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68

太子离开了安王府,裴无咎和薛筱筱坐马车去了云雁山。

正值盛夏,除了裴无咎这种特殊的,没人愿意来泡温泉,一路上山都没有遇到行人。

因为想好了要留下陪裴无咎,连日来心里的痛苦挣扎都解脱了,薛筱筱心情舒畅,兴致盎然,反正路上也没有行人,干脆卷起了车帘。

山里比京都要凉爽一些,现在正是傍晚,山风习习,吹起了薛筱筱耳边的一缕长发。裴无咎看到了,抬手过来,给她顺到了耳后。

薛筱筱抿唇一笑,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另外一只手托着下巴,欣赏傍晚的山景。

天空呈现纯净的蓝色,绚丽的晚霞铺满天空,浓烈的橙红夹杂着灰褐,层层叠叠。光线渐渐变暗,山林成了黑绿色,沉默寂寥,只间或几声清脆的鸟鸣,活泼欢快,消逝在林间。

薛筱筱单手支颐欣赏风景,裴无咎则是在欣赏他的小王妃。

暖暖的霞光落在她的脸上,给纤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琥珀色的瞳仁显得颜色更浅了些。

裴无咎捏着一块点心送到了她的唇边,薛筱筱一低头,整个含进嘴里,脸颊鼓了起来,圆圆的,那肌肤晶莹如初雪,完美无暇。

想起她刚来的时候,消瘦得有些干瘪,脸色泛着蜡黄,现在这雪宝宝似的小王妃,可是他安王府的大米和肉丸子养起来的!

裴无咎心下得意,凤眸中漾起了笑意。

“嗯?”薛筱筱察觉到了,歪着头看他。

裴无咎修长的指尖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轻声叹道:“雪宝宝。”

薛筱筱:“……?”

裴无咎轻笑一声,“我的王妃雪肤花貌,这张晶莹的小脸就跟用初雪捏出来似的,可不就是雪宝宝吗?”

薛筱筱被他夸得有些心虚,自己有那么好看吗,还雪肤花貌……那可是用来形容大美人的词!

可心中又免不了有些得意,她从车壁的暗格里摸出一枚双鱼纹小铜镜,举到面前照了照,没觉得自己雪肤花貌,但眉眼弯弯,显然很高兴。

被人一夸就笑成这样也太不矜持了。薛筱筱努力地板起脸,但嘴角的小梨涡还是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裴无咎的指尖点在那小梨涡上。

他想起了刚刚封了顺妃的薛姗姗,那人虽然跟他的小王妃是姐妹,但心术不正,又在小王妃这里吃过瘪,现在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没准要起什么坏心思。

眸光转深,裴无咎松开了手,不过是个妃子罢了,真敢为难他的雪宝宝,干脆派人杀了,永绝后患。

薛筱筱可没料到这一转眼的工夫,裴无咎的思路已经从夸赞她的容貌转换到了杀人,她抿着唇一笑,想着算了,被自己的情郎夸赞也不需要矜持,干脆大大方方地享受了。

投桃报李,她也回夸:“殿下仙人之姿,俊美无俦,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也包括女子,她偷偷地加了一句。

裴无咎睨了她一眼,“筱筱雪肤花貌,冰肌玉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薛筱筱:“……”所以他们两个是在这里尴尬地互相吹捧吗?

“哈哈哈哈——”看着她圆溜溜的杏眼渐渐呆滞,裴无咎笑出声来。

愉悦的笑声越过卷起的车帘,在空寂的山林中传开,前面开路的长安和后面压阵的永吉齐齐愣了一下,眼睛亮了。

两人决定了要来泡温泉,早有侍卫快马过来,吩咐这边做好准备,及待马车到达,房间已经擦拭得一尘不染,饭菜也准备好了。

裴无咎中午吃得有些多,还连喝了三盅当归羊肉汤,到现在也不是很饿,慢条斯理地夹了鱼肉,细致地剔了鱼刺,放到他的小王妃碗里。

薛筱筱急着泡温泉,吃得太饱也不好,只用了小半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两人到了后院,行过一小段青石板路,绕过一排细密的花木屏障,就是左右两汪温泉。温泉边的木椅上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棉巾子和新的衣衫,裴无咎的在左侧,薛筱筱的在右侧。

裴无咎脸色一沉,“这是谁准备的?”

