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

薛筱筱又羞又恼,一把推开了裴无咎的手,抬头瞪了他一眼。

眼波流转,霞飞双颊。

裴无咎黑眸亮得吓人,声音低哑:“横波目,桃花腮,我的小王妃,真绝色也。”

他嘴里说着羞人的话,手指还抬了起来,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眸光深深,盯着她。

薛筱筱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发烫的肌肤被他冰凉的手指一摸,意外得舒服。若是平常,薛筱筱肯定会在他的手心蹭两下,就像她晚上睡觉时抱着他降温一样。此时却更加羞恼,一把抓过脸颊边的手指,放到唇边,重重一咬。

修长的食指上,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咬得有些深,肌肤冷白如玉,齿痕却凹陷泛红。

小下巴一抬,薛筱筱得意地哼了一声。

裴无咎似乎被她吓到了,黑眸微微睁大,盯着那牙印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漆黑的眼珠子慢慢转了转,目光落在薛筱筱的唇上。

薛筱筱:“……”不知为何,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裴无咎喉结清晰地滚了滚,一开口,声音暗哑得不像话,“筱筱,再咬几口,好不好?”

薛筱筱:“……”有病吧?!

裴无咎意味深长地盯着薛筱筱红润的唇瓣,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指尖点了点他自己的薄唇,“咬这里,想咬多少口都可以。”

薛筱筱:“……!!!”

她猛地往旁边挪了挪,离开裴无咎有一臂之远。

裴无咎笑得很是愉悦,眉目舒展,宛如春晓之花,“筱筱这是做什么,难道怕我吃了你?明明筱筱才是吃人的那个。”他说着话,还把手指抬起来给她看,齿痕宛然,证据确凿。

大反派很是不对劲,薛筱筱紧贴着车壁,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粘到上面。不过是个马车的车厢,硬是让她弄出了一种隔山隔海的感觉。

裴无咎看看小王妃惊恐的面孔,低下头,抚摸着手指上的牙印,神情落寞又怅然。

红唇贴着手指的触感依稀还在,柔软温热,超乎想象的弹嫩。

要是这触感落在自己的唇上,不知该是何等滋味。

可惜,他的小王妃不肯……

薛筱筱点心也不吃了,茶水也不喝了,贴着车壁,警惕地盯着裴无咎。

那样子,像是被逼到角落明明害怕却还要伸着毫无威胁力的小爪子吓唬敌人的可怜幼兽。

裴无咎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薛筱筱,现在他不过是嘴上说说,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把小王妃吓成这样,那要是到了动真格的那天,她不会哭吧?

啧啧,他还挺期待的。

把小姑娘弄哭什么的……

薛筱筱总觉得大反派的笑容逐渐变态,马车一停,她飞快地跳了下去,拎着裙角一路小跑,直到跑出一箭之地,才停下来等两个丫鬟。

裴无咎遥遥望了她一眼,唇角一勾,意味深长。

薛筱筱身子一抖,拉着两个丫鬟落荒而逃。

朱槿碧桃一头雾水,跟着薛筱筱跑进二门,跑得满脑门的汗珠子,气喘吁吁地问道:“王妃,您跑什么呀,您头上的发簪呢?”怎么簪环皆无,只用了帕子系着头发?

薛筱筱回头一看,已经看不到裴无咎的身影了,松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说道:“发簪啊,丢了。”

碧桃心疼得一跺脚,“那可都是金的!尤其那海棠发簪,上面还有水晶呢!”

她这么一说,薛筱筱又想起太子和宁王都想给她送东西的事,尤其宁王还说珍宝阁随便挑,拒绝当然是要拒绝的,不过难免会设想一下,要是空间里的宝物更多几样,将来她实力会更强一些,裴无咎的生机会不会更大?

