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望亭回来，刘杰不禁一愣：“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阿绿也闻声出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白望亭没跟他们多解释反而问道：“你们不是吃饭去了吗？”
“吃了,回来了,也不能总吃啊。”刘杰说。
“怎么样啊？”阿绿忍不住八卦地凑上去问。
白望亭看着阿绿有点尴尬,若有所思地看着刘杰,刘杰便抚着阿绿出去,让她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多晒晒太阳。
阿绿很是不满隔着门抱怨着：“这个点儿晒什么太阳，这不是晒斜晖吗？”
“那你就晒会儿斜晖。”刘杰又转头扑到白望亭面前问,“还是没戏？”
白望亭摇摇头。
“可我听阿绿说,你俩不是都要那啥那啥了吗？怎么又不行？”
白望亭无语：“你媳妇儿说什么你都信吗？”
“信啊,你不信吗？”
白望亭看着刘杰那双单纯又无辜的大眼珠子,再次无语。
“我想过了,”白望亭忽然说道，“离了就离了吧,这样也挺好。”
刘杰愣了愣，猛地跳起来：“疯了吧,你！那可是你亲媳妇儿！不是你从前天天晚上蒙着被子哭的时候了？”
“谁蒙着被子哭,你有毛病吧！”
“不是,你为什么呀？”刘杰想不通。
白望亭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她知道老方的事儿了。”
“啊？谁告诉他的，可不是我！”刘杰举手。
“知道不是你。”
“那我媳妇儿知道了吗？”刘杰又问。
“不知道，”白望亭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抱着手臂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你媳妇儿缺心眼儿,应该不知道。”
“你媳妇儿才缺心眼儿，你说话就说话，搞什么人身攻击啊？”
“缺心眼儿不好吗？吴疏月就是心眼儿太多。”
刘杰挠挠后脑勺说：“其实也没啥，咱们和老方就是正常来往，说到底就是帮着他给那边儿运了几次货呗。”
“几次是几次啊？你知道的都有几次，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呢？老方也不是每回运货都告诉咱们，只是咱们也装聋作哑没过问就是了，再加上还保释过他呢？”白望亭严肃地说，“再说，你觉得就是运了几次货，这事儿可大可小，追究起来就是掉脑袋的祸事，保不齐全家都要受连累。”
“可这不是说都合作了吗？现在报纸上天天说什么消除隔阂一直对外，那都是白说的吗？”
“对外之后呢？”白望亭又说道，“向来一山难容二虎，这两边儿迟早要分个胜负出来，要是延安那边儿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呢？到时候清算起来，咱们谁担得起？”
“那……那合着听你的意思，我也和我媳妇儿离了算了，再把我老娘也送回老家去，省的让咱们连累。”
“也不急在这一时，”白望亭又说，“谁知道这一仗要打到猴年马月呢。”
“唉！”刘杰叹气，“早知道那时候不帮他就好了。”
“不帮他怎么办啊？”白望亭又说，“你没听他说，那边儿人是有多难，都是穷人家，我穷过你也穷过，不是被逼到绝路上谁愿意这么干，看着他们死吗？”
刘杰又叹口气，不做声了。
“那你俩真就这么算了？”
“算了吧，现在混的再好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在哪儿都瞧不见呢，若有将来……”他又叹口气说，“再说将来的事儿吧。”
那次见面以后，白望亭果然许久没有再露面，谣言的风头过去，吴疏月也开始恢复开工。
近日听闻白望亭终于在投了个大本子，是由著名小说家曹梦秋的当红的小说《醉成烟》所改编同名电影，由大导演郭琦亲自执导拍摄，吴疏月便动了心思。
小说她看过，女主角是个在歌舞厅卖唱的歌女，艺名就叫醉成烟，虽乍一看姿色平平，却有着一双妩媚的了无痕迹的眼睛，风情万种又侠肝义胆，是个“红拂女”般的人物。听闻男一号已经定了，是正当红的影界新秀宗逸尘，人长得相貌堂堂，潇洒帅气，且为人也很有风度，凡事女明星，没有不想跟他合作的。
而在吴疏月看来，除了男一号是宗逸尘之外，这个角色本身也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歌女出身，风情万种，这就是为她吴疏月准备的。
一切都商议妥当，选角当天，听闻曹梦秋会亲自到场，吴疏月迫不及待地起了个大早，等着去一展身手。
当然，吴疏月觉得这个角色该是自己的，其他人也都这么觉得。
尤其是在金百丽，十个里面八个都是歌女出身，选角当天，导演又说，希望影片的主题曲也由“醉成烟”本人来唱。
在此之前，吴疏月都是信心满满，直到那一刻，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若是从前，她巴不得导演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现在……
