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仙楼二楼雅间
楚敏苏仰躺在椅子上,身旁美人递上剥好的葡萄,他张嘴一把含下,连带着美人的手也舔了舔。
惹得美人含羞娇笑,一片旖旎。
卫眙的眼中满是麻木,面无表情禀报道:“二爷,依旧没有表少爷的消息。”
他们的人都快将淮南城翻过来了,却一点楚子渊的消息都没有,当真奇怪。
“难不成是情报有误?”
楚敏苏暗暗沉吟。
找不回楚子渊自然如他的意,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都见不到,反而如鲠在喉。
“那间糖水铺如何?”
“这几日有工匠出入,想是打算扩张。”
“啧,再扩张还能比逸仙楼大?”楚敏苏不屑勾唇。
岑财就是个目光短浅的蠢货,瞧瞧他招的这些厨师做的都是什么难吃的玩意儿,逸仙楼的账一月比一月难看,如此废物,他已然生了换人的心思。
“里头的老师傅可有下落?”楚敏苏又问。
“属下问过工匠,里头就只有一对母子,并非厨师,想来是因为装修,厨师回家歇息去了吧。”
“还真是巧了了,楚子渊找不到,那老师傅也没了踪影。”楚敏苏嗤笑。
默了半晌,男人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光,沉声道:“叫手底下的人再找仔细点,消息不会有误,楚子渊必定在淮南,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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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太城街头,商铺小贩林立,热闹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人头攒动,行走间却都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向青石路中央的一对年轻男女。
那少年一身玄色长袍衬得腰身挺拔如松,面容清隽周正,引得周围姑娘们纷纷眼冒星光捂脸惊叹。
可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似感觉不到那些热切的目光,视线和注意力只在与他并肩的少女身上。
也只有在少女不时低着头与他小声交谈几句时,那冷硬的面容才会染上笑意,眼角眉梢也会变得平缓柔和。
路人纷纷思量,容貌如此绝佳般配,必定是城中哪家的郎君和小姐正趁着雨过天晴的好日子外出逛街调情吧。
路过一个卖香囊的搭棚摊子面前,江杏随手拿起了一个绣工精巧的香包,放在鼻尖闻了闻,很熟悉的味道,是丹桂。
“老板,这个怎么卖?”
江杏借着与老板攀谈的时机,视线随意的往后边瞧了一眼。
不远处果然有个忽闪的影子。
江杏眉心微蹙,沉思了几秒。
再转过头时,没想到楚子渊已给了银钱,将她方才当做幌子的香包给买了下来。
“送你。”
楚子渊言简意赅。
他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江杏有些没反应过来,望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个还没他半个手掌大的小荷包,唇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多谢。”
江杏伸手接过,低头将这藕粉色的香包挂在了腰间。
再抬头,她的足尖慢慢走近,低声细语道:“阿煦,你觉不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她甫一靠近,那抹似有若无的丹桂幽香便萦绕开来,自鼻腔而入,一寸寸的,无可抵挡的袭入了他的心怀。
少年的喉结微不可见的上下滚动,垂眸暗暗点头。
楚子渊早就察觉到了。
他们都是心思极其警惕之人,从面粉铺到干货铺,身后那拙劣的尾巴藏藏躲躲跟了一路。
偏偏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就算将尾巴揪了出来,若是来一句:我在我爹的城中逛街,他们也无可奈何。
可这到哪儿都被盯着的感觉也着实让江杏不舒服。
她看了眼身旁两层高的食肆。
“既然东西都采买好了,不如进去歇会吧。”
楚子渊微微颔首,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许是还没有到饭点,这间名为悦来的食肆并无太多客人,一楼的大厅统共摆了七张方形木桌,正当中间的那张主桌上坐了三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桌客人。