薛筱筱叹了口气,“丢了就丢了吧,好在现有的也够咱们三个花销了。”

两个丫鬟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紧张地左右看看,见无人听到,朱槿小声叮嘱道:“王妃,您可别在外面说这些。”

薛筱筱随口应了。

接下来几天,裴无咎又恢复了待在王府不出门的习惯。

他慢条斯理地给薛筱筱做那把小弩。

薛筱筱就窝在窗下的软榻上陪着,她手里捏着话本子,眼睛却时不时就飘到裴无咎身上去了。

他穿了件玉白色锦袍,袍角、袖口、衣襟用银线绣了云纹。肌肤冷白,眉眼漆黑,被那玉白的袍子一衬,整个人像是山巅晶莹雪,圣洁又冰冷。

为了做小弩时方便,袖口挽起了一大截,露出一段小臂,肌理分明,线条紧致,跟她的手臂截然不同,充满男人的力量感。

薛筱筱暗暗“嘶——”了一声,不得不说,大反派真的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就连她手中的话本子,无论写书的酸儒用了多少华丽的辞藻来细细描绘书中的女主如何花容月貌男主如何俊美飘逸,但在她的脑海里,不管怎么构想,都不可能超越裴无咎。

不愧是连见惯了美人的建昭帝都要夸一句他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玉郎。

尤其此时他神情专注,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那相思木,薄唇微抿,凤眸一眨不眨,认真的样子勾得人心弦阵阵颤响。

一缕阳光透过菱花窗,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道阴影,那薄唇也透出了几分血色。

薛筱筱突然想起那天在马车里,裴无咎点着他自己的唇,让她多咬几口的情形。

“咳咳咳咳——”薛筱筱把自己呛到了,一口香甜的点心卡在喉咙,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把自己憋得眼泪汪汪。

裴无咎放下手中的小弩,轮椅一划到了她的身边,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手掌轻柔地帮她拍着后背。

他刚才早就注意到了小王妃在偷看自己,以前那么痴迷的话本子,现在却看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抬头盯着自己。

她那小眼神那么入迷,他暗自得意,甚至还考虑着要不要把自己弄得更好看些,让小姑娘舍不得走。

结果没一会儿她就把自己呛到了,小脸憋得红红的,眼角泛着红,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纤长的睫毛上,欲落不落。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轻声怨怪着,语气却是心疼,拍在她背上的手不轻不重地落下。

“走、走神了。”薛筱筱终于把气给喘匀了。

裴无咎黑眸含笑,“走神?想什么了?”他当然知道她走神了,刚才她一直在偷看他。

薛筱筱小脸更红了几分,她是打死也不会告诉他自己刚才想的是什么,圆溜溜的杏眼心虚地眨巴两下,“唔…就是…想着…对了,那天不是从金嬷嬷那里搜到了麝香吗?后来怎么样了?”这些天她记挂着要走,眼看着那小弩快要完工,都没有心思问皇宫里的事。

裴无咎轻笑一声,也没有揭穿她,揽着她的肩膀不松,漫不经心地说道:“金嬷嬷死了。”

“啊?!”薛筱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死了?翻出一包麝香就死了?!”金嬷嬷可是皇后的贴身心腹!

裴无咎哼了一声,“子嗣单薄一直是皇上的心病,既然他能让皇后、魏贵妃有孕生下皇子,为什么之后将近二十年,他宠幸了无数女人,却再也没有人能生下皇子皇女呢?”

“呃……”薛筱筱的心思跑偏了,“你说,他宠幸了那么多的女人,会不会除了喜欢美色之外,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多有几个孩子?”

“……有这个原因吧。”裴无咎:“原本觉得膝下单薄乃是天意如此,现在发现有可能是人为谋害,皇上自然震怒。”

薛筱筱问道:“那皇后呢?金嬷嬷要是承认了那麝香是皇后给后宫妃嫔们用的,皇后岂不是要倒大霉?”

裴无咎嗤笑一声,“金嬷嬷是皇后心腹,受尽酷刑也没有招认,只一口咬定那麝香是给她自己用的,用来活血通经。”

“她倒是忠心耿耿。”薛筱筱虽然被金嬷嬷和皇后联手坑过,但金嬷嬷能受尽酷刑都不招供,让她觉得此人还挺硬气,“那皇后就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先是出了丽嫔的事惹了皇上疑心,再加上麝香……”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没有当场废后就算是好的了,有太子在,皇上不会让一国储君有一个被废的母后,所以,皇后只是从凤仪宫挪到了冷翠宫。”

“干嘛要搬个住处?”

“冷翠宫,实际上宫人称呼那个地方的时候,都不带中间那个字。”

“……冷宫?”

