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策的认知当中,显然这个回答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扬了扬眉,也不再做出平日里故作天真的模样,只盯着乐至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乐至对许策先前说的话?并不甚在意:“三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现今这天底下绝不会有人比你许策更?加清楚。事到如今,你都已经背地里面用足了手段,总算是?把言起彻底压了下去拉了言越起来,对言家姑且如此,聂家你自然也会护着,我怎么可能不放心你?三阁对外?必定是?共进退,绝不可能不管不顾就地厮杀。”
许策也不反驳,很是?不上心地笑了笑:“你要去找阿诤了?这倒也是?好笑,日后朝廷的主子是?你们景家贵妃的子嗣,而江湖这种消息就是?一切的地方,真正暗中掌握情报的青蜂门的门主也有了你们景家的血,景家王朝还真是?命不该绝。”
乐至懒得再听许策废话?,疾走了两步:“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回头?再说,如今我要去太子府。”
许策笑笑,等乐至在走远了一段,突然大?声道:“穆落溪她上吊自尽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娘家人几?乎已经死尽了、丈夫已经不可能登基了的太子妃上吊了,这根本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倘若是?他?们当真不想节外?生枝的话?,就算现在许策或是?乐至决定先把事情压下来,让穆落溪的尸体就在太子府停放个七八日,等新皇登基了再私下发丧,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虽说穆落溪最大?的依仗本来是?许策这个表哥,不过既然许策已经动手杀了自己的姑父、穆落溪的爹,自然也不可能指望许策对这个表妹有多么怜惜。
乐至不明所以地回头?看许策,不明白许策为什么要特地说这件事。太子跟太子妃也并没有多么伉俪情深,如今许策特地来说这句话?,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许策看着他?笑:“这天下事,莫过于唇亡齿寒、同病之悲,乐至,太子是?对不起你,但是?不论?目的的话?他?也曾经照拂过你多年,若是?你对他?还有些?一些?慈悲,今日是?个好机会。”
乐至没料到许策会给太子求情,一时居然呆住了,然而许策脸上的神情看来却也并不像是?真的要他?放太子走,乐至一时居然没能反应过来许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策没再说什么,摇了摇头?,转身走了两步,脚上稍微用力?,一下子跳上了树,在树枝之间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颜玖瞪着这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的人的背影,拍拍胸口:“天,这真是?一个神经病一样不好捉摸的人物,每次都弄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欸,乐至,你现在就打算去见太子么?”
乐至点了点头?:“皇上死了,肃王也走了,即便太子担着谋害兄弟的名声,但是?祁王上头?还有皇后所出的萧王在,总得需要看看太子的意思,免得再掀起风浪来。更?何况,我也确实想最后再见太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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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周边以前有一圈侍卫,现在仍旧有一圈侍卫,人数并没有变少,反倒是?变多了一些?。只是?曾经那一圈侍卫手里的刀剑方向向外?,而如今方向向里而已。
乐至跟颜玖走到太子府之前停住了,听着那侍卫的首领高?声喝斥:“什么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太子府!”
乐至低头?看了看,自己穿了一身的丧服,看起来果真是?个挑事儿来的模样,因?而从腰间卸下了腰牌,好脾气地递上去:“太子召见于我,我来见过太子。”
从旁还有一两个京师里头?的平民百姓,不明就里地路过,听着这话?窃窃私语说,这人真好命,居然进太子府能见到太子爷,听说太子府里头?桌子都是?黄金打的,太子爷的脸上长着龙的胡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颜玖在旁边听着差点笑了出来,鉴于面前的侍卫大?哥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颜玖还是?非常克制且厚道地憋住了笑。
为首的侍卫对着那腰牌看了半天,这才确信那是?真的,也算是?不卑不亢地低头?行?了个礼:“卑职见过安国侯,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侯爷赎罪。侯爷请进。”
乐至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颜玖赶紧跟了上去,却被一个人挡在了面前。
那侍卫依旧冷着脸道:“颜姑娘恕罪,言二公子昨日特意吩咐过,不得有两人同时入内,卑职不敢放姑娘进去。”
颜玖在心底里爆了句粗口,区区几?天工夫,这位几?日之前还没什么人知道的言二公子的话?的分?量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起码是?比她这个许家的便宜小姐和安国侯两个人加起来都要重了嘛。许策这么积极,也真是?不怕养出个白眼狼来。
