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疏月拒绝的干脆,可结果第二天,还是老老实实跟白望亭同乘一辆车去现场。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不知道去哪。
吴疏月抱着手臂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可白望亭很高兴,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时不时还要不怕死地戳戳她,一会儿掐掐她的脸,一会儿又碰碰她的头发。
吴疏月瞪他一眼:“别碰!我好不容易做的推波!”
“我就助澜一下。”
“幼稚。”吴疏月翻个白眼。
白望亭被骂了一顿还是很快乐,轻快地自言自语:“生气能怎么办呢?也还是我的人不是?前脚跟我离婚,后脚我就签你一辈子。”
“我等你破产!”吴疏月愤愤不平。
“哎呀,吴小姐,你太天真了。你吴疏月现在就是我白望亭的台柱子,只要你一天不倒,我白望亭就有饭吃,我破产除非你也破产,那接下来甭管你愿不愿意,咱俩也只能相依为命、相濡以沫了。”
“呸!去你的相濡以沫,我一口口水喷死你,让你相濡以沫。”
白望亭眼见着吴疏月生气了,还要故意去逗她。
见她鬓边一绺卷曲的碎发便伸着手指头在她耳边卷啊卷,指尖在她脸颊上画着圈圈。
“你再动手动脚我不客气咯。”吴疏月威胁道。
白望亭笑了笑,丝毫不在意。
“啊呜!”吴疏月突然转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哎!”白望亭吓了一跳赶紧抽手,“快,松口,疼疼疼!”他轻轻拍着她脑袋求饶。
她才不听呢,警告过你的,谁让你自己找死!
吴疏月不放口,脑袋追着他的手指晃来晃去,还又暗暗多用了些力气。
“乖,不行了,要断了,快松开!”
“唔唔!”
“吴疏月,起来!”
车子慢慢停靠在酒店门口,等待剪彩仪式的人群看到白望亭的车子到来,立刻一拥而上,然后又迅速陷入尴尬的沉默。
隔着车窗,大家影影绰绰看到车子里面有个衣着鲜艳的女子伏在白先生腰间起起伏伏,与此同时,隔着车门又听见白先生隐忍的叫声,似乎是说:“你要把你老公……咬断了!”
咬断了……
咬断了……
等待着打开车门的酒店门童就站在车门旁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神色异常尴尬。
“吴疏月,都看见了!”白望亭无奈,疼的脸都红了。
吴疏月这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就发现车子外面围了一大圈人,齐刷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最可恶是那个酒店老板,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弯着腰瞪着一对儿八卦的大眼珠子,似乎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的模样。
“哈,哈哈。”吴疏月赶紧坐直身子,整理着妆发,假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面带微笑隔着车窗向大家招手,“嗨,大家好啊。”
考虑到刚才的动作似乎是有点容易产生误会,吴疏月又若无其事地摸着头发自言自语:“哎呀,我那个头花掉到哪里去了呢,真是的。”
吴疏月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
酒店老板刚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看的有些过于入神了,正发愁白望亭会不会找自己算账,听了这话立刻松了一口气:“哦,原来吴小姐刚才是在找头花。”
“是啊,不然还能是干什么呢?”
“哦,对!对嘛!哈哈,哈哈哈!”酒店老板笑的依旧尴尬,但多少还是放下心来,毕竟他还在想,如果说自己不小心打扰了白望亭和吴疏月的好事,不知道回头会不会遭到来自白望亭的特别警告。
他可是刚开业,刚刚才从平城落下脚,这要一切还没开始就把这活阎王给得罪了,他以后在这平城地界上是混还是不混了?