裴无咎冷笑一声:“虽然没有明着废后,但也算打入冷宫了。”

薛筱筱想了想,丽嫔的事是裴无咎的手笔,还真不关皇后的事,“那麝香……到底是不是皇后的东西?”

裴无咎点点头,“十有八|九是的。金嬷嬷就算真的要用到麝香,也不会准备那么多,再说,她是皇后的心腹,就算是太医也请得动,直接开个方子就行了,根本没必要自己胡乱用药。”

“可是……为什么皇后明知道有麝香,皇上说要搜宫的时候还不慌张呢?”薛筱筱不解。

裴无咎说道:“我猜那麝香本是流水般消耗,一边有人送着,一边皇后用着,平时并不会储备很多。但皇上最近没有宠幸后宫中的女子,凤仪宫的麝香就没用,可能金嬷嬷疏忽了一点,导致手里存多了。”

薛筱筱突然想到什么,“啊,对了,薛姗姗!她……不会就这么碰巧有了……吧?”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建昭帝子嗣单薄是因为皇后用药,现在皇后被打入冷宫,没人给被宠幸的妃嫔用药,没准薛姗姗就能怀上身孕。

她光顾着想薛姗姗的事,没注意到裴无咎的眼神渐渐变了。

“筱筱,”他声音慢悠悠的,将她揽在怀里紧了紧,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你这么关心别人做什么,薛姗姗才刚刚封妃几天,咱们可是已经成亲好几个月了,你与其想着别人的肚子,不如想想自己的,嗯?”

薛筱筱猛地回过神来,抬眸一看,哦豁,大反派又变态了。

“殿殿殿殿下!”薛筱筱挣扎了几下,裴无咎黑眸含笑看着她,大手只是轻轻地揽着她,任由她胡乱扑腾,可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逃离失败,薛筱筱后背上起了一层毛毛汗,连忙转移话题,“殿下,你在宫里为什么要安排丽嫔刺杀那件事呀?”

话音一落,她就发现裴无咎的神色变了。

原本眼睛里是戏谑轻松,突然之间,那黑眸就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幽黑,深不见底。

薛筱筱不自觉地摒住呼吸,她觉得自己可能不经意间问道了什么禁区,触到了他的逆鳞。

可是丽嫔不过是个小小妃嫔,应该跟裴无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以裴无咎的实力,要想弄死丽嫔,跟捏死一只蚂蚁也差不多。

她僵着身子窝在裴无咎的怀里,都不敢胡乱动弹。

半晌,裴无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可是我的秘密,筱筱要听吗?”

薛筱筱下意识地点头,脑袋点了一半,突然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就好像是那种“听了我的秘密就要付出代价”的感觉。

“呃……”在好奇和谨慎之间反复横跳了几次,薛筱筱最终还是选择了秘密。她想着自己对大反派还是了解太少了,虽然说马上就要离开他,但万一将来她要回来救他,多知道一些内情,可能成功的几率会更大。

“殿下说吧,我听着呢。”薛筱筱扯了扯他的衣袖,显然这是一个大秘密,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她很肯定她看过的书里面没有提起过。

“这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裴无咎声音幽凉。

“那时,康郡王成亲两年,尚未有子,被刚刚登基的皇上派到南方去视察水务。他前脚离开京都,后脚康郡王妃就被皇上传召入宫。”

传召入宫?薛筱筱纤长的睫毛疑惑地眨了眨,康郡王妃是女眷,就算被传召入宫,也应该是去见皇后,怎么被皇上传召……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看向裴无咎。

裴无咎冷笑一声,“看来,筱筱也猜到了。”

薛筱筱都不敢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建昭帝喜欢美人,康郡王妃又是号称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被建昭帝召见,恰恰是在康郡王被支得远远的时候。她无法不怀疑建昭帝是怀着某种目的,而一个弱女子入了宫,身边连个自己的丫鬟都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几乎没有反抗的力量,更何况,对方可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一国之君。

也许……事情不像她想得那么糟?

裴无咎接下来的话打破的了她心中的侥幸,“两个月后,康郡王妃有了身孕,皇上急召康郡王回京,后来,他们的孩子‘早产’了一个月。”

薛筱筱浑身冰冷,康郡王妃有了身孕之后康郡王才回来,那个孩子——也就是裴无咎——他竟然是建昭帝的亲生儿子!