乐至看了颜玖一眼,像是?在问她的意思,颜玖也不打算让乐至为难,立刻点头?道:“我本来也不想见到那张蠢脸,我就在外?面等你,你快去快回吧。”
乐至听着抿了抿嘴唇,跟那侍卫低声交谈了两句,吩咐他?们照看颜玖的安全,这才走近了太子府。
太子府里头?已经没剩下几?个人,昔日里那些?下人们大?多都已经被许策下令遣散了,大?概是?怕太子困兽之斗再弄出些?事端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如今也只留下三四个年老的妈子和年轻瘦弱绝对兴不起风浪的书僮在打理?事务。
即便是?留下的这些?人也一个个神色怠倦。昔日里全国最高?贵的府邸的下人们,都说是?宰相门人三品官,更?何况这是?太子府的下人,他?们平日在外?头?也自以为比常人也要贵气三分?的。到如今这时候,虽说外?头?的平民们还看不出什么来,可是?这太子府里头?的人,谁不知道太子已经失势了?如今这是?碍着太子的积威犹在,最多是?怠慢了些?,还不敢对太子蹬鼻子上脸,这日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不消说会是?什么样了。
乐至看着,不免觉得兔死狐悲。在他?幼年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听母亲石岁敏说过,这京城的权力?场,一步踏进去便不要想失败了还能全身而退。一朝大?权在手,自己的身家性命便统统绑在上头?,一夕失去,便是?身死灯灭。这不过是?他?运气好赢了,若是?他?输了,只怕如今的景况还不如太子。
乐至忽地想起了他?在石家的那些?日子,再想起了石氏兄妹四人。那时候石简凡性子傲慢,石简修天真单纯,石简容跟着聂诤做些?简单的事务,石简夏性子骄纵,却是?对姐姐喜欢得紧。
如今呢,石简容走了,石简修留在聂家了。而太子身边曾经最为信任的石简凡被囚禁在公主府,许策大?概是?顾忌着肃王妃石简容和她的胞兄石简修的关系,没有下死手,只废了他?的武功。石简凡与他?的妻子、太子的胞妹游秉香大?概过一段时间就会被找借口送出京师去,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也就只可怜了太子侧妃石简夏,再也没有一个亲近的人,终究是?真正地众叛亲离了。
石崇敬真的是?走的好,眼不见为净。若是?留下来,看着自己四个子女彼此厮杀,最后一个个泥足深陷,倒真是?让他?生不如死了。
太子一个人坐在花坛前,摆着一桌子的酒,举着杯子发呆,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地上扔了好几?个空酒瓶,看得出这几?天里,他?一直就是?这副模样,借酒消愁着。
被囚禁了的这两三日,眼见着已经瘦了一大?圈,他?眼中没有什么神采,像是?盯着花坛里头?什么地方,又像是?那里都没再看,只是?在发呆。天色已经黑了,乐至也没留心看花坛里的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停住了步子,对着太子那张简直沧桑的脸看了片刻,这才出声唤了他?一声:
“太子殿下。”
太子闻声抬起头?,听着这么一句无比讽刺的敬称,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恍惚,看了乐至半天,忽然笑了笑:“阿至来了?快坐,我们喝酒。”
乐至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两人相对看了一阵,尽是?无言。
上一次他?们这般坐着对面喝酒的时候,还是?当初他?一心求死,而太子一心想杀他?的时候,那时候酒桌旁的两人都以为这场前朝遗孤的事情在那一天就会走到结局,他?们谁都没有想过当时的那壶酒里的剧毒,居然最终推动了整个事情到了今日这一步。
乐至举起杯子,看着杯中的清酒,居然有些?恍惚笑道:“殿下,真是?许久不曾与你一道喝过酒了,如今回想起来,一阵是?恍如隔世,一阵又忽然觉得真是?莫名得熟悉。”
太子嘴角动了动,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有点难过,又像是?听着这话?有些?紧张,只盯着乐至。乐至放下了酒杯抬起眼,目光冷了冷,直直地看着太子:“不过细想起来,还是?熟悉多一些?,因?为即便是?这酒里头?的毒,也是?一模一样的。”
太子浑身一颤,看着乐至一脸失望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忽地不过大?脑地吼了一句:“那是?我的!母后说过的!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我才是?父皇的嫡长子!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蠢蠢地开始跟前朝末代太子的儿子讨论名正言顺的问题了0w0
乐至:说道嫡长子,我爹也是嫡长子好么?那我……等等,我是不是我爹的嫡长子是个大问题。我需要纠结一下谁是哥哥这个问题吗?快找人采访下。
产婆:已经喝了孟婆汤,不记得了。
叶舍:石夫人抱给我一个孩子让我带走,我也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
石岁敏:当时疼得都快晕过去了,我随手抱的0。0
乐至:好吧,我们真是亲生的……
聂诤:咳咳,没事的,我不跟你争哥哥的位置……
乐至:0。0然而我并不想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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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乐至:太子爷,许策让我对你慈悲一点,我同意了0w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