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一连数月范叶霄都没有陈庆之的消息,他像是平白消失在了自己生活中。上次医师来说父亲的身子很是亏损,如今她也没有太多心思分出去。

只要范云从宫中回来范叶霄必定跟在他左右,不是看着他吃药就是让他多吃些饭,但若是涉及处理公务他是怎么都不肯休息。

陈庆之每日都在宫中遇见范云,他深知自己给范云留下的印象并不好,陛下却总在范云面前夸他。在旁人面前谈吐有方的陈庆之在范云面前却只敢低着头陪笑。

有一日萧衍道:“彦龙的精神是越发好了。”

范云笑着说:“都是小女在家中无事找了个医师来调理的。”

这是陈庆之这么久第一次听说关于范叶霄的消息。他想去见范叶霄,可无论白日还是晚上都不得空。近日来夜里时常在宫中留宿,更是不便。

终于寻了个空子晚上能早些回去,路过范府时里面的灯火已经灭了。静谧的黑夜里有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陈庆之仅是看了一眼很快就离开了,这样的人多半是得罪了什么权贵。

陈庆之回到府中写了一封信交给华生。

“明日你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霄儿手中。”思虑片刻他又道:“给一个叫阿渡的婢子,她的相貌…”陈庆之又语塞了。

“她声音较粗,明日你仔细分辨,若是真的没见到就不必给任何人。”陈庆之怕这封信落日其他人手中。

第二日一早他便又去了宫中,路上他又看见了那名女子,她仍旧站在那个角落里蜷缩着。

“郎君?”陈庆之知道这是那名女子的声音,她在喊自己,可他仍旧没有回头。

走出几步后他听见身后有声响,想必是那女子跟了上来。还没等他思考完一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郎君,我没有恶意,恳求您救我一命。”尚未回头他便知道这女子一定流泪。

陈庆之想要甩开她可是她的手太紧了。

“郎君若是不嫌弃,小女子做什么都愿意。”女子道。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陈庆之叹声气问。

女子道:“小女子姓苏名小小,是逃难到此的。”

陈庆之又问:“逃什么难?”

苏小小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人可能是害怕自己身上有命案或者得罪了什么人,道:“逃灾荒。”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小小只是身上有些脏,神色看起来丝毫不像是许久没有吃饭的人。

“你骗了我。”陈庆之又说:“建康的商街上愿意救你的人比比皆是,你去那里寻吧,我保不住你。”像是苏小小这般女子一眼就能知道是权贵们所喜欢的模样。

而且苏小小若是能哄得他们开心,想要保住命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郎君,我真的身家清白,求您救我。”苏小小阅人无数,昨夜里她看清楚了陈庆之的模样,黑夜见到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竟还有避之不及的也就这个人了,当下苏小小便认定了这个人。她不是来随便找口饭吃的,既然来了建康就要找个安稳之所。

“你不要跟着我,我说了我救不了你。”陈庆之眼看着就要误了见陛下的时辰,更是悔恨今日出门没有坐马车。

“只要郎君不答应,小小就不走。”她铁定了心要跟着陈庆之。

陈庆之深呼一口气,无奈道:“你这般缠着我也没什么用,既然这样蹲着我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府邸是哪里了,你去找一个名叫华生的人,就说我让他给你一些钱。”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苏小小刚一放手陈庆之便加快步伐往前走,等他到时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建康的商街果真如陈庆之所说的那样繁盛,不过苏小小没有久留赶快去了陈庆之府上。远远地她看见了一个戴面纱的女郎,那女子的眼睛格外好看,单凭这双眼便能在人中立足。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兴致缺不大高。

繁华的街道除了痛苦的回忆其余没有任何东西能带给刘仓,自从她跟了萧正信就再也没有出过门,这是第一次再次来到商街。路过父亲曾经的店铺时她还是停住了脚步。大门紧闭着,没有任何生机,若是破门而入还能看见里面父亲留下的画。

萧正信说,当时他就命人封锁起来了这里,想要给自己留一份念想,哪怕她想起时不一定快乐。

“小妻要进去吗?”侍从问。

刘仓稍稍闭了闭眼,“不必了。”她声音柔和加之进来身子不爽更显忧愁。

房中的每一幅画她都知道在什么位置,父亲一生爱画也终究是死在了画上。萧家人的残暴是出了名的,当时父亲分明知道那是萧正信为何还要将画送他?刘仓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已经不重要了,父亲走了而她现在在萧正信身旁做个小妾。