想到这,他又赶紧笑着向后来下车的白望亭伸出右手:“白老板,久仰久仰啊!今天您和吴小姐能出席我酒店的开业剪彩仪式,李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李老板客气,生意兴隆。”白望亭的脑子也有点儿懵,没多想就去跟那李老板握手。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老板又愣住了:“湿……湿的……”他看看自己的手,又惊恐地看向白望亭,触电似的把手抽回来。
场面一度变得更加尴尬。
“哦,我那个……”白望亭说着眼神飘向站在不远处的吴疏月,“手汗,不好意思。”
“不不不,我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了二位的雅兴,白老板,得罪了,得罪了!”李老板汗颜。
十五分钟后,吴疏月被带那位李老板派人带到一间总统套房,和白望亭两个人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嘛。”吴疏月等了一会儿有点无聊,起身走到窗边往楼下望去,酒店的大门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叹口气自言自语,“还要等多久,不是说好十一点五十八分正式开始吗?这都五十了。”
“且等吧。”白望亭说。
“要等多久,我都有点饿了。”她捂着肚子,委屈巴巴地说。
“那就要看这李老板怎么评价我的能力了。”白望亭含糊其辞地说。
吴疏月没听懂,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楼下,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不行,我要去问问他,还要等多久。”
“你等等吧。”白望亭说,“你瞧他也是忙着,新店开张,哪那么容易。”
吴疏月瞪他一眼说:“你倒是包容。”又说道,“你白老板现在不是在平城只手遮天吗?怎么这位李老板这样不识抬举,把你干巴巴晾在这里,看来你的只手遮天也不过如此罢了。”
白望亭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只说道:“你懂什么。”
“哼!”
白望亭见他撅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把我们晾在这里?”
“为什么?”吴疏月皱眉。
白望亭举起右手食指晃了两下意味深长地说:“因为刚才我跟他握手,这根手指是湿的。”
“那是我给你……”吴疏月忽然醒悟过来,指着白望亭骂,“你也太不要脸了!”
“这话从何而起,”他促狭地看着她笑道,“又不是我把它弄湿的,谁的锅谁背。”
“讨厌!我要去跟他说清楚!”
“去吧,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越描越黑。”
这话不错,她无缘无故过去揪着人家说自己和白望亭没关系,这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她又转身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说:“你赔!你赔我名节!”
“好啊,结婚吧。”
“你……哼!”
白望亭瞧着她独自坐在床边生闷气,又忍不住说道:“我也是想不明白了,左不过就是说你跟我有一腿,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当的你这么生气。”
“值得,这是诬陷!”
“这叫哪门子诬陷,反正你本来就是我媳妇儿,本来就跟我有一腿,这就是实话实说。”
“我和你离婚了,离了!没有关系了!”
“话也不是那么说吧?”白望亭不紧不慢地说,“你都卖给我了,怎么能叫没关系,再说了,”他又眯着眼睛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眼,“前天下午的证据我还留着,你要吗?”
吴疏月瞬间无语,憋着气背对着他坐着:“卑鄙!无耻!下流!”
又过了半个钟头,白望亭终于伸个懒腰站起来:“也差不多了,走了。”
“去哪?”
“下楼。”
吴疏月有点懵:“不是他会来叫吗?”
“怎么可能呢?”白望亭敲敲她脑门,“傻了,你。他这是专门给咱俩留出空来,他还来叫?他知道咱们要用多长时间?”
“那我刚才说下去你还不愿意!”吴疏月恼火。
“那当然,刚才那才几分钟,不知道以为我有毛病。”
吴疏月无语,翻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嘟囔着:“你就是有毛病。”
“嘶!吴疏月,你又想试试了是吗?”白望亭撑着门问。
吴疏月瞬间闭嘴,膝盖一弯,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
白望亭望着她款款远去的背影,被紧身旗袍包裹着摇摇曳曳,颇有几分后悔,人家李老板都给他留下时间了,他充的什么大头蒜,装的什么谦谦君子,就该干脆把她就地办了就对了。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报纸上刊登的全是有关吴疏月和白望亭复合的种种猜想,甚至所谓“知情人士”表示,他们早就又在一起同居了。
又有人说,吴疏月是因为耐不住寂寞所以才跟白望亭离婚,现在她又回来给白望亭做情人,是因为情人自由,可以与各种男人交际,随后又有人爆料出她在上海的各种风传,说她这个“海上妖姬”根本没有传闻中那样好,不过是在上海与各种达官贵人交际,还曾经破坏别人家庭,被人用烂果子臭鸡蛋打出来。
一时之间各种流言风起云涌,吴疏月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出不了门。
白望亭因为向来不关注这些,待事情发生好几天才发觉不对劲。
他本来就不常去金百丽,现在因为吴疏月回来,他便接着查账隔三差五去看看她,而这次去却发现她竟然不在,便板着面孔问张杰明:“吴疏月干什么去了,怎么连班也不上?”
