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虞楚站在甬道口观察几秒后,谨慎地踏了进去。这里面很明亮,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盏顶灯,照出四周刮白的墙壁和脚下的水泥地面。周围很安静,只有大型换气扇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顺着甬道走出一段后,突然听到前方一声轰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我操,你他妈轻点,你想死,老子可还没活够。”一道粗噶暴躁的男声喊道。

“你怕个屁啊,就这样摔下能出什么事?傻逼文盲,多读点书吧。”另一道声音毫不示弱。

“你他妈读了几年高中就能装文化人?上次那个埃尔,埃尔什么的鬼佬来岛上,你他妈也不两眼发愣,听不懂人家一句话吗?”

“傻逼,老子再怎么样,也比你们认不出几个字强。”

虞楚轻手轻脚地走到甬道尽头,贴在壁上往外望。这是一处不小的空屋,起码有百余平方,大半个空间堆放着密封的木箱,几名打手正在往另一头搬运。

虞楚看着那些木箱,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神情。

昨晚谈话时,虞时倾言语里说虞家做的是正经生意,可哪家做正经生意的会建造这样一间密室?一看就大有问题。虽然不知道这些木箱里是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正路子的东西。

一名打手弯腰去搬地上的木箱,衣服往上爬了一截,露出腰间棕色的皮质枪套。

虞楚看清后,飞快地缩回了头。

这甬道只有直直一条,要是有人出去或者进来,一眼就能看到他。昨晚初见虞时倾,只短短一通话,他就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原身这个儿子明显不得重视,如果被人发现在这儿,还不定有什么凶残的手段在等着他。

虞楚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到那名粗嗓子打手突然开口:“林芭蕉,老子烟瘾犯了,要出去抽根烟,你就在这里盯着发货。”

林芭蕉说:“每次进来一会儿就要抽烟,在外面没见你烟瘾这么大?”

“哎呀,下次老子多干一点,你坐一旁喝茶就不行了?”

“记得烟头不要乱扔,烟灰也要用烟盒装好。”林芭蕉叮嘱道。

“老子懂,所以带了个临时烟灰缸,看,不锈钢的,小日本产的东西。”

虞楚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趁着里面两人还在说话,飞快地脱掉鞋子握在手上,只穿着一双袜子,无声而快速地奔向出口。

他跑得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眨眼就奔出去十来米,几秒后就看到了出口。但他进来时明明没有关门,此时却已经紧闭,封得死死的。

门上安着密码锁,虞楚奔到门口后心底一沉,脑内顿时飞速转起念头,面上也显出几分狠戾。

——如果被发现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这些人做掉,再去码头劫一条船逃出岛。

他想到这儿,心里反倒轻松起来,还隐隐带着一丝激动的期盼。干脆俯身穿好鞋子,平静地等待着。

打手的影子被灯光投射到甬道的水泥地面上,马上就要和他面对面。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被谁拉住往旁边一扯,在被扯过去的同时,嘴上也捂住了一只手。

虞楚条件反射地就要用手肘往后顶,耳边却传来轻微的一声:“嘘……”

他立即听出来这是周暮的声音,悬空的手肘又放了下去,跟着他继续后退,退进一处黑暗的狭小空间。与此同时,一块甬道壁迅速右移,合拢,将两人关在里面,从墙面上看不出任何打开过的痕迹。

打手哼唱着海边的俚语小曲儿,不紧不慢地走向出口。当他经过两人藏身的墙壁时,并没有往那里多看一眼,只伸手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键,随着轻微的一声机械音,打开了通往外界的那扇门。

虞楚安静地站在黑暗里,听着外面传来荒板走调的哼唱和打火机的咔哒声。那打手似乎在屋子里踱步,哼唱的声音跟着时近时远。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后背靠着一片坚实的温热,那是周暮的胸膛,正和他紧贴着,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

他想小声说句什么,开口时发现嘴还被周暮捂着,于是往前挪了挪,想离身后的热源远一点。结果这个空间异常狭窄,他才动了下脚,小腿就碰到了类似塑料桶类的物品,发出闷闷的一声。

“别弄出动静。”周暮在他耳边低声道。

“唔……”虞楚拍了拍捂住自己嘴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周暮松开了他的嘴,却将他两条胳膊反剪到身后,用单手牢牢控住,另只手又盖上他嘴巴,重新捂得严严实实。

我操!

虞楚刚要挣动,周暮就用严厉的气音警告道:“老实点,别动来动去的。”似乎怕他不听,手上还用了点劲儿,将那反剪住的小臂握得更紧。

门外那名打手的哼唱声接近,他又踱到了附近,虞楚怕动静声太大引起他的注意,便也不敢再挣扎。

“侯三,我是你大疤哥,你们场子扯起来了没……我还在睡觉呢,起床了就过来,今天一定要把你们几个的裤子都赢光。”

这名叫大疤的打手已经抽完了烟,走进甬道后按下密码锁上的关门键,靠在墙壁上开始打电话。

“这个月我没回过岸,大公子给我的一天假期还没用,你问问蔡哥什么时候开船,把我捎带上,正好把那天假期用了……哎,你现在去问,我等你回话……”