这真的是个石破天惊的大秘密,书里根本没有提到过。

裴无咎死死地盯着薛筱筱的眼睛。

天知道他考虑了多久才决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她。

如果可以,他其实更希望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这样他就是出身高贵的郡王世子,战功赫赫的安亲王,而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子。

可是,他想让他的小王妃陪着,哪怕是阿鼻地狱,他也想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还想让她知道一切之后再将她留下来,如果她了解到了全部的他,还愿意留下来陪他,那她就是真的心甘情愿。以后也不会因为突然得知他的身世,而嫌弃鄙夷他。

当然,就算她不愿意,他也会强行把她留在身边。

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裴无咎还是有了一丝紧张。

说来可笑,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朝堂上的波云诡谲,他都能坦然面对,可一想到他的小王妃可能会因此而厌弃他,裴无咎心里难得不安起来。

偏偏他的小王妃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修长的手指越收越紧,裴无咎声音低哑:“筱筱是不是也觉得我身世不堪,没脸见人,理应在出生时就被抹杀掉?”

薛筱筱回过神来,正色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出生的时候,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家庭。但不管我们是什么出身,只要来到了这个世界,就有生存的权利,谁也不能抹杀我们!”

她这话说得既是裴无咎,也是她自己。

不管是末世基地里的孤儿,还是这繁华富庶之地的一缕亡魂,既然她来了,就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表情极其认真,双手下意识地抓着她,杏眼圆溜溜的,裴无咎在她黑亮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心地泛起丝丝缕缕的甜,他的小王妃……可真是个珍宝。

黑眸中划过一丝笑意,裴无咎轻柔地捏了捏她圆鼓鼓的脸颊,“对,筱筱说的对,既然来了,别人就不能抹杀我们。”

不管是身世污浊的他,还是来历不明的她。

都不能被抹杀。

薛筱筱靠在裴无咎肩头,慢慢把这个惊天大秘密消化掉,问道:“殿下,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裴无咎:“皇上、皇后、魏贵妃都是知道的,太子应该也猜到了。”

“那康郡王……”

“自然是知道的。”

薛筱筱终于明白康郡王为什么能对裴无咎下得了手,原来,他早就知道,裴无咎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裴无咎出生不久就被抱到了宫里,自幼做为太子伴读在宫里长大,与其说是康郡王世子,不如说更像皇子。一顶绿莹莹的帽子戴了二十年,康郡王估计早就憋得快吐血了。

怪不得裴无咎杀了康郡王,建昭帝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封了个亲王给他。

“那丽嫔跟这件事有关?”薛筱筱想起自己本来是要问丽嫔的事。

“无关。”裴无咎淡淡道:“这只是为了试探,顺便再给筱筱出气。”

薛筱筱想了想,抿唇一笑。她当时就猜到了他有可能是在替她报仇,毕竟丽嫔可是帮着皇后陷害她偷了九尾凤钗来着。

说起来,九尾凤钗涉及到的三个人都倒了大霉。皇后被打入冷宫,金嬷嬷受刑而死,丽嫔就更不用说了,刺杀皇上,不管她是不是被利用,都不可能有好结果了。

“殿下,谢谢你。”薛筱筱那天并没有因为被污蔑偷窃而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甚至她还因祸得福,激发了空间。就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她也能接受,但裴无咎却帮她报了仇,让她有种被珍视的感觉。

裴无咎轻笑一声,“这有什么。说起来,我也要谢谢筱筱。”

“谢我?我什么也没帮到你呀?”薛筱筱歪着脑袋,疑惑地眨眨眼睛。

裴无咎慢慢拉过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硬是从她的指缝中挤了进去,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薛筱筱的脸红了,目光飘忽着不敢看他,“殿、殿下?”

裴无咎眸光幽深,“谢谢筱筱没有嫌弃我。”

他紧紧扣着她的手,“筱筱,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世不堪,而弃我而去,是吗?”

薛筱筱心头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她确实不会嫌弃他,在她看来,私生子的身世他根本没有任何过错,她也不认为这样的他哪里就不堪了。

可是,她最终还是要离开他。

要是他知道自己逃跑了,会不会误会她是因为嫌弃他的身世?

