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民国叙事

接过第一稿的时候,千夜再次询问了那个长衫少年:“你确定?”

云景视线从稿子上移开,看着千夜眼眸中似乎倒映着星辰大海,他轻笑着反问:“为什么不呢?”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这篇文章发布出去会意味着什么。群星被遮挡在了乌云后,众人抬头不见点点星光却甘愿在黑暗中忍受煎熬,总会有人要挺身而出做第一个拨开乌云者,将群星璀璨展露在后来人眼前。

除了第一篇文的初稿要报备给总编看之外,后面云景的文都是直接由千夜负责,而云景也给出了文学社一个很好的答卷。

敲响了总编的门,正在处理稿件的总编有些诧异,除了稿子出大问题,一般千夜是不会在工作时间打扰他的。

“怎么了?”他不由脸色严肃了起来。

“是抬眼看黎明的新作,具体总编你看看。”

千夜没有这么大权限直接给云景刊登这种过于敏感题材,纵使想开后门也无能为力。

稿件的前半部分一送过来,只扫了个题目,总编就捏着还散发着墨水味道的纸张陷入沉思。

千夜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紧锁的眉头,静默的等待他做出选择。

她不确定这篇文是否会被北明刊登出来,在半殖民的生存背景下,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引来手段残酷的清洗。

很多人在开始衡量人生的价值,更有甚者为了苟活一天宁愿做殖民者脚边的狗。

千夜能做的只是,让它一定会被众人所见,不计方式,就当为那个仍在发光的少年推开荆棘之路的厚门吧。

良久,“我同意,你处理一下吧。”

责编最终发话,说实话千夜有点诧异。在这个国难当头之际,多的是人明哲保身。

细数来那十几行笔墨下,所披露出来的真实让人心惊,也最能揭露出打着民主的政府那层虚伪的皮。

捏着稿件的手指紧了紧,他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远处不甚明亮的地方,仿佛是想透过破碎的山河找到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可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我总能做些什么。”他喃喃道,随后朝千夜挥手,“你回去吧。”

千夜的脚步顿了一瞬,随后才轻声回答:“好。”

转身离开时,她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寂寥的背影终归什么都没说。

于是,千夜整理了一个晚上后,这篇文章刊登了北明文学的报纸首页上。

云景是第一个敢明目张胆用文章的形式反应社会情况,许是被这么直白大胆的文章震住了,几天过去都没有什么反响。

叶嫣然这几天匆匆的回家又匆匆的离去,正好顺路的千夜远远的看见她与几个和她一样年轻的学生聚在一起,停下了脚步,她并不打算过去。

稍微使用一下能力便能看到那群代表着未来的学生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丝愤怒,卖国贼走狗这一类词频繁出现,千夜还听见了抬眼看黎明这个熟悉的笔名。

往她们手上一看,果然她们都撰着一张属于这个年代的黑白报纸,醒目的《殖民与狗》在标题正栏上。

想来是在讨论云景的新作了。

叶嫣然是命运之子,千夜相信能被世界意识看中的人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因此她并不打算探究对方要做什么。

绕了一下路,千夜不改计划的继续去找云景喝茶。

这篇文章能火,前面只是过渡期而已,云景不着急,慢悠悠靠在椅子上,泡上一杯不算好的绿茶,与千夜闲谈。

少年说,他所想的那个国家,是一个真正自由民主的国家,有病能治,所有人都有学习的权利,聚在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里,喝上一杯热茶吃上一口饭,穿上一件可以保暖的衣服。

他说,在那个国家里面,笔墨纸砚能够随处可见,当某有一天他走在青石板路,看着初升的火红旭日下稚气的孩童大声朗读着课本,四处都溢满了笔墨的芳香,那他一定幸福的。

他叹气一声,淡笑着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这样千夜回忆起了做医生的那段日子,大家把他们称之为白衣天使,病魔来临时他们忙碌在第一线,无数人支持在他们的背后祝愿,当许许多多的捐献物资到达时,千夜想,那的确是一个盛世。

而那个世界把民国称之为历史。

这盛世终将会如你所愿。

过了三四天,各大文学家的支持文章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而抬眼看黎明这个笔名彻底火了。

