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2

薛筱筱一早起来,朱槿就告诉她王爷出门去了。

往常裴无咎忙起来也有过不回内院的情况,但想到长安那天喊“王爷”的异样语调,薛筱筱还是觉得不安。

等到晚膳时分,又派了个小丫鬟去外院,得知裴无咎尚未回府。

薛筱筱一个人用了晚膳,到了戌时,让朱槿碧桃一前一后提了灯笼,她拿着自己下午临写的十张字去了外院。

外院中站了长安和另外一个侍卫,见到薛筱筱过来,长安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自从王妃来了王府,自家王爷罕见地露出过几次笑容,他和永吉都是裴无咎的贴身侍卫,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可现在王爷却不敢靠近她,那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

长安低下头,不敢看薛筱筱的脸,抱拳躬身,“王妃,王爷正在议事,吩咐了谁都不见。”

薛筱筱皱眉,“我也不能见吗?”

长安顿了一下,“谁都不见。”

薛筱筱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书房门,突然扬声道:“殿下,我的十张大字都临写好了,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裴无咎手指紧紧握着茶杯,黑眸低垂,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没有等到回答,薛筱筱停了一会儿,又问:“殿下不是说了要检查的吗?”

“咔嚓——”一声脆响,裴无咎手中的茶杯捏碎了,破碎的瓷片刺破了他的手指,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永吉一言不发,飞快地取了棉巾子过来,帮裴无咎把茶渍和鲜血都擦拭干净。

“王妃回吧。”裴无咎终于开口,“我、我现在忙着,没时间。”

薛筱筱凝神听着他的声音,过了片刻,答道:“那我回了,王爷莫要太过操劳,注意休息。”

说完,她并没有立刻就走,在原地站着,纤白的手指抓着那薄薄的十张大字。

长安浑身紧绷,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刀。

朱槿、碧桃两个也不敢做声,见自家王妃静静站在院中,不说不动,仿佛一尊雕像。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不明白现在这是怎么了。

分明前两天王爷王妃还是言笑晏晏,怎么突然就相敬如冰了呢?

薛筱筱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院子。

朱槿、碧桃连忙跟上,一前一后提着灯笼给她照亮。

夜晚的王府很是宁静,只有细微的虫鸣间或响起。

花木影影绰绰,走在其间,凭白染了几分寂寥。

两个丫鬟越走越压抑,好容易回到正院,齐齐松了口气,服侍着薛筱筱洗漱。

朱槿拿着小熏笼帮她把柔顺浓密的长发慢慢熏干,一边说道:“王爷毕竟管着好多事,奴婢虽然不懂,但想必是很忙的。”

碧桃点点头,“那肯定的,其实忙点好,要是像咱们……永成侯那样,只空有爵位,身上没有任何差事,也是干着急。”

薛筱筱自然知道两个丫鬟是为了给她宽心。

可她实在宽不了。

她不知道裴无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反正绝对不是小事,不然不至于连她的面都不敢见了。

裴无咎不肯见她,她也帮不上忙。

如今只能静观其变,至少不能给他添乱。

接下来的几天,薛筱筱没再去找裴无咎。

裴无咎也没回内院。

王府里众人都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变化,蔡嬷嬷几次欲言又止,张管家愁得胡子都白了几根。

连乔静禅和林妙香都找了借口来了几次正院,不过从薛筱筱这里什么也没探听到。

乔静禅这些天也是战战兢兢,之前裴无咎查舞弊案,章铭分明在王府,她却始终跟皇后那边说的是“探不到任何消息”,皇后似乎对她起了疑心,虽然禁足凤仪宫,还是派人敲打了一番。

此次王爷和王妃貌似出了什么问题,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皇后。

以本心来说,她并不想出卖安王府的任何消息给皇后。

安王府安宁平静,就算她和林妙香、王妃三个人来王府的目的不同,但彼此并不互相敌对,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希望就这么在王府生活一辈子,也不期望能得宠,只要相安无事即可。

想到薛筱筱上次送的桃子,王妃分明是去了桃林,估计也知道她在撒谎,却并没有戳穿她。

自始至终,没有人提起她和章铭的关系。

乔静禅咬着唇发了一个时辰的呆,最终还是决定不把安王府的消息泄露给皇后。

安王府表面上什么都没发生,但下人们全都小心翼翼,不敢犯一丁点错误。

裴无咎想避开薛筱筱,但总有些场合是要两人一起出现的,比如赏月宴。

以往的赏月宴都是皇后主理,她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皇后,各处安排的全都是用熟了的老人,处理宫务自然轻车熟路,一个小小的赏月宴根本不在话下。

这一次的赏月宴却是魏贵妃主理。

皇后和太子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出来行走,但两人刚刚“病愈”,太子手上没有差事,六宫宫务也没有回到皇后手中。