这才知道,原来她竟遇到这么大的事情。
“有什么办法把事情压下去?”白望亭问。
张杰明摇头:“没有办法,都是空穴来风的事,不尽实也不尽虚,这是最难办的。”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除非……”
“除非什么?”
“花钱硬砸呗。”张杰明说,“花钱告诉各个报社,不许他们发布相关消息,市民的脑子没有那么好用,况且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过一段时间,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就这么办。”
“那可是要不少钱。”张杰明说,“其实这个办法做和不做区别不大,一分钱不花,大家的关注过去报社自然也就不会写了。”
“你的意思还要由着它们发展下去是吗?”白望亭面露不悦。
“可以说发展下去,也可以说是慢慢沉寂下去。”
“我不要它慢慢沉寂,我要它们立刻消失。”
“可是目前金百丽的可用资金没那么多,我们最初的计划是……”
白望亭摆摆手说:“不必动用金百丽的钱,用我个人的。”
张杰明恍然大悟继而又倒吸一口冷气:“好,白先生好大的手笔。”
“都是该花的钱,我能怎么办。”白望亭言语间颇有几分无奈,一抬头却看到张杰明在笑,“你笑什么?”
“我是在想,谁能想到你白先生是个绝顶痴情的情种呢?”
白望亭皱皱眉头说:“张杰明,我跟你没那么熟,别在这儿跟我没大没小的,跟你老叔的仇还没清呢。”
“他老人家都驾鹤西去了,你还要怎么样?”
“父债子还,他没儿子按说该算在你这个亲侄子身上。”白望亭冷着脸说道。
“你这还不叫报仇啊?”张杰明说,“我老叔死了,这金百丽按说该是我的吧,你好,非要在这里□□一脚,原本我还纳闷,没听说你白老板对文艺有兴趣,直到见到金百灵我才知道,敢情你就是等着她吧?”
白望亭十指交叉,沉默片刻说道:“你是聪明,我就怪了,这么看来你们家人的脑子也不赖,怎么就让张啸林这么个没脑子的混出来了?要是把他换成你,想如今这平城的尺寸天下指不定落在谁手里。”
张杰明笑了笑说:“我志不在此,更何况我也不见得是真聪明,不过是文艺之道重在观察,我只是善于观察所以看的透彻。”
“是吗?那你都观察出什么来了?”
“我观察出你白先生是打心窝子里疼爱金百灵,所以你也很了解她,知道她平时瞧着大大咧咧实则却很感性敏感,北平沦陷了,上海也沦陷了,她难免心里难过,迟早是要回来。”
“嗯。”白望亭点点头又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她回来铁定不会找我,也不可能找她爹,算来算去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你了。更何况我让人在上海跟了她五年,眼见得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可她就是不肯回头,我便知道,她对这一行是真的喜欢,若回来她还是要到金百丽来。”
“你就特别备了一份终身合同给她。”
“你发现了?”白望亭怔了怔。
“当然,”张杰明笑,“我又不是她,我是看合同的,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那你不提醒她?”白望亭若有所思。
“我提醒这个做什么?合同而已,说要紧就要紧,说不要紧么……”他摇摇头说,“现下这年月,你说它有法律便有,说它没有也便没有,哪里有什么真章可循,只要是你白老板肯出手,法庭又能拿你怎么办?说到底,就算没有这份合同,你自然有别的办法拿捏她,百灵还是太单纯,不晓得个中玄机。”
“她不晓得你晓得,她单纯你不单纯。”白望亭说。
张杰明听了这话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你说的对,我不单纯,不瞒你说,我确实喜欢她,不比你少。”
白望亭的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阴霾。
“不过你也不必紧张,我没那么不识相,谁会想不开跟你白先生抢人。”
“我看杰明不像是那么识相的人。”他又慢慢地开口道,“我早知道你的心思,就是特地告诉你,她虽在你手下做事也依旧是我的人,你可以关心她照顾她真心实意对她好,但你别指望别的。”
“我也没指望别的。”他又笑了笑说道,“说实话,今次不是看见你对她这样真诚,我还真不保证能够识相,不过现在看你也不容易,也就懒得再给你雪上加霜了。”
“哼,笑面虎啊。”白望亭忍不住说道。
“其实也不只是你,我主要还是为了她。”他忽然神秘地说道,“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我暂时还给不起,但是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