她清楚的知道，唱歌这件事已经彻底的离她而去了。
她心里虽然紧张，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从容，和公司里的其他人一样，静静地等在门外。
毫无意外的，她遇到了许多熟面孔，当然也有几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儿，枝鲜叶嫩，青春有余而风度不足，想来也不是奔着主角来的，就为有机会在大荧幕上露露脸。
一众新人里，最有竞争力的也就只有一个白萍。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绒面旗袍，指尖还夹着一只香烟，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只是吴疏月觉得，她的这身打扮有些着意刻画的嫌疑。
她看见吴疏月对自己投来的考究的目光，笑盈盈走到她面前原地转了个圈，活泼又俏皮地问：“疏月姐，瞧我这身行头还行吗？您是前辈，又是行家，快给我指点指点。”
吴疏月起身抱着欣赏的态度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又点点头说：“嗯，好得很。”
“那么还有什么好提高的吗？”
吴疏月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提高是再没有了，让我说不如把手里的香烟放下，风尘味太重，反而不真实。”
白萍面露尴尬地笑笑：“演戏嘛，再说她本来就是个有风尘味的人。”
吴疏月见她已然有些不悦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罢了。
她又敏锐地看出吴疏月神情又异，立刻笑着说道：“我呀，就是来学习的，也不指着真能被导演选上。”她突然悄悄地捂着嘴伏到吴疏月耳边说，“疏月姐，我听说导演很希望主角可以唱主题曲。”
吴疏月听她说起这事不禁提起戒备，心想果然要来了。
不料她却说：“若不是这一条，疏月姐演女一号是十拿九稳的，可是话说回来演戏是演戏，唱歌是唱歌，再说了，现在许多电影里唱的都不是本人，我觉得如果疏月姐来演，我替您配音也是很好的。”
“你替我配音？”吴疏月略带几分诧异地看着她，“那可就不见得能露脸了。”
“哪怕什么呢，我首先是为了学习嘛。”
吴疏月见她态度这样诚恳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对于她的话也不十分信任，瞧她这身行头，若说只是为了学习，谁信呢。
坐了一会儿，白萍忽然说道：“她怎么来了？”
吴疏月抬头便看见刚从走廊里过来的金牡丹，她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习惯性地高昂着头，只是目光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光彩，多了几分白眼望青天的愤世嫉俗似的。
果不其然，她走到吴疏月面前的时候突然冷哼一声，嘴角嫌弃一丝孤绝的冷笑。
白萍也“哼”一声，故意转过头对吴疏月说：“疏月姐，你看，这就是那个当初嫉妒您嫉妒到不择手段的丑八怪呢。”
吴疏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来了。”
金牡丹便点点头回应到：“毕竟是个机会，来试试。”
吴疏月瞧着她的打扮，浅灰的方格子布老式旗袍，一双毫不招眼的平绒鞋，心想这才是随便来试试的，猛一眼看过去，你若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来演哪个家庭主妇的，但令吴疏月惊讶的是，就算是这样的金牡丹，也是眼角眉梢撩动着风情的，且她的风情并不像白萍的那般外在，也不像自己的明艳跳脱，是一种隐隐的沉沉的，收敛在举手投足里，渗透到血肉骨骼里沉湎的风情。
她又暗暗想着，若导演目光够独到，这醉成烟便就非她莫属了。
前面的人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进去，又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出来。
终于落到白萍了，果然不出吴疏月所料，她跟前面的人也是同样的模式，且出来的时候把香烟狠狠地丢在地上用力地踩了一脚。
金牡丹忍不住笑，说道：“你看她，八成是被笑话了。”
吴疏月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
她又面带不屑地说道：“她年纪轻轻的，罪都没遭过几回，哪里晓得什么叫风情。”她打开手包抽出一根香烟叼到嘴里，想了想却又收起来，然后对吴疏月说，“不是我吓唬你，你别瞧着我如今败落了，可就这群人里头，能够选上的，除了你就是我了。”
“你谦虚了。”吴疏月目光一转说道，“除了你才是我呢。”
“嗯，”她点点头说，“这是实话，就看导演长不长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