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傅清站在傅欢的身后,看着她僵直的背膀,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隔空和那三人对视一眼后,摇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欢目光如炬的盯着几人,紧抿唇瓣,全神贯注的听着,不想错过他们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岂料,万元才张嘴透出了些口风就闭上了嘴。
傅欢奇怪,万元眼神躲闪看了眼她后面,然后直接就转脸过去。
其余二人也具是如此,待傅欢视线一移过去竟也毫不掩饰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何况…
傅欢皱着眉侧身抬头,找到他们所看的,压下心中的不安,张口,“哥,你有事瞒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傅欢在转身看到他反应的那一瞬间,就莫名的笃定。
傅清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未变,只微垂着头抿唇回望她。
傅欢的心倏地紧了一下,“为什么?”
她询问道。
“有些事情,欢儿还是暂时不知为好。”傅清宽慰一笑,如往常一样抬起微曲的手掌,想要摸一摸傅欢的头,以此来安抚她的情绪。
傅欢看着那只手,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这么说,这里面一定有我想知道的是不是?”
傅清空中的手一顿,用沉默来回答傅欢的问题。
“哥,我很在意。”傅欢侧头躲过,视线慢慢下移,眼中略带失望,“如果不是今天我偶然撞见,你还要瞒我多久?”
“欢儿?”
傅欢摇头,别过脸,“万叔,多少年没见了,如今有什么话就说开了,不然…”
她迎着午日的阳光眯了眯眼,“我想多了怎么办?”
“我哥他一介文人书生,又能帮着你们什么呢!”
傅清眉间一凝,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欢儿,听话。”
语气中带着不可察觉的祈求,从小到大头一回他在跟傅欢示弱。
傅欢闭了闭眼睛,心里乱得很,她想不通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又为什么非要避过她不可。
“小傅将军”万元未动,倒是旁边的杨术抖了一下,猛地冲她跪在了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杨术这条命就是傅老将军给的,如今平白无故偷来这些年,也是时候还给他了。”
万元见此咬着牙,道:“杨术,你…”
“万大哥,这些年在外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我早就过腻了。”杨术低着头,闷声道,“当初我们决定回京,不也是想让这件事有个结果吗?”
秦竟有些意动,上前一步,“杨术说的没错,万大哥这种日子我也受够了。”
他动了动唇,将视线移到傅欢身上,弯了弯身,“小傅将军不就是想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不说,就让我秦竟来告诉你。”他有些激动的继续道。
傅欢凝眉仔细听着。
原来那日她带着一部分人出发祁城之时,父亲的伤又复发了,但为了让自己不担心,一路上都在忍耐。
辽东军将驻扎之地设在城外,距城百里外。而那时父亲则因身体原因一直居于城内,本也安全无事,但不知为何,那日傅欢只前脚一走,后脚城内便乱了套。
往日严查进出的城里竟混进了几十来个敌人,皆不顾死活的冲向她父亲的方向。
军队离城有距离,通报传信救援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父亲不顾自己身体旧疾复发,领着身边小十人左右拔刀抵抗,争取时间等待救援。
既要顾忌城中无辜百姓,又要以少至多,本就是强弩之末。又哪曾想到,会在微末处出了差错。
傅欢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从中觉出了什么不对。城内长期有军兵巡逻,城口又设有关卡。
这么多的蛮夷之人,能够凭空出现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正奇怪之时,一直坚持什么都不说的万元开了口,唾骂一声,接下了秦竟的后话,“谁知道曹元正那家伙,背后下刀子。”
“亏得傅老将军一直站他身前护着,他倒好就是个白眼狼。”
“曹元正”傅欢默默的重复,在脑海里回忆这个人。
“不过当时还好,傅老将军当机立断,伸手就是一刀,直接把那无二两肉的家伙给挥到了地上,才勉强保下了半条命。”
秦竟和万元对视一眼,皆看到了自己眼中早就消失已久的怒气,他接过万元的话,“我们本来已经撑到了军队过来,但这边刚将城内的蛮夷控制,那边城外就有几千人的蛮夷军队向城中靠拢。军中一时没有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
“傅老将军的伤也就简单处理了下,连歇都没来得及歇。”
“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傅欢张口,不知想到什么竟有些哽咽。
“小傅将军,哪还有什么其他人可以胜任的,再说以傅老将军,你父亲的性格也不会放心,撒手不管的!”秦竟接道。
万元点头,“是啊,这仗一打就是两三天。”
“老将军为了整个辽东的大局,期间一直忧心竭虑,不眠不休。而我们却什么办法都没有,就只能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老将军的脸越来越白,怎么劝他都没用。”
“更可恨的是”万元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压制住那蛮夷,傅老将军还没歇口气。那外面就不知怎么竟传出了,祁城破,我军战败的噩耗。”
傅欢眉间一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盛怒当中。
就在这时一直半跪在地上的杨术动了动,低声道:“是我的错,是我连真假都未辨,嘴上没把住门…才让…”
他抬手一下一下的扇打着自己的脸,没控半分力,声音含糊不清,“是我害死了傅老将军,我…我该死…”
“够了。”傅欢冷声喝住他,眉睫微颤,“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杨术慢慢停下来,颤抖着伸出已经打的涨红的手放在身前,久久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
“想我们代父亲原谅你”傅欢微抬下颚,露出光洁的下巴,见杨术身体一僵,面露死志,眉间一挑继续道:“而且现在死又什么用?”