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薛筱筱不敢看裴无咎的眼睛,她低着头,“殿下,在我眼里,你是安|邦定国的大英雄,这跟你的身世无关,跟你是谁的儿子无关。一个人他在众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不取决于他的父母,而是取决于他自身做了什么。”

裴无咎有一瞬间的动容。

小姑娘说的话落在了他的心里。

对,就算他是奸生子又怎么样,他的父亲到底是建昭帝还是康郡王,都跟他在战场上的表现无关。他的战功是自己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而不是靠父亲的荫庇。

他的小王妃并不嫌弃他,还很是理解他。

本该是高兴的,可是,小王妃不敢看他。

她还想着逃跑。

呵。

裴无咎冷笑一声,小丫头,此生此世,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

知道了裴无咎的身世,薛筱筱每每想到要走,心里就十分难受。

眼看着裴无咎手下的小弩渐渐成形,薛筱筱开始坐立不安。

她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乔静禅和林妙香几次来找她,她都是随便打发了。

乔静禅自然知道是王妃在王爷面前求了情,这才免了被活埋的命运。现在皇后被打入冷宫,六宫由魏贵妃执掌,乔静禅终于摆脱了往日的枷锁,想着可以平静地在安王府度过余生。

做过的男子衣衫全都收了起来,压在箱笼的最深处。至于那幅请林妙香画的丝瓜小鸡水墨,乔静禅看了又看,终是舍不得摘下。

她并不想亲近王爷继而得宠,甚至生下一男半女,只要能平安度日就好了。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跟王爷老死不相往来,只跟王妃处好关系就可。

可惜王妃心事重重,就算见到了也说不了几句话,她甚至都没能感谢一下王妃的救命之恩。

“你说王妃这是怎么了,好像魂不守舍的样子。”林妙香和乔静禅离开正院,每人撑了一把油纸伞,遮住了烈日。

乔静禅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是有什么心事吧。”

连两个侍妾都看出来了,薛筱筱身边的两个丫鬟自然早就察觉到了。

碧桃鼓了鼓勇气,“王妃,您要是不想走,咱们就别走了。”

朱槿在一旁附和,“王爷未必就会走到穷途末路,就算有那么一天,咱们王府的人一道上路,还能做个伴,也不错。”

薛筱筱倒是没想到两个丫鬟还能置之生死于度外,拍了拍朱槿,正色道:“性命可是很宝贵的,你们要答应我,不要随便地去送死。如果咱们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一定要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既然说了“路上”,那就是还要走。两个丫鬟没有再劝,只默默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装了些衣服首饰,又把薛筱筱赏的一百两银票塞在怀里。做好了准备,只要薛筱筱开口说走,她们立刻就能出发。

薛薛筱筱自不必说,她贵重的东西早就放在了空间里。空间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了不让朱槿碧桃疑心,她也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看起来鼓囊囊的,其实里面就两套衣服,没有贵重的金银珠宝。

那套十二生肖的玉雕她没敢收起来,原样放在多宝格上,只把两只玉兔悄悄地塞到了空间里。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裴无咎的小弩做好。

除了小弩,薛筱筱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要是能把裴无咎带走该有多好。

薛筱筱望着专心做小弩的裴无咎,心中怅然。以后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别人都察觉到了薛筱筱的情绪,裴无咎一缕心神时时系在她的身上,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小王妃执意要走,让他气恼。

小王妃恋恋不舍,又让他欢喜。

不过,这种状态就要结束了,因为,他手中的小弩做好了。

“筱筱,来看看。”裴无咎把小弩递到薛筱筱的手里。

薛筱筱惊喜地跳起来,“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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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到手里细看,那是一把十分精致的小弩,弩臂和弩|弓大约只有她的小臂长,相思木坚硬无比,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弩臂上竟然还镶嵌了一排珠宝。

“这是佛家七宝。”裴无咎点了点那排宝石。

薛筱筱这才发现每一颗珠宝都不一样,从上往下看去,依次是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每一颗都完美无暇。

“佛家七宝,有什么讲究吗?”薛筱筱问。

裴无咎笑了一声,“没什么讲究,就希望筱筱平安顺遂,永远都用不到这把小弩来救命。”

“殿、殿下!”薛筱筱心头一痛。

裴无咎黑眸含笑,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过筱筱跟我在一起,我自然是会保护好你的。筱筱,咱们会一直在一起,你会永远陪着我,对吗?”