最精彩的一篇长达两千字的分析文章,就着《殖民与狗》这篇小说所表达的核心内容,明目张胆、彻头彻尾的抨击了政府的无作为与近代群众的尊严,署名为空白二字。

观这篇文章的分段,描述手法与用词用句,都不似一人所做,各有不同。

千夜仔细将这篇文章的报纸收好带了回去,命运之子的第一篇直接参与的文章,带给世界意识看它可能回来之后会心情好点,毕竟它更0025去参加音乐比赛现在都还没有音讯。

不出意料之外,这些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关注。在舆论愈演愈烈的第一周,上头下令停止抬眼看黎明的所有刊登。

政府军队找上千夜之时,她正在用码字机器打字。

扛着□□的政府军队表现的像个流氓,在编辑部乱翻乱找一顿顺走许多东西之后,头领踹开一人拉了把椅子坐。

几把枪对这千夜的方向,警察署对千夜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哟,还是个美人。”

他把一沓报纸拍在桌子上,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美人告诉我,这是谁写的?”

千夜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毫无波澜:“不知道,所有的稿子都是抬眼看黎明放在一个地方我在去拿的,我们之间并没有见过?”

她回答得很干脆,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警察署长自然不信,就在编辑办公室里当场连续逼问了好几次,枪都快顶在千夜额头上了,但千夜一直同一个说法,只字未变。

就在他笑言请千夜去喝茶之时,总编快步赶了过来。

“警察署长这是要带我的人去哪儿?”

他说话铿将有力,貌似在场黑洞洞的枪放在眼里,没有客气咄咄逼人直问来人。

警察署长一看人到了,脸色一黑,又立马换上了笑脸:“聊聊天而已,社长应该不会介意吧?”

“聊天可以找我聊,怎么就找上我的员工了?我看这么多的枪恐怕不只是聊天这么简单吧?”

责编扫了一眼房子里黑压压的人,似笑非笑。

“误会误会。”

一抬手,所有人鱼贯而出,一分钟只剩下了三人。

责编一抬头,示意千夜也先出去:“你走吧,我陪警察署长聊聊天。”

门外,那群所谓的政府军队正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着些什么,见千夜出来,粘着她的目光很是下流。

被千夜冷冷一瞧之后,更兴奋了。

“多标志的美人啊!”

其中一人迈开腿刚走两步,就被旁边的另外一个人拉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你别冲动,这只走过过场,既然那人赶回来了,我们就撤,行动处那边的人已经在到处抓人了。”他抬头看了门里面一眼,意有所指地补充,“这位背景不简单,他家人跟我们局长都有来往,听说是省城的纳税大户,就连局长都要给他们一份薄面。”

话说到这里,其他人只得歇息心思,他们本来就是几个小喽啰,自然犯不着卷入大人物之间的斗争中,美人是好,但自己的命也很重要,这里的事到时候等回去后直接去上级交接一下,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就行。

将政府的人都送走后,责编见千夜还在门口,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多事之秋,拿好工资就行。”

千夜站在那里一会,半响后才转身,拿着最新印刷的报纸回去了。

抬眼看黎明火了一时便在报纸上销声匿迹,停的不只是《殖民与狗》这篇文章,连载的所有小说都将不会再出现。

云景对这场景早有预料,让他没想到的的是,就算政府发话,还是又许许多多的新的笔名在踊跃的发文批判,更甚至还有一封信通过文学社寄到了他这里,无论怎么样,清大公立学校的学生永远会支持他!

这让云景在惊讶之余又有了几分感动。

现在的结果甚至比他想的还好了许多,他做这件事时,就没想过有回头路。

文章没有刊登云景也没有闲下来,他还在一页一页的写着接下来的故事,只是现在有多的时间去将文修的更为精致一些。

少年紧握着笔,炉子里只塞了一根柴火,却将木头烧的噼啪作响,那火苗在他的眼中跳跃,也在他的心中越燃越旺。

他的文不在了,但看过这篇文的民众在,他点燃的火还在,点点星火总会燎原,政府堵不住悠悠众口。

而他,不是妥协,只是时候未到,既然走了这条路,那就会将路走到底,他会有办法将剩下的文发出去的,早知道还在战斗的不只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