打算去三楼的休闲区打发时间，她先换下滑雪服，之后选了一家咖啡厅。因在滑雪馆内，咖啡厅的风格是以北京冬奥会为主题，装饰色调以蓝白为主，清新亮眼，点餐台壁印着名为“冬梦”的会徽，上面摆放的咖啡纸杯面上，也是一些冬奥比赛项目的科普。
慕奚欣赏了一会儿，找到了印着花样滑冰的杯子。
“慕老师，这么巧，来喝咖啡。”
她抬头，是一张刚刚见过的脸，这次没戴眼镜，倒是瞧出了一点张扬的个性。
“张经理……”慕奚瞧着他的打扮，一个小时前这人还是一身西装革履，现在却是一身休闲套装。
“我现在下班了，叫我张扬就好。”
下班了，这还没到中午，这是什么工作，也太轻松了。
看出她的疑惑，张扬解释：“中午有事，所以提前下班了。”
“慕老师喝什么？”张扬笑问，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这才发现，这人是站在点餐台里面的，慕奚没看咖啡单，直接道：“一杯热牛奶。”
张扬笑笑点头，“明白，这家店里的奶源绝对安全健康！”他非常清楚国家运动员对饮食的要求，不是一般的“苛刻”。
“所以你在这里是……打工？”慕奚好奇。
“不是，这家店是我朋友的，我有空就过来帮忙看看。”
张扬在点餐机上打出单票，然后在柜台内取出一个小挂件，一起递给慕奚，“活动日，买咖啡送礼品。”
礼品是一条北京冬奥会吉祥物“冰墩墩”的钥匙链，一只带着彩色光环，以冰晶为外壳的小熊猫，精致漂亮。
慕奚笑道：“谢谢。”拿到手里爱不释手，不仅是因为奥运元素，还因她是一个十足的熊猫迷，只要是有关熊猫的东西，她都喜欢。
张扬觉得有点好笑，“我之前见到的小朋友都没你这么喜欢。”
她拎起小熊猫晃了晃，外壳泛着亮光，晶莹剔透的，“多漂亮呀！”
“当然漂亮了，你看这做工材质，成本比这店里的咖啡还要贵呢。”张扬手指轻敲了一下冰墩墩。
看起来还真是。
门铃铛声响，进来几名客人，慕奚与他没在继续交谈，拿上牛奶，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才还打算借着张扬妹妹的这一层“关系”，跟他再要一个赠品留给林晓晓，可听到这赠品有点贵，随即打消了念头。
等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慕奚无聊地刷着朋友圈，忽地想起之前路过活动宣传海报时，在表演名单中看见的那个名字，只有名字，没有介绍。
她退出朋友圈，打开浏览器，搜索这个人。
铃铛声又响，进来一个人，慕奚没有抬头，目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内心惊讶。
白亦泽（BaiYize）
中国单板滑雪运动员
一年前，在省级运动员选拔中脱颖而出，当年进入国家队。上个赛季，作为单板滑雪队主力队员，参加单板滑雪U型池世界杯，多场分站赛，均以超过90的分数获得金牌，决赛中，又以第二轮96.17的高分拿下世界杯总冠军。随后，在同赛季的美国公开赛（USOPEN）单板滑雪U型池场地比赛，以97.31分再次刷新个人最好成绩，再次夺魁。
慕奚觉得不可思议。
竞技体育一向造就传奇，可这人，就像从天而降的王者，以23岁的‘高龄’进入国家队，第一次登上国际赛场，便直接站上了最高点，并在一个赛季内，频频刷新个人最好成绩，这也太神了点！
她继续查找白亦泽的早期资料，发现他的参赛经历在进入国家队之前只有一次，全国大学生冬季运动会。再往前，就只有他的留学经历，无关体育。
有点神秘，她越发好奇。
退出资料页面，找到几个比赛采访视频，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