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难得停雨,斜日高?升。

小武的身影隐在黑暗中,观察少顷,悄声离开?。

“大人,昨夜偷听之人确实是一洒扫小厮,可要属下去处理了他?”小武沉声道。

他们一行队伍自京城离开?入江南的那段路上有不?少眼线跟随,一一都被他料理干净了。

如今这个?探子行踪如此拙劣,想必不?是楚家训练出来的人。

楚子渊的指尖轻点台面,稍作沉思后,冷然勾唇,“不?必,既然有个?眼线,正好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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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

小厮附耳悄声禀报。

杨万励闻言,眉毛上扬,整张脸的横肉堆在一块儿,模样十分滑稽。

“你是说,楚子渊正找人打听城里秦楼楚馆的姑娘?”

小厮点点头:“是啊老爷,不?是说这位大人不?近女色吗,怎么又是连夜召厨娘入房,又是打听姑娘的?”

杨万励摸了摸下巴,稍作思索后说道:“你懂什么,那京城天?子脚下,哪个?大官不?是战战兢兢的装正经模样,现?在山高?皇帝远,自然是怎么快活怎么玩了。”

杨万励轻蔑一笑?:“我还以为他有多正经呢,敏苏也太防备看?他了,我看?根本就用?不?着,男人嘛,钱和女人只要沾了其中一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杨万励当下打定主意,吩咐道:“去下个?帖子,就说我今夜在芊花楼设宴,给他接风洗尘。”

小厮点头应下,复又担忧道:“楚大人会去吗?”

“芊花楼是城中最?大的秦楼楚馆,美人都是拔尖的,他一定有兴趣。”杨万励眯眼笑?得一脸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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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升

烛光红殷,莺歌燕语。

小武面露嫌厌地看?了眼后头的芊花楼,附耳悄声道:“大人故意摆出一副纨绔贪色的模样,就是为了让杨万励放低警惕心?”

楚子渊负手?屹立,身上特地换上一袭檀紫扁金线衣衫,墨发束玉冠,腰玄同色流苏玉佩,褪去凌厉,周身一派闲情逸致,倒像极了出入风月场所?采香的纨绔子弟。

男人的眸光漆黑,唇角淡淡扯着,“他背后有楚敏苏为其筹谋,必定会防着我,我若不?露出短处,又岂会让他轻看?。”

不?一会儿,杨万励的马车停在芊花楼门口,行至楚子渊面前笑?呵呵道:“楚大人,下官来迟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是本官来早了,听闻芊花楼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便迫不?及待想来看?看?。”

一听这急色的话,杨万励的眼底闪过一抹蔑笑?,面上仍然恭敬道:“多谢大人赏脸吃这顿便饭。”

“杨大人选的地方?甚妙,本官岂有不?来的道理。”

两个?男人对视,彼此心照不?宣,杨万励当即哈哈大笑?,搂过身旁的女人说道:“这是下官的妾室,既然大人身旁没带人伺候——”

杨万励伸手?一扬,顿时有七八个?女子走上前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楚大人放心,这些女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您若有瞧得上的,尽管带走。”

杨万励本来还想瞧瞧能被楚子渊看?上的那厨娘长什么模样,没想到他却是独自前来的。

二楼雅间内。

女子的脂粉味十分熏人,楚子渊的薄唇微抿,忍着心下不?适,不?着痕迹地避开?身旁意欲贴上来的女子。

“大人,下官敬您一杯。”杨万励端起?酒杯热情道。

楚子渊与他杯盏轻碰,微笑?道:“昨日本官言语多有冒犯,还请杨大人莫要介怀。”

杨万励哈哈笑?了两声,“无妨无妨,咱们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大人请。”

陈年?酒酿一杯杯下肚,楚子渊的脸色依旧如常,丝毫看?不?出醉意。

倒是对面的杨万励已经坐不?成姿,摇头晃脑,口齿不?清道:“楚大人,嗝──你瞧瞧,这些美人若有看?得上的,尽管带走。”

楚子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些姑娘都是芊花楼的揽客招牌,本官岂能说带走就带走。”

杨万励一听,顿时大手?一挥,豪气诳言道:“一个?芊花楼算什么,整个?江南我都能说了算,只要兄弟你看?得上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弄来。”

楚子渊的眸光微深,似笑?非笑?道:“杨大人是社稷之才,此次入江南,皇上还夸你治水患有方?。”

杨万励脸颊通红,显然是醉意上头了,听闻这话,顿时乐得站了起?来:“那是皇上慧眼识英才,我老杨一定会为皇上办好差事,如今又有楚老弟,更是如虎添──添翼。”

望着醉倒在桌上的杨万励,楚子渊恢复漠然的神色。

如虎添翼?

