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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灵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薛筱筱和裴无咎坐着马车来到皇宫。

她的脸色还有些发白,因为精神力严重透支,脑袋里感觉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一扯一扯得疼。不过睡了一晚总算是好了些,至少她不用扶着裴无咎的轮椅,自己也能稳稳地站着。

宫门处戒备森严,比平时多了一倍的侍卫不止,薛筱筱和裴无咎对视一眼,眨了眨眼睛,两人都明白这是为什么——

宫里的顺妃失踪了。

距离昨日华秀桐说顺妃与人争吵已经过去了快要一整天,建昭帝本以为顺妃跪得难受跑到哪里去躲懒了,可是一直到正午哭灵结束顺妃也没有出现。他本来还不是很在意,到了天黑还没见到顺妃的人,这才警惕起来。

派了金吾卫带着侍卫、司礼监带着内侍宫女在皇宫中大肆寻找了一番,竟然毫无所获。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顺妃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建昭帝本就多疑,此时不由得开始怀疑华阁老或者安王是在搞什么鬼。

华阁老的独女话里暗示安王妃伤了顺妃,如果真是这样,那顺妃就应该已经死了。因为宫门处是有守卫的,除非顺妃自愿伪装好跟着人离开,否则安王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强迫一个受伤的人离开,顺妃显然还在宫里。可他派了人大肆搜寻,顺妃如果还活着应该早就被发现,除非是尸体被安王藏在宫中某处。一想到安王在自己的皇宫里还能安插人做手脚,建昭帝心里就很不舒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华阁老的独女在说谎。她预先知道顺妃会失踪,想把这件事栽到安王妃的头上。想到华阁老和魏贵妃三番五次地暗示想要结亲,建昭帝不由得开始怀疑此事跟宁王也有关系。

宁王狼子野心,因为觊觎皇位而害了太子。现在他把安王过继,宁王肯定也想害安王,没准这就是宁王和华阁老联手搞出来的。

关键是,顺妃为什么会失踪呢?是被宁王和华阁老杀了,还是被安王妃杀了?

建昭帝一会儿想想顺妃也算娇媚可人,更是不顾性命地救了他,是这么多年对他最情深意重的女人。一会儿再想想顺妃的尸体还不知道被人藏在哪里,等到明日哭灵结束,掘地三尺,刑讯全宫,也要找出来才行。更要弄清楚这幕后的黑手到底是安王还是华阁老和宁王。

思来想去,建昭帝一夜未眠。及待天亮,感觉身体疲惫地爬不起来,胸口好似压了个大石头,喘气都呼哧呼哧的。让冯德取了道士供奉的丹丸,一连服用了两颗,这才有了精神。

冯德一边服侍着给建昭帝穿衣,一边轻声道:“陛下要是不舒服还是让太医看看吧,奴婢总觉得这丹丸用得太多是不是不太好啊?”道士说这丹丸能固本培元,吃得多了还能长生不老,冯德总觉得很不靠谱。尤其建昭帝最近脸色红得不太正常,乍一看好像红光满面中气十足,但他服侍在身边,却觉得建昭帝的身体大不如前。

毕竟是跟在身边二十年的老人了,建昭帝也没摆脸子,不过他心情烦躁,没理会冯德,只随便摆了摆手。

皇后的棺椁前,跪了白茫茫的一片,薛筱筱中间只起身借着“更衣”来回走了一趟活动膝盖,并没有去那个给女眷准备的偏殿。

回来的时候,她往自己身后的位置扫了一眼。华秀桐的目光“唰——”一下移开,慌乱中带着惊惧。永成侯夫人郭氏则是毫不掩饰自己,眼眶通红,目光愤恨,一副恨不得撕了她的样子,显然是已经知道顺妃失踪的事,怀疑此事跟她有关。

薛筱筱淡然跪下,直到午时,推着裴无咎慢慢出了皇宫。

宫门处的守卫比之刚来的时候更加森严,尤其是离开的女眷,更是盘查仔细。

薛筱筱和裴无咎出了宫门,并没有急着离开,等华阁老上了马车,这才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走了过来。

“华阁老。”裴无咎扬声道。

华阁老心头一跳,连忙从马车上下来,躬身行礼,“安王殿下有何吩咐?”