还能是谁准备的,肯定是她的两个丫鬟呗。薛筱筱最怕他找自己丫鬟的麻烦,连忙问:“怎么了,衣服不合殿下的心意吗?我让她们换过。还是说殿下更喜欢右边这个汤池?”

裴无咎冷哼一声,“哪个汤池倒是无所谓,但筱筱是我的王妃,理应跟我一起。”

薛筱筱纤长的睫毛慢慢地眨巴两下,把他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小脸慢慢红了——什么意思,他要和她泡一个池子?

“不、不好吧。”薛筱筱不愿意。虽然两汪温泉也就隔着一丛花木,上次那花木还被他掀开了,虽然她泡温泉的时候也是穿着衣服的,但那薄薄的中衣是贴在身上的,湿漉漉裹着,这要是泡在一个池子里,也太尴尬了。

“有什么不好,咱们是夫妻,理应如此。”裴无咎捏着她的手不放,“再说,就算筱筱不担心我有个什么意外状况,我也担心雪宝宝被温泉给泡化了。”

薛筱筱:“……”雪宝宝被温泉给泡化了是什么鬼?

不过,这一次裴无咎寒毒发作得厉害,中午才堪堪醒过来,还真的有可能会出什么意外状况。想到这里,薛筱筱小脑袋点了点,乖巧地应道:“好,我跟殿下一起泡。”

她先把裴无咎推到左边的温泉,又回右边拿上自己的衣裙和棉巾子,绕过花木,放到左边的长椅上。

裴无咎已经进了汤池,他去了外袍,只穿着薄薄的中衣,此时那雪白柔软的中衣被水浸透,果然像薛筱筱想的那样,湿漉漉地裹着,将他那修劲有力的好身材勾勒得十分清晰。布料被水浸成了半透明,贴在肌肤上,欲透不透反而更加诱人。

薛筱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裴无咎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毫无表情,惯常的高冷矜贵,让薛筱筱不禁为自己龌龊的想法而脸红。

看了裴无咎的示范,薛筱筱决定一件外衫都不脱,只把鞋子蹬掉,白色的罗袜扯了下来,随手扔到一边。

裴无咎目力极佳,眼看着她白生生的光脚丫踩在汉白玉的石沿上,脚踝纤细,脚背微微拱起,雪腻娇嫩,那脚趾胖乎乎的,一颗一颗像是粉雕玉琢的藕芽。

雪足诱人,偏偏主人毫无自觉,噗通一下扎进水里,片刻之后又冒出水面,小脑袋一甩,跟落水的狗子甩毛似的,甩出一串晶莹的水珠,落在裴无咎的额上。

“哈哈哈,夏天泡温泉也很舒服嘛!”薛筱筱很开心,看了裴无咎一眼,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吓人,她下意识警惕起来,游到离他最远的地方,靠在池壁上,跟他面对面。幸好这汤池够大,他们两个这样对面坐着,谁也不会碰到谁。

她的衣裙都没脱,半臂浸了水,包裹着玲珑的身子,丁香色的绫裙在水面铺开,像是一朵盛开的朝颜花。

裴无咎勾了勾唇,“筱筱饮酒吗?”

薛筱筱眼睛一亮,“还有酒?”