“我…小将军…”
万元打断两人,心里不是滋味,“小将军,我们确实死不足惜,如今进京过来,就是想做个了断,弥补一下我们几人对将军的亏欠。”
“亏欠?”傅欢压了压眉,转头看了眼傅清,见对方也一脸不知的摇头。
“傅老将军去了后,军中士气低迷,城内打乱。以梁博,曹元正为首的叛逆之党,假借所谓的京中密令,勾结外围蛮夷,里应外合,暗扣将军尸骨逼迫其余人投诚,清扫傅老将军余下亲卫。”
万元见傅欢面露异色,和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后继续道,“我们几人当时也是糊涂,区区阵仗就被吓得乱了阵脚,慌不择路的…逃跑了,连老将军的遗骸都…”
“怎么会?”傅欢道:“当初我战胜归程之时,知晓的事情经过可同你说的,无半分相似之处。”
“这”秦竟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小将军,我们三人也只知道这么多。当初事后,又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几人就真的不知道了。”
“不过”万元舒了口气,“这些年除了小将军之外,倒是有另一股儿势力,一直在找我们。”
“我们几个东躲西藏的苟活了这几年,也真的算是偷来的了。”他扯了扯嘴角,脸上划过一丝惆怅。
他们也想家,也想亲人。
但却回不去,因为他们心中有愧,不敢也不配。
“人面对生死,难免胆怯。各位叔叔不必介怀,如今能活着便是好的。”许久不出声的傅清伸手拉住傅欢的衣袖,轻声对着三人说道。
“杨叔叔,你起来吧。要跪还是跪到我父亲的灵位前比较好。”傅欢轻咳了一声,终是心软了一下。
“小将军?”杨术有些不敢置信,愣愣的抬头,不知说什么好,左右脸的红肿还未完全褪去。
傅欢侧头抬眸,示意其余两人将他扶起来,待看他们站定后,才重新问道:“那你们可知追杀的那股势力是谁的?又是为什么追杀你们几个?”
秦竟和万元将杨术拖起来,蹙眉想了会儿,一起摇头,道:“不清楚。”
傅欢闻言没有太大的反应,对此她其实也大致的猜出了些真相。
父亲的亲卫,如今除了这三人外,便还剩一个。
她心突然提了一下,问出了根本说不通的事,“既然当初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为什么到了最后,竟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三人一愣,互叹了口气,几番对视后,万元斟酌开口,“小将军有所不知,那帮贼人也怕事情闹大,所以这一切事情就是内部进行的,所有的一切并未外传。”
“而我们几个亲卫,则反被扣上了通敌谋害得罪名,全城通缉。”
秦竟接道:“所以当时我们也没能细想,一时冲动,便跑到了城外,以保全性命。”
“其实最开始我们是打算去寻小将军您的,但…”杨术松开两人搀扶他的手,依旧颤抖道:“期间却又发生了意外。”
他话落后,在场的几人便是意外的沉默。
良久,傅欢垂着的眉渐渐舒展,思索着开口,对此猜测道:“按你们口中所言,城内当时出了勾外谋乱的叛徒,所以父亲才会出事是吗?”
几人闻言,具是沉默了一瞬。
“那”傅欢看了眼他们的反应,“证据呢,可曾留有证据,证明你们说的是真的。”
“当初我确实看到过你们几人的通缉令,证据确凿。如今你们又让我该怎么相信你们呢?”她轻声说道。
其实当初她对所谓的通缉令以及城内人拿出的证据,的确是心存疑虑的。
但当父亲的尸身,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却信了,信得恨不能,立刻就把几人找出来正法报仇。
但随着伤痛渐渐平复,时间最终还是抹平了她的伤口。最初寻找的目的,早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比起鲁莽的复仇,如今的她更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父亲到底挡了谁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捉虫,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