薛筱筱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把小弩。

“殿下……”她低下头,细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七宝,努力地把涌上来的泪水憋了回去,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咱们去试弩吧。”

裴无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恐怕不知道,她虽然把眼泪憋回去了,却把自己的眼角给憋红了。莹白如雪的肌肤上,一抹魅惑的绯红,娇艳得惊心动魄。

两人一起来到演武场。

裴无咎递给薛筱筱一只箭筒,里面都是给小弩特制的箭矢。

薛筱筱站在离箭靶五十步开外的地方,稳稳地端着小弩,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掉,摒住呼吸,目光凝成一点,“嗖——”箭矢划过,正正地扎在红心上。

“啊!我中了——”薛筱筱欢呼一声,扭头看向裴无咎。杏眸亮如星辰,柔软的红唇弯着,压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裴无咎颔首,笑道:“筱筱真是厉害。”

弩比弓要容易掌握,只要多加训练,就能大大提高精准度和射程。但那也是在训练之后。他入五军大营两年,征战疆场两年,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像她这样,第一次拿起弩,都不用研究一下如何使用,抬手就能正中靶心。

裴无咎鼓掌,“筱筱再来一次。”

薛筱筱抿唇一笑,箭矢划过,又是红心。

一次还能说巧合,两次绝对不是偶然,她俏生生站在那里,身上樱草色的绫裙鲜嫩娇美,纤背笔挺,细腰柔韧,小脸紧绷着,态度虽然是十足慎重,但次次红心,分明是游刃有余。

她到底是什么人?

薛筱筱对小弩爱不释手,试了半天,跑到裴无咎身边,小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眸光晶亮,语气兴奋,“殿下,你平时喜欢用弩还是弓?”

裴无咎:“我喜欢长弓。”

“唔……”薛筱筱很想看看他挽长弓的英姿,但是不知道他这样坐着是不是方便,万一他好久没有拿过武器,她这样冒然提出来,担心伤到他的自尊心。

“长安,拿我的长弓过来。”裴无咎一眼就看出小王妃在想什么。

长安清隽的脸上是惯常的冷漠,面无表情去了旁边,只是脚下差点顺拐。有谁能告诉他,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闺阁女子抬手就是红心?这件事如此怪异,可王爷却镇定得好像完全没有发觉。

不,王爷心思敏锐,不可能没发觉,最多就是装作没发现。

他可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很清楚的知道王爷并没有教过王妃用弩。王爷这些天制作那把小弩,他还以为是哄着王妃玩,没想到那镶金嵌玉的精致小弩到了王妃的手里,真的成了杀人的利器。

取了长弓递给裴无咎,长安小心地偷觑一眼,发现王爷神色平静,毫无异样。

而王妃笑眯眯站在一旁,神态自若,完全没察觉自己的表现太过惊人。

也许,王妃之前在侯府练习过,还告诉了王爷,所以王妃箭箭红心,王爷见怪不怪?

长安退到一旁,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殿下,你也射这个箭靶。”薛筱筱指着刚才她射过的箭靶。

裴无咎好笑地睨了她一眼,那箭靶红心处被她小弩的箭矢已经挤满,他要射中,就只能偏开红心,这样他的精准度可就输给她了。而小姑娘显然是故意为难他,抿着唇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笑吧,等会儿有你哭的。

裴无咎似笑非笑地捏起一枝长长的箭矢,弯弓搭箭。

薛筱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就在一瞬间,眼前的男人气质陡然变了。

慵懒矜贵的世家公子,俊美雍容的堂堂亲王,在拿起长弓的那一刻,突然变得凌厉锋锐,犹如宝剑出鞘,气势如虹,锋芒耀眼,天地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凤眸微眯,薄唇轻抿,裴无咎几乎没认真瞄准,弓弦一松,长长的箭矢如流星划过,直奔红心。

薛筱筱嘴巴微微长大,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那箭矢到了红心,去势不减,竟然强势地破开那挤满红心的小弩|箭矢,“叮——”的一声将红心直接穿破,箭矢尾羽犹在颤动不止。

薛筱筱目瞪口呆,半晌,“啊啊啊啊——殿下,你怎么能这样!你把我的箭都弄坏了!那些箭我还要呢!”