裴无咎吩咐一声,长安将酒送到角门处,朱槿碧桃捧着木盆过来,一个放到裴无咎身边,里面是秋露白,一个放到薛筱筱身边,里面的小酒壶里是百花酿。

捏起薄胎小酒杯,薛筱筱小心地往里面倒酒,不想洒出来,她只倒了半杯。裴无咎看到了,笑道:“这百花酿最适合女子饮用,不是烈酒,筱筱尽管喝。”

薛筱筱并不是怕醉,而是有些舍不得。要知道这酒是粮食的精华,要好多粮食才能酿出这一壶酒。毕竟是末世生活的人,那种爱惜粮食的性格就算到了食物丰足的朝代,一时半会的还是没改过来。这种用粮食酿出来的酒液,她是一滴都不想浪费。

她小心地抿了一口,酒味不是很浓,味道清甜,花香浓郁,怪不得叫百花酿。

薛筱筱十分喜欢,一仰脖子,半杯酒一饮而尽,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裴无咎没想到小王妃是这么豪迈地饮法,他说尽管喝是让她不用那么小心地倒半杯,并不是让她敞开了当水一样随便喝,“毕竟是酒,喝多了还是会醉的,筱筱喝慢些。”

薛筱筱毫不客气地给自己续满杯,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个真好喝呀!”

两杯下肚,薛筱筱醺醺然乐陶陶,伸长手臂摘了一朵鲜花,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扯开放到水里,美滋滋地在花瓣中间转了一圈,又懒洋洋地靠在池壁上,嘴里哼着轻快的曲子,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水。

上次来泡温泉裴无咎也听过她哼曲,荒腔走板没个调子,但小姑娘声音软,娇娇的,听起来还挺好听。现在她就在他的眼前,那软软的嗓音就像挠在他心上的小羽毛,勾人的紧。

她惬意无比,杏眸半阖,指尖还捏着薄胎小酒杯,时不时抿上一口,每到这时,哼唱的曲子就会中断。

裴无咎也不急,反正他有一整晚的时间,足够把一首曲子听完。

她哼完一曲,又换一曲。

都是裴无咎没听过的,但他莫名就觉得她应该是唱串了,把好几首曲子胡乱串到一起的那种。或许她本来就是随兴而发,想到哪里唱到哪里。

他并不在乎对错,身边有她陪着,她还如此开心,这就够了。

薛筱筱确实开心,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一边用脚打水,时不时还用脚趾夹住一片花瓣,“呵呵呵”地笑几声再松开,颇为傻气。

看在裴无咎的眼里,却没有傻气,小王妃一举一动,都是勾人的妖精气。

她摇头晃脑,嫣红的唇瓣开开合合,捏着小酒杯的兰花指娇气地翘着,那白生生的脚趾夹着一片鲜红的花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裴无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沿着池壁慢慢挪动,最终靠在了薛筱筱的身边。

薛筱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歪着小脑袋,问道:“殿下,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裴无咎笑得温和无害,“看筱筱喝得这么香甜,我也有些馋这百花酿了,筱筱,给我喝一口,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薛筱筱大方地把手边的木盆一推,豪气地一摆手,“尽管喝!”

裴无咎捏住她的手腕,从她的手里抢出了小酒杯。

薛筱筱不乐意了,杏眸瞪得圆溜溜的,“用你自己的酒杯呀,抢我的做什么?!”

“我的酒杯喝过秋露白了,再倒百花酿味道就串了。”裴无咎耐心地解释。

薛筱筱圆溜溜的杏眸慢慢地变成了半阖,又恢复了刚才懒洋洋的惬意样子,“哦,那你用吧。”

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喝的秋露白……好喝吗?”

裴无咎点点头,“好喝,但是比百花酿更烈,不适合筱筱。”

薛筱筱盯着他的木盆,舌尖舔了下嘴角,“我想尝尝。”

裴无咎用自己木盆里的酒杯,给她倒了一点点秋露白,只有一个酒底,递给她,“只许喝这么点。”

薛筱筱不满地嘟了一下唇,倒也没说什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裴无咎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听到薛筱筱一阵猛烈地咳嗽,她小脸涨红,吐着舌头,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

裴无咎额头青筋一跳,一手擒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再摧残她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着她顺气。

好半天,薛筱筱才缓过劲来,眼尾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欲落不落,苦着脸抱怨道:“这是酒吗?这是朝天椒吧?!”跟百花酿也差太多了,一口都差点要了命。

裴无咎失笑,“我的错,我该告诉筱筱先用舌尖尝一下的。”

“跟你没关系啦,”薛筱筱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冒失就怪怨别人,她好心地推介道:“你尝尝百花酿吧,比你那秋露白好喝一百倍,不,一千倍!”