啧。

就怕虎爪锋利,你无命消受。

小武见时候已到,捂着被脂粉熏得麻木的鼻子,连忙挥挥手?,将内室的姑娘们都请了出去。

唯有杨万励带来的妾室王氏还留在里面。

她见杨万励出尽洋相,肥头大脸摔在那菜盘子里,脸上沾着油腻的菜汁也不?理会。

她的面容十分淡漠,与方?才在杨万励面前讨好媚笑?的模样天?差地别。

楚子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淡淡道:“王氏,你有什么话想说?”

王氏心下一动,起?身行至楚子渊面前,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个?响头。

“大人,妾身一家都被洪水淹没,要不?是这个?天?杀的贪官,我阿娘阿爹和弟弟就不?会死。”

忆起?亲人的死状,王氏悲从心来,一家人阴阳两隔,她却因为这张姣好的面容被迫服侍仇人。

少顷,妇人掷地有声的话在内室响起?:“大人,杨万励贪污成性,以江南几十万百姓的命作为敛财资本,请大人明察秋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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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深深,春季的夜晚清风徐徐,一轮弯月悬挂半空。

小武随行身侧,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问道:“大人,那个?王氏说的话可信吗?”

王氏一个?内院妇人知道的虽少,可她是杨万励的枕边人,杨万励好大喜功,这爱吹嘘的毛病便是致命的弱点。

而且方?才杨万励喝的酒全是王氏倒的,她手?中的酒瓶是一个?阴阳壶。

否则以杨万励浸淫声色多年?,不?可能这么快醉。

“你命人去查查王氏提到的那几个?加工坊,河堤桥梁之所?以反复修建,必是用?了劣质的物料所?致。”

江南地处江河之畔,每年?常有洪灾泛滥,修堤堵口是每年?必行之事。

可朝廷几千万两的修河款拨下来,仍然是洪水横流,庐舍为虚。

若非有官员中饱私囊,修出豆腐渣工程,灾情绝不?会那么严重。

杨万励昏聩骄奢,一个?河道总督的宅子比京城的二品官员的宅院都要奢华。

楚敏苏溪壑无厌,但凡能赚钱的他都不?放过,全然不?管人命。

二人当真?称得上“一丘之貉”四?字。

楚子渊想起?上一世时,江南曾爆发过一次十分严重的洪灾,房屋损毁千倾,百姓流离失所?,灾情过后便是饥荒连天?,疫情蔓延,苦不?堪言。

如今这份差事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他的手?里,只要将这些贪污揪出来,必有回旋的余地。

楚子渊眸光微深,他能保下淮南免遭屠城的危机,自然也能保下江南。

夜风徐徐吹来,醉意散去了不?少,楚子渊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青石桥。

桥对面的广式糕点铺屋檐上正悬挂着两盏灯。

楚子渊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两盏兔子灯。

端看?做工,是仿照了他的手?法。

而且看?这兔子灯外表,显然是挂了很久的。

楚子渊的心底一动。

他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时间,她却做了他送与她的兔子灯。

那么在她的心里,自己也并非可有可无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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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糕点铺原是一个?荒废许久的屋子,积年?老旧,漏水是常事。

恰好今日天?晴,糕点铺打烊后,江杏便搬过木梯攀上去检查房顶的漏水之处。

她仰着头四?下打量。

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难怪外面下雨里面也下雨。

漏水的地方?可不?止一处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难修漏水房顶。

江杏站在木梯顶上,心里头算着银钱,不?想一个?走神竟致脚下一滑,她猛地一惊,闭着眼惊呼一声。

本以为会摔个?底朝天?的惨痛,不?想却毫无征兆的落入了一个?极其稳当的怀中。

察觉到被人抱住,江杏猛地睁开?眼,望着眼前之人,不?由一愣。

“阿煦?”

楚子渊蹙眉训道:“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我再晚来一步,你就摔惨了。”

江杏刚要解释,忽然察觉到两人当下的姿势并不?太适合说话。

她晃了晃悬在半空的双腿,绯着脸色轻声道:“你...你先放我下来呀。”

楚子渊却不?为所?动,仿佛她不?解释清楚,便要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抱着她。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指尖仍在隐隐发颤,心底一阵后怕。

地面坚硬不?说,还有桌椅柜角。

楚子渊甚至不?敢想象若是再晚进来一步,她会受到怎样的伤。

见他冷着脸,江杏只得一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衫,一手?往天?花板指了指。

“前几日大雨,铺子里头老是漏水,今日正好天?晴,我就想爬上去看?看?。”

房梁老旧,砖瓦破损,这种房子已经可以直接纳入危房管制。

楚子渊左右看?了看?,转身将她放在一处椅子上。

“方?才可有扭到?”

江杏连忙摇头。

楚子渊见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有其他人出来,不?由问道:“其他人呢?”

王青不?是陪在她身边吗,攀爬木梯这种事也该由他来做才是。

江杏应声解释道:“眼下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王青陪我阿娘散步去了。”

“什么?”

楚子渊眉心微挑,心中暗暗诧异。

这一句话信息量很大,他思虑再三,顿觉哑口无言。

所?以,先前的一切皆是他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