前面的店铺突然乱哄哄的,刘仓觉得吵闹便找了一处茶楼坐下喝茶。今日萧正信忙碌,本来说好要和她一起出来的结果只有她一人出来了。不在一起也好省的到时候再有忧愁。

前面的女郎她见过,听闻是沈家的千金。上次有幸见到了范家的千金,两人素来是好姐妹今日却没在一起。

她见沈芷坐在了自己旁边,不自觉又将脸上的面纱向上提了提。

“霄儿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都见不着人。”沈芷分明要了平日最爱的茶水今日看着却觉得没什么味道。

“换了换了,换成霄儿爱喝的。”沈芷又道。这建康城中的女郎不在少数,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原因,她自幼与范叶霄亲近,两人一同久了只习惯了对方,现在看哪个大人的女儿都觉得奇怪。

外面风风火火又走进来一个人,沈芷看着她趾高气扬的模样侧嘴角笑了一下,不知道还以为哪个公鸡进了茶馆。

沈芷喝了一口茶,“要我说这鸡应该去菜馆而不是茶馆。”

侍从们听懂了沈芷的话纷纷大笑,只有被嘲笑的人还不知道在笑自己。那公鸡一样的女子直接略过沈芷坐在了刘仓的桌子上。刘仓乖乖起身行礼,“不知姐姐也来了这里。”

“哟,老远我就看见你了,怎么在外面还戴着面纱,不是怕吓着这里的人吧。”说完那女子大笑,声音尖锐无比听得沈芷耳朵疼。

被说了的刘仓却丝毫不敢还嘴。

女子继续道:“怎么样妹妹,有没有去画师的店铺走一走?说来啊只怪画师贪心,你分明不是什么天仙他却非要骗人,好在公理他心善留了你一命。”

这些话像是利刃一样插进刘仓的心口。

沈芷这下听明白了,原来戴着面纱的就是画师之女,那这个嚣张跋扈的人是谁?霄儿因为一个画师之女而同萧正德起了正面冲突,她当时就好奇这个画师之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看来软弱可欺。

“说来也奇怪,今日我本打算去妹妹府上,不对,是去公理府上瞧瞧妹妹,没想到我还没去竟然在这里就遇到了。”女子接二连三说着,吵的沈芷心烦。她不禁感叹刘仓的忍受力这么强。

沈芷可不像刘仓那样好脾气,她直接站起来笑着走过去紧紧挨着刘仓坐下。

“仓儿,这是谁呀?”沈芷双手搭上刘仓的胳膊故作亲昵。

刘仓一时没缓过来,看着沈芷发愣。

对面的女子笑了笑,表情极为扭曲,“也不听妹妹提起过,不知女郎是?”沈芷的穿着一看就是士族子弟,但她见的人少更是没有见过沈芷。但她又想到,刘仓怎么能接触到很有权势之人?只用了一秒钟脸又拉了下来。

“不会与妹妹一样也是哪家没有名分的人吧?”女子说完后沈芷没有立刻反驳,她以为自己猜对了,满是嘲笑。

“这是沈约沈大人的女郎。”刘仓道。

沈芷惊奇看向刘仓,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心中突然觉得又亲近了些。

而对面的女人却停住了笑声满眼恐惧。

“女郎,这位是…”刘仓哽塞了半天不知如何介绍。

“奴是西丰县候的小妻。”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女子此刻正畏畏缩缩给沈芷行礼。

沈芷没有理会她,又问刘仓,“西丰县候的小妻能数过来吗?”

萧正德人有多好色整个建康都知道,平民中未出阁的女郎很少有人敢在外面走动,怕的就是碰上萧正德。

一个算不上什么的小妻能对另一个被捧在手心的小妻如此羞辱,沈芷贴在刘仓耳侧,暖流打在刘仓耳上她有些不习惯。

“你为什么要怕她?”

刘仓低下头没有回答,她算不上怕只是不想平白生一些事端。

这样的场面让沈芷想要发笑,方才这人不是还一口一个公理,萧正信能允许这种低贱之人如此称呼自己?

萧正信从下面上来的时候沈芷尚未让那女子起身。

“沈家女郎也在。”萧正信随口道。

沈芷起身对着萧正信行礼,后面的刘仓也跟着站了起来。

“武化候若是真的爱一个人,理应给个名分。”沈芷直言道。她与萧正信不常见,从前也没什么瓜葛,只是觉得他做事应该要比萧正德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