裴无咎刚才就已经把她的酒杯抢走了,要不是她打岔喝秋露白,现在他已经用她的小酒杯喝到她的酒了。闻言,给自己倒了一杯百花酿,慢悠悠抿了一口,“果然好喝。”虽然太甜了并不适合他,但这是小王妃用过的酒杯,意味自然不同。

薛筱筱咽了下口水。

裴无咎注意到了,把酒杯往她跟前一送,“来,筱筱也喝一口。”

薛筱筱:“……可、可你刚用过这酒杯。”

裴无咎一脸无辜,“怎么,筱筱是在嫌弃我吗?我刚才也没嫌弃筱筱呀。还是说,你想用那个刚刚盛过秋露白的酒杯?”

薛筱筱脑子醺醺,只觉得绝对不能用那个辣死人不偿命的秋露白酒杯,完全没想到应该喊人再送两个杯子过来,被裴无咎一说,又觉得自己不用这个酒杯喝一口就有嫌弃人家的嫌疑,分明人家刚才也是大度地用了她用过的杯子。

“唔,不要那个秋露白的。”薛筱筱接过他手里的百花酿,抿了一大口,“还是这个好喝呀!”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了一杯之后,薛筱筱突然笑了起来。

裴无咎疑惑地看着她。

薛筱筱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纤白的手指抬起,指了指那个秋露白酒杯,“那个……是殿下用过的,我又用它喝了秋露白。”再指指那个百花酿酒杯,“这个,是我用的,殿下又用它喝了百花酿。”

她说完,又笑了几声,揉了揉眼睛,有种困倦的慵懒,“那咱们岂不是等于喝了交杯酒呀,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发现裴无咎没有笑,黑眸幽深,静静地看着她。薛筱筱尴尬了,“啊?怎么,你不觉得呀?”

裴无咎冷哼一声,“这就算交杯酒了?我教你什么叫交杯酒,筱筱想不想知道?”

薛筱筱很是好学,小脑袋一点,脆生生地应了:“想!”

裴无咎很满意她的态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捏住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秋露白,给她倒了一杯百花酿,先拉着她的手臂,让她环住他的脖颈,再把酒杯塞到她的手里,自己端起那杯秋露白,绕过她纤细白嫩的脖颈。

两人你勾着我的脖子,我环着你的脖颈,脸颊相贴,呼吸相闻。

裴无咎侧头,在她的唇角轻轻亲了一下,声音暗哑,“筱筱,这才是交杯酒,来,喝光它。”

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柔缱绻,薛筱筱不自觉被他蛊惑了,薄胎小酒杯抵在唇边,一饮而尽。喝完,她已是微醺,顺势靠在裴无咎的肩头,不肯起来。

裴无咎把她手里的酒杯抠出来放回木盆,抱着她靠在池壁上。

清冽的雪后松柏味道环绕着她,熟悉得令人心安。薛筱筱额头抵在他的肩窝蹭了蹭,低声喃喃道:“无咎,要是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该有多好。”

裴无咎沉默片刻,大手罩在了她的后脑勺,“咱们都喝过交杯酒了,自然是要过一辈子的。”

说完,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腰上是他有力的双臂,身前是他坚实的胸膛,周边环绕着热烘烘的温泉水,薛筱筱感觉自己被密密匝匝地包裹着,像是未出生的胎儿浸泡着羊水,幸福又安全,她闭上眼睛,用全部的身心去感觉他。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跟中午喂当归羊肉汤很不一样。

裴无咎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引导着她,他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教导着自己的学生,就跟手把手教她握笔一样,一笔一划,笔尖该如何落下,又该向哪里用力。