魏贵妃摇着团扇,顶着大太阳来了凤仪宫,饶是两个宫女给她撑着大大的华伞,她还是走得热津津的。

用香帕拭了拭鼻尖,魏贵妃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赏月宴还是您来主理吧,臣妾代管了这几天宫务,左右支绌,颇为头疼。平时尚且如此,赏月宴臣妾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她倒也不是自谦,虽然在这后宫除了皇后她就是第一人,这么多年受宠,但她从来没有管过这后宫杂务。

更别说各处的宫人都是皇后娘娘用惯了的,自然要时不时给她找些小麻烦。毕竟她只是代管几天,后宫早晚还是要回到皇后娘娘手里,这些人当然不会去讨好魏贵妃,凭白惹了皇后的眼。

日常宫务倒也罢了,就算哪里出了个小纰漏,跟建昭帝撒个娇说自己不熟悉,也就过去了。

可赏月宴上来的都是高门显贵,要是出了差错,那可就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魏贵妃在宫里这么多年,各处自然也安插了些眼线,但她毕竟养尊处优,从来没有为庶务操心过,为了赏月宴这几天竟然没有睡好,眼下多了些遮不住的乌青,神色恹恹,像是娇艳的牡丹被烈日晒得打了蔫。

皇后一反往日端庄持重的形象,身子歪斜着靠在大迎枕上,抬手揉了揉额角,“我这身子才刚刚好了些,实在操劳不起,魏贵妃总不能看着本宫再倒下吧。”

她扫了一眼魏贵妃眼下的乌青,嘴角勾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真情实感的笑意,“再说了,咱们这么多年姐妹,本宫可是知道的,魏贵妃是一等一的伶俐人,不过是个小小的赏月宴,宫里每个月都有一次的,不是什么大事,本宫相信,魏贵妃肯定能安排好的。”

倒不是魏贵妃清高不贪权,要是从此掌管六宫宫务,她就算有难处也会咬着牙撑下去,问题是代理几天的宫务也并不能得到权利,反而可能落下错处。

她巴不得把这些烦心事还给皇后,可皇后显然是打算袖手旁观,只说身子虚弱不能劳累。

魏贵妃蔫巴巴地离开了凤仪宫。

金嬷嬷倒了杯皇后喜欢的六安瓜片,双手捧着送上,笑道:“这次的赏月宴没准要看笑话。”

皇后细细的眉毛一挑,“自然是要看的,这可是个好机会,笑话也笑不到本宫头上来。”

“……机会?”金嬷嬷若有所思盯着茶杯上的袅袅热气。

皇后微微一笑,目光却冷了下来,“有些人都欺负到本宫头上来了,难道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金嬷嬷恍然大悟。

若是以往,有人在赏月宴上出了事,就算没人敢怪责皇后,难免背后议论。

这次可是魏贵妃主事,要是有人出事,可跟皇后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毕竟,皇后还病着呢。

又是月圆之日。

刚刚用过午膳,薛筱筱早早就妆扮好,头上戴的是裴无咎送的碧玉梨花簪,身上穿了件浅绿色天水碧绫裙,清新得就像枝头拱出的第一片嫩叶。

她在妆奁前看了又看,还破天荒在唇上点了少许口脂,饱满的唇瓣看起来更加娇妍,像是一颗熟透的樱桃。

朱槿碧桃对视一眼,都是抿着唇一笑。

王妃好几天没见王爷了,今天肯定是要一起进宫,这是想打扮得漂亮些给王爷看呢。

刚刚未初,长安过来了。

“王妃,王爷命属下护送王妃进宫。”

薛筱筱刚刚亮起的眼睛又黯了下去,“王爷不去吗?”

要是裴无咎不去的话,她也不想去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说病了。

长安躬身道:“王爷今天一早就去了皇宫,此时还没回来。”

薛筱筱“哦”了一声,回头看看两个丫鬟,“多带些冰,再带些瓜子、蜜饯、茶水点心,你们两个在马车上的时候吃。”

两个丫鬟不能进宫门,只能在外面等着,幸好车里有个小冰釜。

朱槿碧桃每人拎了个食盒,全都是自己爱吃的零嘴。

长安命人在马车上多放了一倍的冰。

宫门外的马车已经排起了长龙,跟上次来的时候相比,显然要糟乱得多,甚至还有一个马车被撞翻,里面的女眷似乎受了伤,嘤嘤哭泣不止。

长安俊脸冷肃,骑马护在薛筱筱的马车边。他们的马车上安王府徽记,长安挂着安王府的腰牌,自然无人敢拦,一路将马车带到了宫门跟前。

薛筱筱下了车,看看周边乱糟糟的喧闹声,皱起了眉头。

似乎,今天的宫宴不会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搞事,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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