少女的倩影缓缓步入厅内,一身烟色软云衫衬得脸上肌肤白璧无瑕,出水似芙蓉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主桌最中间的男人身着一件锦青衣衫,面容清秀斯文,衣料虽然简朴无他,浑身却透着一股生来的贵气。
男人的目光落在江杏身上,眼中升起惊艳,正这时,身后的楚子渊走了进来,男人的眼睛忽的瞪直,惊艳立刻变成了惊讶,而后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扬声喊道:
“子渊!”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引得江杏与楚子渊纷纷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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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食肆二楼的雅间虽然布置简单,却胜在私密清静,门外更有一位面容冷硬的黑衣男子守候,不会让任何人听到里面的对话。
“京中到处传出你遭遇不测的消息,我原来还打算等这边事情了结,就动身前去淮南寻你,没想到竟在这里碰见了。”
锦青衣衫男子望着楚子渊,言语满是惊喜。
此人便是大周皇帝的第二个儿子,裴睿。
裴睿是惠妃所生,惠妃不如贵妃受宠,裴睿也不如贵妃所生的大皇子裴励得皇帝君心。
贵妃楚湄是楚家的女儿,楚家的立场也一直在大皇子那边,所以裴睿与楚家一脉的交情都不深,除了楚子渊。
他是楚家特别的一个存在,裴睿与他一见如故,年少时又同在一个书塾上学,功课政见相同,彼此深觉投缘。
再见故人,楚子渊的心中也很是欢喜,可听了裴睿的话,他的面色却沉了几分。
“你既然知道我在淮南,想必楚家的人也知道了。”
裴睿点点头,“听闻二公子敏苏不在京中多日,他素来喜欢风花雪月,若非有要事,怎么舍得离开繁花似锦的京城,只怕此刻已经身在淮南寻你了。”
楚子渊的神情又沉了几分,楚敏苏就像一条疯狗,从来与他争斗不休,此番来淮南的目的必定不是那么好心的来寻他回去。
“子渊,你母亲之事我都听说了,少时你对我有过救命之恩,若你有需要,我必不会拒绝,便是你想回京,我也会护着不让楚家人伤害你。”
话音一顿,裴睿自嘲般笑了笑,“虽然我是个没多少实权的皇子,料想楚家人也不敢轻易造次。”
楚子渊确实需要回京,只有回京,回到那个旋涡的中心,很多谜团才可以探寻揭开。
“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至少眼下不能。
上一世他被楚家的人寻回,被楚相保荐入朝,官场之路全都在楚相的规划之下行走,楚家也因为他,荣耀达到了全所未有的高度,可谓盛极一时,朝中无一世家可以与之比拟。
可是高处不胜寒,处在众人簇拥的位置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落得个坠入深渊的结局。
这一世,他的命,他的前程,不容许任何人插手操纵。
“为何现在不能?”裴睿不解。
楚子渊沉默不语,目光慢慢移到了面前这扇雕花屏风之中,而屏风的背面,有一张临窗的小方桌。
江杏正坐在那处,兴致颇高地望着窗外的大梁景色,一小口的咬着口中的糕点,尝过之后,眉心却微微蹙着。
楚子渊知道,这是不合她口味的表情。
与她相处久了,但凡她表露出一些不一样的小表情,他都能立刻看懂她的意思。
裴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心领神会,暧昧地拍了拍他的肩。
“楚相早就为你千挑万选了许多世家贵女,就等你二十岁行冠礼后纳入府中,如今她们只怕都要失望了。”
楚子渊的眉心动了动,想解释自己对江杏并无这等意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的脑海中忽然设想,有朝一日江杏一身红衣嫁与其他男人的场面,心中顿时没来由的生出一阵烦郁。
垂在桌下的双拳紧了又松,神色也变回自然,转移话题问道:“皇子无召不得出京,为何你会来了沂太城?”
“父皇得到消息,溪壁城城主褚遂韩近期打造了大量兵器,溪壁城与沂太城相邻,父皇担心是大梁国主暗中诏令各边境城主预备起兵生事,便让我来沂太城查探耶律修的动向。”
若是两个临近大周的梁国都城都在暗中冶炼兵器,便有起兵生事的可能,若只有溪壁城一城之故,那便随他大梁内斗,只要斗不到大周境内,他们还乐得看热闹。
褚遂韩打造兵器?
楚子渊骤然一愣,暗暗心惊。
溪壁城城主褚遂韩狼子野心,便是他窜动梁国国主起兵生事,在一个突然的深夜带兵屠杀淮南向大周示威,以此挑起了周梁两国的边境战乱。
直到楚子渊亲自率军镇压,杀伐果决,英勇无双,将梁兵打退出境,平息战乱,还边境百姓安宁。
楚子渊也因此被皇帝亲赐“护国”将军的头衔殊荣。
可褚遂韩打造兵器这件事情远在一年之后。
为何,竟然提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