渐渐地,老师失去了从容,变得激烈。

他长驱直入攻势迅猛,她左右支绌难以招架。

她双手推着他的胸膛,想要离他远远的,却被男人扣住了手腕,强硬地折到背后。这个姿势迫使她挺胸抬头,将自己更多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裴无咎黑眸中墨云翻涌,那目光竟然烫得薛筱筱身子瑟缩。

他将她扣在怀里,不许她有丝毫的退却,动作却变得温柔,细致的吻落在她的唇角,耳尖,细白的脖颈……

温凉的薄唇渐渐越过锁骨,继续向下……

薛筱筱挣扎两下,没能挣脱,脑羞成怒,迷迷糊糊地抬腿就是一脚。

眼看着白生生的脚丫就要踢中他脆弱之处,裴无咎出手如电,一把擒住了她的脚踝。

他从她身上抬起头,好笑地睨了她一眼,“这么狠?真踢坏了,将来有你哭的。”

薛筱筱的一只手腕得到了解脱,顺势抱住他的腰,窝在他的怀里,杏眸微阖,懒洋洋地不肯动弹了。

知道她困乏了,裴无咎也没再继续为难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靠着他的胸膛,一手揽着她免得她像上次那样睡着了滑进水里,一手却擒住她的脚踝没放开。

她的脚踝纤细,瘦伶伶的,他的手指能轻松地环过一圈。

脚趾却胖乎乎的,像是没剥壳的花生。刚下水的时候是白生生的,现在被热烘烘的温泉水泡了半天,白皙里泛着一丝极淡的粉,看起来很是娇嫩。

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还夹着一片鲜红的花瓣,估计是她刚才淘气的时候夹住的。

裴无咎起了恶趣味,捏住那两颗脚趾,慢慢地去碾那片无辜的花瓣。

花瓣是薛筱筱刚才从岸边摘的,新鲜盛放,花瓣饱满鲜嫩,被两颗脚趾碾着,没两下就成了花泥,鲜红的花汁顺着趾缝淌下,蜿蜒在雪白晶莹的脚背上,触目惊心。

裴无咎仿佛受了蛊惑,不由自主地俯身过去,似乎是想要尝一尝那花汁是否香甜,越靠越近,嘴唇碰到花汁的一瞬间,他感觉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有什么东西热乎乎地从鼻子里淌了出来。

裴无咎倏地直起身子,飞快地在鼻子下面抹了一把,又迅速地瞥了薛筱筱一眼,见她双眸紧闭,乖顺地靠在他的怀里,无知无觉,似乎已经睡着。

他缓缓舒了口气,把手抬起来一看,一道殷红的鲜血。

……好嘛,都流鼻血了。

这下他非常确信自己的寒毒已经不发作了。

……

薛筱筱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她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盯着帐顶,醒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云雁山。

扭头一看,裴无咎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看书,脊背挺直,神色淡淡,矜贵又高冷,像是无欲无求的神仙。

“殿下。”薛筱筱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咕哝道:“我饿了。”

裴无咎抬眸,温和一笑,“好,这就传膳。”

朱槿碧桃进来,跟着薛筱筱进了净房,帮她绾好长发,顺滑细密的长发梳了个简单的双螺髻,缠上金链,链子上挂着雕刻精美的翡翠玉叶和芙蓉花瓣。柔软的中衣外套上交领襦裙,又披上薄薄的豆绿色半臂。

薛筱筱眼看着两个丫鬟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站在镜子前仔细看看,蓦然发现自己的脖颈上有几个红点。

“咦?被虫子咬了!”薛筱筱愤怒地趴到铜镜上,仔细地看看那红点,突然,温泉里两人拥吻的一幕涌现在她的脑中。

“呃……”薛筱筱脸红了,不是虫子,是狗男人咬的。

“好了好了,梳妆好了,你们去歇了吧。”尴尬的薛筱筱打发了两个丫鬟,回到屋里瞪了裴无咎一眼。

裴无咎疑惑地看看她,凤眸无辜,“嗯?”