周围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昨日华秀桐带着人去偏殿说安王妃伤了顺妃,当时除了建昭帝、魏贵妃、安王、宁王和华阁老,还有许多的内侍宫女随行,这件事早就悄悄地传开了。此时见安王找上华阁老,都在纷纷猜测安王是不是要为自家的王妃出头,故意要找华阁老的晦气。

众人都不急着走,假装攀谈留在马车外,上了马车的也停车不动,揭开车帘偷看。

永成侯和夫人郭氏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薛筱筱虽然是亲王妃,但和他们不是一条心,好不容易薛姗姗出人头地有了出息,不仅救了皇上还成了宠妃,给永成侯谋了肖想已久的永丰粮仓的差事,郭氏在京都夫人中也终于扬眉吐气,简直是光耀门楣。

结果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顺妃竟然就失踪了,据他们的猜测,一定是薛筱筱存心不想让他们好过,这才对顺妃下了手。此时见安王要找华阁老的麻烦,他们特别期盼着安王一怒之下把华阁老杀了剥皮,这样安王就会被建昭帝重重责罚,最好把他的亲王爵位给撸了。

两人都是位高权重,马车停在最靠近宫门的地方,宫门处的守卫更是紧张,都说安王残暴喜欢活剥人皮,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华阁老下手吧,那他们可就太难做了,亲王要做什么他们自然不敢拦着,但拱卫宫门处的安宁又是职责所在。

众目睽睽之下,裴无咎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声音不大,但每一下都好像敲在华阁老的心上。他自然知道自家已经跟安王结了仇,本来他试图跟宁王结亲,就注定了要跟安王和太子不是一路,但爱女跟宁王的婚事尚未定下,这件事还有转圜余地。但经过昨日偏殿一事,两人的关系是不可能再有转机,这仇是结定了。

即便是老谋深算的华阁老,在面对安王的时候,也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华夫人和华秀桐见状,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走到了华阁老身边,向安王和安王妃行礼。

“起身吧,本王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问一问沣河支流河堤加固一事进行得如何了?”裴无咎淡淡道。

华阁老暗暗松了口气,这件事确实是他负责的,因为给皇后哭灵,三日未曾上朝,安王特意拦下他过问也算合情合理,“河堤加固已经快要完工,受灾的村民也都安置好了,冲毁的房屋已经重新翻盖,受了伤的也得到了医治。”

“哦。”裴无咎面无表情摆摆手,“那去吧。”

“微臣告退。”华阁老转身,刚迈开步子,就听见安王妃轻声道:“等一下。”

她嗓音柔和,尾音总是拖得略微长一些,听起来有些娇气软糯。但这样的声音,却不由得让华阁老寒毛倒竖。被安王叫下马车的时候还没什么,被安王妃叫住,华阁老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两个确实是来找自己的麻烦的。

华夫人和华秀桐相互搀扶,脸色虽然带着笑意,身子却紧张得绷紧了。

周围的朝臣命妇都提着一口气悄悄留意这边,宫门守卫更是眼珠都不错一下。

安王妃并没有跟华阁老说什么,而是慢悠悠朝着华阁老的马车而去,她走得很是端庄,短短几步路也走出了大家闺秀步步生莲的美妙感,声音也是柔润好听,“华阁老的马车里藏了什么吗,怎么味道有些奇怪?”

说着话,她已经到了马车边,一只手揭开车帘,指尖探到了车内。她只揭开了一条缝隙,别人看不到车里有什么,却见安王妃脸色大变,尖叫一声,噔噔噔退了几步,撞到了安王的轮椅上才停了下来,她面色惨白,手指颤抖不已,指着马车,声音也充满了惊惧,“有、有、有——死人!”

