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周暮都没出现,应该是在宿舍里养伤,虞楚的脚已经好完全了,每天仍然会早跑步晚散步,身后却是跟着一名陌生打手。
看来上次的威胁挺有效,大疤也不敢接近他了。
他散步的路线还是以前原身的散步路线,都是从小道前往海边,选块平整的石头坐一会儿,静静欣赏海上落日。待到月亮爬上天幕,才在海鸟鸣叫声中往回转。
这名打手应该来岛上不久,整个人随时处于紧绷中,随便什么动静,哪怕是路过的林子里有鸟儿飞起,他都会冲到虞楚身旁,警惕地四处张望。
“你多大了?”虞楚看得有趣,忍不住问。
打手看着年纪也不大,脸上还带着稚气,闻言恭敬回道:“十七了。”
“才十七啊,你怎么会来这岛上呢?”虞楚好奇地问。
“我去年来海云市找工作,就进了虞先生的机械厂。后来管工的陈哥说我听话,表现又好,就介绍我来了星源岛。”打手的神情带着自豪。
虞楚心情有些复杂,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宝。”
“郑宝?郑宝……”虞楚嘴里念着这个名字,神情渐渐变得怔忪,盯着郑宝的脸开始出神。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脏兮兮的脸,拖着两条鼻涕,瘦骨嶙峋的小手上捧着一碗粥,就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端到他面前:“澄哥哥,教堂门口在发粥,我盛了一碗,你快喝点吧。”
郑宝被虞楚一直盯着,一动也不敢动,又觉得那目光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穿过自己看得很远,心里便有些发慌,不知所措地唤了声:“二公子。”
虞楚回过神,怔怔地哦了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段后才解释般说道:“我有个弟弟也叫郑宝。”
郑宝嘴唇嗫嚅了下,有些腼腆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只红着脸跟了上去。他觉得二公子长得真好看,比他见过的人都要好看,人也很好,笑起来就和孩子似的,所以也没开始那么畏惧了,大着胆子问道:“二公子,那你弟弟没在岛上吗?”
虞楚转过头,对他露出个那种孩子似的笑,眼睛弯弯地道:“不是我亲弟弟,他没在岛上。”
“哦。”郑宝挠了挠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便只憨憨地笑了声。
他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去了天上。
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天色已经尽黑,月光穿过棕榈树的枝叶洒落在地,投下斑驳的树影。虞楚感觉到郑宝一直在扭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郑宝再一次扭头时,虞楚停下脚步道:“郑宝,你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吗?”
“没有,没有。”郑宝慌忙摇头。
虞楚也不做声,只静静地看着他,郑宝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终于支支吾吾地道:“二公子,您要注意点啊。”
“注意什么?”
“就是我听人在说,那个大公子不是放出来了吗?他可能会怪罪你,会派人找你的麻烦……”郑宝声音越来越小。
虞楚笑了笑,温和道:“没事,我知道,我会躲着他的。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事,放心,我不会将你说出去的。”
郑宝听完这话,明显松了口气,也摸着头笑了起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就要穿出树林时,郑宝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他连忙接通,唤了声吴叔。
“是,嗯,好的,好的,我和二公子正在回堡。”
郑宝挂掉电话,有些为难地对虞楚说:“二公子,前面就是虞家堡了,我不能陪你一起回去,吴叔让我留在这里等人。”
虞楚问:“等谁啊?”
“等陈哥一起去拦大公子。”
“为什么要去拦大公子?”他问道。
郑宝很老实,将吴叔交代的话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大公子解除了禁足,今天去了岸上海云市,现在刚回到码头。他喝多了,吴叔便让我在这儿等陈哥,一起去半路上把大公子拦住,说虞先生在家呢,让他在外面把酒气散了再回堡。”
这吴叔对虞家还挺忠诚啊,虞楚心念微转。见郑宝还不安地看着自己,便安抚道:“没事,这里离大门就一百米不到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就留在这儿等人吧。”
郑宝松了口气:“谢谢二公子。”
虞楚转身往虞家堡走去,走出几十米远后回头,见郑宝正背朝自己,便一闪身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黝黑草坪延伸进树林,融入浓浓的夜色。虞楚奔跑在那些树木之间,松软的草地让他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像一只身量不壮,却异常灵活的小兽。
远处的船只刚靠岸,大疤扶着烂醉的虞枫,从船甲板上了码头。打手们七手八脚来扶,将他搀进一旁的电动观光车,再目送着大疤开着车离开。
电动车沙沙前进,大疤被清凉的海风一吹,也涌上了两分醉意。今天大公子约上他的那些朋友,在海云最大的夜总会里喝了个痛快,他也跟着在一旁喝了不少。不过还算记得自己的职责,没有喝得如同大公子一般烂醉。
“上酒,继续上,喝,都喝光。”虞枫满脸通红地瘫在旁边,还在说着醉话。
大疤手握方向盘,脑子里却在回想今天在夜总会里见到的那名少爷,脸蛋细嫩,眼睛水汪汪的,长得有点像虞楚,但却远远没有虞楚漂亮。想到虞楚,他心里顿时一荡,也忘记了曾被他按在海里差点淹死的事,酒气都涌向了小腹,烧得浑身难受。
妈的,管你是不是二公子,只要等老子逮到机会,看不活活干死你。
大疤正在暗暗咬牙,就见电动车灯光照亮的前方路面上,横躺着一根折断的粗树干,刚好挡住了路。他知道前几天有一场大风雨,岛上被刮断了很多树,可那不是有人都清理过了吗,怎么这里又倒了一根?
大疤刹住车,嘴里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准备将那树干拖走。
他打了个酒嗝,将T恤下摆挽到胸口,走到树旁弯下了腰。刚伸手,就觉得身侧有风掠过,令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到一阵冰凉。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就被重重一击,整个人立即失去知觉,扑倒在地上。
虞枫在迷蒙中,感觉到胳膊被粗暴地拉扯,后背也和硬的接触面摩擦得疼痛。他勉强睁开眼,摇晃的视野里是缀着亮点的黑幕,像是夜晚的天空。他使劲甩了甩头,侧脸看向一旁,脸颊触碰到柔韧的草,而不远处停着一辆电瓶车,灯光所照范围内,有人正一动不动地扑在地上。
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拖着在地上走,脑子里一个激灵,吓得酒也醒了一半,嘴里失声大叫:“干什么?是谁?你要干什么?”
话刚出口,头顶上方拖着他的那人就停下动作,随着一声物体划过半空带出的呼啸,小腿猛然袭来钻心的疼痛。
他惨嚎一声,疼得立即就昏死过去,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抹瘦弱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