薛筱筱抬手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红点,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又怕别人听到,用气声娇嗔地斥道:“你属狗的啊,哪儿都下嘴咬!”

裴无咎怔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扶额,低低地笑了起来。

半晌,他抬起头,黑眸含笑,否认道:“我还是很克制的,并不是哪儿都下嘴咬。”他分明已经是嘴下留情了,主要是被她一脚给打断了。

薛筱筱:“……哼!”

不管是三盅当归羊肉汤起了作用,还是温泉水暖了身子,抑或是小王妃令人热血沸腾,反正裴无咎恢复得很快,薛筱筱早上抱着他感觉了一下,似乎已经跟他平日的体温一样了。

“殿下,咱们今天就回去吗?”薛筱筱有些舍不得,上次来云雁山的时候,因为出了杏榜下学子闹事,裴无咎急匆匆离去,连夜都没过。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他缓解寒毒,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按理说也该回了,可薛筱筱还没玩儿够。

裴无咎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笑道:“不急,左右京都无事,咱们多玩两日再回。”

“太好了!”薛筱筱笑得杏眸弯成了月牙。

早上的山里还算凉爽,薛筱筱推着裴无咎转了转,他们的院子靠近山尖处,沿着供马车通行的青石板大路,可以一直走到山顶去。

薛筱筱极目远眺,山林、农田、官道清晰可见,这是一个繁华富足的时代。

两人无事可做,裴无咎也没有处理公文,颇有一种山中无岁月的静寂。

薛筱筱用了早膳,歇了半个时辰,又去泡温泉。

朱槿碧桃这次有了经验,把两人的东西都摆在左侧汤池的长椅上。

薛筱筱抱着木盆,靠在离裴无咎最远的池壁上,警惕地瞅了他一眼,捏了一枚冰湃过的果子慢慢咬着。

裴无咎含笑睨了她一眼,倒也没有过去吓唬她。

两人暂时相安无事,突然,角门处响起长安的声音,“宁王殿下请留步,我们王爷王妃在后院的汤池,宁王殿下不能进去。”

薛筱筱:“……?”什么情况?怎么裴琅也跑来了?昨日太子到了安王府,今日宁王就追到云雁山,裴无咎还真是个香饽饽呀。

她看了看裴无咎,见他悠闲地靠着池壁,修劲的手臂搭在汉白玉的石沿上,鸦色长睫低垂,凤眸微阖,显然并不在意裴琅追过来。

宁王清朗的声音传来,“这后面有两汪汤池,本王是知道的,本王找无咎说话,又不会偷看……咳咳,让开,让本王过去。”

薛筱筱吓了一跳,听裴琅的意思,他还要进来?!

她慌忙地爬起来,想要赶紧跑到右侧汤池去,裴无咎却比她动作更快,双臂在水中一划,不过瞬间,就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揽在怀里。他的后背正对着小路来处,薛筱筱被困在他的怀抱和池壁中间,倒是被他高大的身躯遮了个严严实实,就算有人进来,最多能看到她的衣角,至于她本人是肯定不会被看到的。

薛筱筱从他的臂弯处探出个小脑袋,想要看看裴琅是不是真的会进来,被他的大手罩在头顶,一把给压回怀里。

长安冷漠的声音:“宁王恕罪,此路不通。”

薛筱筱差点笑出声来,她似乎听到了腰刀出鞘的声音。

“你——”裴琅被气得桃花眼都瞪圆了,手指着长安点了半天,长安只是面无表情地拦着路,裴琅把手一甩,喊道:“无咎!你也不管管你的手下!”