她拎着裙角跑到箭靶处,仔细一看,心痛得几乎要吐血,她的那些箭矢都被不同程度的破坏了。

“啊啊啊啊,好气!”薛筱筱差点疯了,她的弩因为个头小巧,箭矢也是特制的,她还想全部带上呢,要知道真的遇到危险打起来,很少有机会去回收箭矢,基本是用一支少一支。结果,这还没出门呢,箭矢就少了一大把。

裴无咎黑眸含笑,愉悦地看着他的小王妃跳脚。

她拎着樱草色绫裙的裙角,又急又怒,绕着箭靶,看一眼就跺一下脚,活像一只嘎嘎叫着乱扑腾的黄色小鸭子。

啧啧,都快气哭了。

连日来因为她要逃离而积攒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些,裴无咎闲适地靠在椅背上,黑色长弓搁在他的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在轮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一看就心情甚好。

薛筱筱在箭靶前转了半天,终于心痛地确定自己的箭矢损失过半,垂头丧气地回到裴无咎身边,蹲在他的轮椅旁,手指勾住他的衣袖,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问道:“殿下,那箭矢……还有吗?”

“没有了。”裴无咎眼看着那小脸肉眼可见地皱成了苦瓜,这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这个做起来比小弩容易多了,筱筱要是喜欢这小弩,我这就命人给你赶制一批箭矢。”虽然他希望他的小王妃一世安稳,永远用不到匕首小弩这些利器,但他会把一切都给她准备充足,这样万一她真的需要,不至于只有一把剪刀用来保护自己。

薛筱筱眼睛倏地一亮,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喜欢,我特别喜欢这把小弩,殿下!你给我做多多的箭矢!”

裴无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有条件。”

薛筱筱心头一沉,万一他要是再提什么陪伴一生的话,她该怎么接?

先前她都是避开了,要是避无可避,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并不想骗他,不想明明做不到还要给他承诺。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袖口,平展华贵的衣袍被她弄得皱皱巴巴。薛筱筱几乎要放弃了,算了,箭矢少几支就少几支吧,她不想欺骗他。

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了她的面前。

薛筱筱:“……?”

“条件,交换箭矢。”裴无咎长眉微挑,手指动了动,示意她。

薛筱筱疑惑地盯着那根手指,形状完美,犹如美玉雕成。用手指换箭矢……

啊!这个变态!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那天在马车里,她咬了他的手指,他说让她多咬几口。

大反派还真是变态,莫不是个受虐狂吧?!

薛筱筱嘴角一撇,偷偷瞥了大反派一眼,目光鄙夷。

裴无咎额角青筋一跳。

可这是一个换到箭矢的好机会,薛筱筱生恐他反悔,一把抓住他的手,张嘴咬了下去。

上一次她是被他逼得又羞又恼,着急之下没注意轻重,咬得有些深。

这一次,她却是头脑清醒,嘴唇贴在手指上,牙齿咬住指肉,却舍不得用力。

她迟疑着,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她咬到什么程度。是跟上次一样深,还是轻轻一咬就行?

她嘴里咬着手指,眼睛挑起来去看他的神情。

裴无咎的表情有些怪异。

上次被咬发生得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手指上已经多了两排齿痕。

这一次,小姑娘在那迟迟疑疑磨磨蹭蹭,饱满的嘴唇贴着他的手指不松,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唇柔软、温热……

这样的唇,若是落在别处……

可惜,上次他说让她咬自己的嘴,直接把她给吓跑了。

胆小的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亲上。

光是这样一想,心底就有一股热气,一拱一拱地冒了上来。

裴无咎凤眸幽深,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他的小王妃,不辨喜怒。

薛筱筱见他如此神情,还以为他很不满意,心一横,眼一闭,用力一咬。

她似乎尝到鲜血的味道。

就听见被咬的男人闷哼一声,随即,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筱筱,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我!是不是!很!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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