“这不可能!”华夫人脸色一变,甩开华秀桐的手,过去一把扯开车帘。

这下离得近的人都看到了,车厢里赫然躺着一个人,看那樱粉色的衣服,显然是个年轻女子。

华夫人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有眼尖的人叫了起来,“顺妃!那是顺妃娘娘!”

宫门处的侍卫今日严加盘查,本来就是防止有人将顺妃的尸体带出来,结果竟然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侍卫们哗啦一下围了过来,已经有人飞奔向宫里去报信。

没多会儿,建昭帝坐着步辇而来,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金吾卫、内侍并几个太医。

建昭帝面色阴沉,下了步辇直奔华阁老的马车,往里看了一眼,眼睛痛苦地一闭,沉声道:“太医。”

太医上了马车,片刻下来,摇摇头,“启禀陛下,顺妃娘娘已经薨了。”

建昭帝一双眼睛仿佛浸了冰,冷飕飕地扫向华阁老。

华阁老早已满头大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今日恐怕是华家的末日。他根本想不通安王是如何做到在众人眼皮底下把顺妃的尸体塞到了他的马车里,不管如何,这个罪名他是绝对不敢承担,“陛下!臣冤枉!臣刚才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车里只有微臣一人。安王妃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竟然将顺妃娘娘的尸身放在微臣马车里。”

薛筱筱脸色发白,惊惧之色尚未散尽,“父皇,这宫门外这么多人看着,侍卫就在身边,儿臣如何能往马车里塞人?那可是个人啊,又不是手帕什么的,能随手扔进车里。”

华阁老脑子已经乱了,胡乱辩道:“那也许是微臣的马车停在此处,中间有人悄悄往微臣的马车上塞了顺妃娘娘的尸身。”

守卫宫门的侍卫道:“陛下,属下在此一刻也未离开,华阁老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外不远,如果有人背着顺妃娘娘的尸身往马车里塞,属下绝对不会错过。”他们今日的职责本就是为了找顺妃的尸身,怎么敢认下华阁老言语中暗示的“玩忽职守”。

裴无咎淡淡道:“如果按华阁老所说,中间有人往马车上塞了顺妃娘娘的尸身,那你刚才上了马车,为什么不声张呢?”

一句话,华阁老张口结舌,冷汗涔涔。

是呀,他从马车上下来,到安王妃往马车里看了一眼,中间不过短短两句话的时间,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绝对没有往车里塞尸身的可能性。在别人眼里,定然是他在马车上时,顺妃的尸身已经在车里了。

薛筱筱皱眉道:“也许,那个时候顺妃娘娘还没死?父皇,华阁老下马车之前,儿臣听到车里一声闷响,就像、就像人被什么东西给砸了。”

她这话一说,众人茅塞顿开。对呀,肯定是顺妃和华阁老一起坐马车来了宫门处,华阁老入宫,顺妃坐在马车里等他,而华阁老上车后,两人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华阁老一怒之下砸死了顺妃。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建昭帝牙关紧咬,眉间的皱纹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阴鸷的目光在安王和华阁老身上扫来扫去。

薛筱筱好像还没从发现尸身的惊惧中缓过神来,纤长的睫毛不安地眨了眨,饱满的唇瓣发白,抿成了一条直线,嘴角的小梨涡也不再欢快,“父皇,要不……请仵作来验一验,看看顺妃娘娘到底是何时、何时薨的?”

建昭帝目光一缓,扭头看向刚才的太医,“如何?”太医虽然不是专业仵作,但看看死亡的时辰还是差不了多少的。

太医躬身道:“启禀陛下,顺妃娘娘薨逝的时间约莫在……一个时辰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前面说过,小王妃的空间里,时间是停止的,放进去是什么状态,拿出来还是什么状态。热的鸡腿放进去永远是热的,冰的沙冰放进去永远是冰的,最爱的四喜丸子永不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