“长安。”裴无咎沉声道:“做得好,回头有赏。”

长安平静无波:“谢王爷赏赐。”

薛筱筱埋在裴无咎的怀里,闷声笑了起来。

裴无咎眸光幽暗,握住她笑得不停颤动的肩膀,拇指在小巧圆润的肩头慢慢摩挲,他的小王妃这是被人觊觎了,看她笑成这样,显然没有一点儿自觉。不过也好,他并不希望她知道。

裴琅并没走,就待在角门处,时不时喊一声“无咎”。

有了这么个烦心的人,薛筱筱泡温泉都不安心了,推了推裴无咎,“殿下,干脆你去吧。”

裴无咎诧异地挑眉瞥了她一眼,叹道:“雪宝宝可真是没良心。”话虽然这样说,他还是离开了汤池,自己摇着轮椅去了角门,把吵吵闹闹的裴琅带走了。

薛筱筱这才安心了,一个人悠哉悠哉地泡着温泉,时不时啃一个冰湃过的果子。

“宁王这是做什么?”裴无咎面沉如水。

裴琅看了看他身后,没看到想看的那个人,又不能直接开口问,闷闷地说道:“你出来散心也不告诉我,我也很久没来这里泡温泉了,咱们还能做个伴。”

“我是旧疾复发来这里调养的,”裴无咎淡淡道:“再说,我身边有王妃陪着,宁王要是想找人做伴,还是今早大婚得好。”

一说这话,裴琅沉默了。

他和母妃早就看好了华阁老的独女华秀桐,而且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华秀桐对他也是中意的。不管她看中的是他这个人,还是宁王妃的位子,总归是双方都有意。

只是母妃试探了几次父皇的意思,父皇虽然没有直接否决,但也并未应允,不知是不是在顾忌着华阁老的身份。毕竟现在太子势单力薄,皇后打入冷宫,彭家一落千丈,他这里要是再娶了华阁老独女,这天平就歪得太厉害了。

父皇向来喜欢制衡之术,以前用他和裴无咎制衡太子,现在太子势弱,父皇又开始打压他也实属正常。

这样也好,裴琅原本还盼着早日成婚,现在又不愿意了。

“成婚的事还早着呢,”裴琅烦躁地摆摆手,拉着裴无咎,“走,咱们兄弟喝两杯。”

等到裴无咎打发走了裴琅,回到后院的汤池,发现他的小王妃靠在池壁上,已经昏昏欲睡了。

……

午膳的时候,裴琅又跑来了。

“一个人用膳没意思,无咎不会这么小气,连口饭都不给吃吧。”

裴无咎的语气不咸不淡,“这里是山上,东西运上来的不多,我这里饭食也是刚好够而已。”他知道裴琅为什么来,干脆就没让他进后院,将人拦在前院,“不嫌弃的话,就给你一碗汤吧。”

说着话,他让人传膳,筷子只有一双,倒是多了一个汤盅,摆到裴琅面前。

裴琅气哼哼地盯着那汤盅看了半天,拎起里面的汤匙,挖了一勺宫保兔丁,得意地看了裴无咎一眼,哼,你以为没有筷子,本王就吃不了饭了?!

裴无咎没理会他,慢条斯理地用膳,世家公子的优雅气度丝毫没受到影响。

有了裴琅时不时来骚扰,薛筱筱也不想泡温泉了。好在裴无咎的身体已经恢复,跟他平时的体温相差无几,两人决定打道回府。

歇到申初,下人们收拾好了东西,裴无咎和薛筱筱坐上了马车。长安在前面开路,永吉压后,十几个侍卫环着马车,沿着青石板路下山。

裴无咎在的时候,薛筱筱是从来不用冰釜的,马车里闷着有些热,她干脆卷起了车帘,让山风吹了进来。

走了没一盏茶的工夫,后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裴琅追了上来,嘴里还抱怨呢,“无咎,你也太不够意思,走了都不叫我一声——”

他纵马来到马车边,一眼看到了车帘下的薛筱筱。

她穿了件淡绿色半臂,懒洋洋地托着下巴,山风拂过她的长发,带起了鬓边的一缕发丝,那发丝缠缠绕绕,贴在了她白皙晶莹的脸颊上。

她似乎觉得有些痒,纤细的手指勾着那发丝,随手抿到了耳后。

不过半月未见,裴琅觉得薛筱筱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说不清什么感觉,好像是更沉静更从容一些?