大疤将手机贴在耳边,一边等着侯三去打听消息,一边用脚后跟无聊地轻轻撞着墙壁。

“下周才去啊,行,那到时候叫我一声。哎,你们打牌打得怎么样了?今天谁赢了?快说说……”

大疤开始在甬道里踱步,和侯三在电话里聊了起来。他并不知道,此时墙壁后藏着两个人,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挤在一起。

虞楚在黑暗中看不清周暮,但鼻端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混在布料被雨水淋湿的味道之中。他只略微思索了下,就明白是周暮昨晚受的鞭伤裂了,血又渗了出来。

他的口鼻被捂住,有些难受,却也不敢挣扎惊动了外面的人,便伸出舌尖在那掌心舔了舔。

周暮还是没松手,但虞楚在舌尖接触到掌心的瞬间,感觉到背后紧贴的那具身体有些紧绷,心里不由有些得意。他正想再接再厉,被反剪住的手腕却传来一阵疼痛。

那是周暮在警告他。

虞楚不再动作了,周暮捂住他口鼻的手也放松了些。又过了两分钟后,大疤终于打完电话,哼着小曲儿离开了。周暮一秒不耽搁地将怀中的虞楚推开,按下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小空间内光亮大作,虞楚眯了眯在黑暗中待久了有些不适应的眼睛,一边活动被周暮握得有些泛酸的手腕,一边打量这个地方。

这像是一间小储藏室,只有卫生间那么大,四面密闭,靠墙一个铁架上放着罐头和饼干,地上堆放了几个半人高的密封塑料罐。罐身半透明,可以看见里面装盛着满满的水。

“五桶淡水和食物,存着备用。”周暮没有看他,语气也像是在随口自言自语。

虞楚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解释,便问道:“是你将这些东西存在这儿的?”

周暮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可以在这里拥有一个茶水间吗?”

“唔,好像不可能。”

虞楚半蹲身拍了拍那塑料桶,心道能在这密室里拥有茶水间的,不是虞时倾就是虞枫。虞时倾肯定不会,因为不管是躲避仇家还是其他什么,都被逼到这一步了,也就没有必要存食物,哪怕他是只地鼠,也会被人刨出来。

那在这密室里放食物的,应该是虞枫那个傻逼。

关灯出了密室,周暮在门锁上熟练地输入密码,虞楚瞥了几眼没瞧清楚。门开后,两人闪身出去,关上了门。

大雨已经停了,天空也放了晴,被雨水浇洗过的茂密植被,那绿色浓郁得像是要溢出来。

虞楚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顶着鸟窝似的头,趿拉着将后跟踩下去的皮鞋,慢吞吞地跟在周暮身后。

周暮的短发干了,T恤服帖地穿在身上,隐隐透出下面的肌肉线条。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淋过雨的样子,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背影依旧挺拔修长。

“哎,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老虞告诉你的?”虞楚扯着手上一片树叶,像是不经意地问。

他以为周暮不会做声,没想到他却回道:“跟在你后面进去的。”

“当我小孩子哄呢?”虞楚嗤笑一声,将那片树叶扯得七零八落,“跟在我后面的还知道虞枫在那里有个茶水间?我刚才看见他们在搬运一些大木箱,里面装的肯定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偷瞟着周暮的神情:“我猜猜……难道是军火?”

“别瞎猜,那里面装的就是普通货物。”

“真的?普通货物搞得这么神秘?”

周暮停下脚步看向他:“并不神秘,那密室是以前建造的,本来是躲避战乱的防空洞,但因为气温低空气干燥,适合存放货品,虞先生干脆就拿它作为仓库使用了。”

虞楚却不太相信,眼珠转了转,试探道:“海上运来的走私品?”

周暮这次似乎是懒得回答他,只双手抄在裤兜里往前走,丢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虞楚跟紧几步和他并肩,嘴里继续道:“刚才大疤和那个侯三通话的时候,撒谎说他自己还在睡觉,说明这个密室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也许……只有虞时倾和虞枫的心腹手下才有出入的办法吧?”

周暮就像没听到他说话,紧闭着薄薄的唇,眼睛直视着前方。

“我呢,只是虞家不得重视的二公子。”虞楚耸耸肩,又看向周暮,“你就是虞家不得重视的二公子的保镖,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树叶的斑驳光影落在周暮脸上,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变幻莫测。他依然一声不吭,但加快了步伐,两条大长腿一迈开,很快就将虞楚甩在了身后。

虞楚小跑步追上去,边跑边连珠炮地问:“我是见识过你跟踪我的技术的,绝对不是普通身手,就凭你这能力,虞时倾怎么会让你做我保镖的?还有,你对地形那么熟悉,绝对不是第一次进去。我相信就算搞到大门密码,这个过程也不轻松,你为什么要涉险——”

虞楚话还没问完,就觉得喉咙一紧,被一双大手紧紧箍住。那只手接着用力,他被带着往后连退几步,后背撞到了一棵棕榈树上。

周暮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撑在他脑后的树干上,半垂着的眼帘下是双幽沉的黑眸,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巨浪。

“你到底是谁?”他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