修长的手指搭上薛筱筱的肩头,裴无咎捏了一枚点心,送到薛筱筱的唇边,“尝尝这个,你午膳用的少,再吃几口点心吧。”

薛筱筱看也没看,低头从他指尖含走了点心。

裴琅觉得可能是阳光太过强烈,眼睛有些刺痛,就要偏开目光之时,他突然看到薛筱筱的脖颈上有两个可疑的红点。

难道被虫子咬了?不,安王府的下人怎么可能疏忽到这种程度。

他也是有侍妾的人,只转眼就想明白了。

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裴琅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前面的长安高声喝道:“小心!有刺客!”

裴琅抬头看去,前面的山路正中,挡了一块硕大的石头,马车前行无路,掉头需要时间,偏偏在此时,箭矢如蝗,从四面八方朝着马车疾射而来。

裴琅伸手朝腰间摸去,发现他为了风流潇洒,根本没有佩剑。情急之下,他身子从马上凌空跃起,跳进了马车里。

薛筱筱早已被裴无咎护在怀里,她挣扎着冒出个小脑袋,顾不上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裴琅,看着裴无咎说道:“殿下,不用管我,你有武器吗?”

裴无咎从车壁暗格里摸出两把长剑,一把握在手里,一把递给裴琅。马车外已经传来打斗声,此时并不是计较裴琅进马车的时候,更何况裴琅和他一左一右,刚好护在小王妃的两边。

裴琅接过裴无咎的长剑,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凶狠,跟平时的潋滟多情很不一样,咬牙道:“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应该是冲你来的,山路被石头堵了。”他是骑马的,一块石头还堵不住他,只有马车会被拦着。

裴无咎垂眸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鸦色长睫遮住了凤眸中的神色,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也许,是冲着咱们两个来的。”就是不知道,来人是要取他的性命,还是仅仅威慑恐吓。

“叮——”一支箭矢射中了马车车壁。

裴无咎大手一挥,直接震碎了他这一侧的车壁,他不喜欢目光受阻,这样没有遮挡,才能清楚地看到有没有危险。

裴琅有样学样,车壁车顶全被掀飞,马车顿时成了板车。

薛筱筱被裴无咎和裴琅夹在中间,左右看看,发现对方来人不少,约莫有三十几人,而他们这边的侍卫只有十来个。

趁着裴无咎和裴琅都没注意自己,下一个瞬间,薛筱筱的手里多了一把精致的小弩,弩臂上镶嵌着七颗宝石,正是佛家七宝。

一线心神永远系在她身上的裴无咎:“……”这可真是他想破脑袋也理解不了的事情。

薛筱筱抿了抿唇,抬手就是一箭,箭矢如流星,正中一个黑衣人的眉心。

箭矢从自己身边射出去,把裴琅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薛筱筱手持小弩,正在瞄准下一个人,手指一松又是一箭,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裴琅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冲击。他所以为的娇娇软软的小雪花,为什么杀人如麻眼睛都不眨一下?!所以她上次只是差点拧烂他的耳朵,已经手下留情了?

“小心!”薛筱筱冷静地装上箭矢,抬手射中一个正要偷袭裴琅的人。

裴琅浑身一个激灵,他和裴无咎还打算保护她,结果……却被保护了?

有了薛筱筱的小弩,形势立刻扭转,有射到马车来的箭矢,都被裴无咎和裴琅用长剑挡下了。偶然有杀到马车跟前的黑衣人,也被裴无咎和裴琅不客气地解决。

裴无咎一剑刺穿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长剑尚未拔出,一支箭矢挟裹着万钧之力,以势不可挡的劲头,射向他的胸口。

“小心!”薛筱筱脸色煞白,眼看着裴无咎来不及,她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一咬牙,扑到了裴无咎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是多么得粗~长~啊~有没有人夸夸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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