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寂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聂澈塞给?她的字条,夜深露重,她穿得单薄,经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比字条上写着的时间已经晚了好一会儿了,然而这深夜的林子?里,丝毫没有其他人的声?响。
七公子?有事耽搁了么?难不成?是忽然病更重了?言寂不可遏制地胡思乱想?这,原本冷冰冰的脸上也?经不住慢慢显现出?焦虑的神?色来。
一声?咳嗽伴着缓慢的脚步声?,言寂回头看去?,一袭白?裘缓慢地透过黑暗的夜色,显得无比分明。
“七公子?!”她略微惊喜地唤了一声?,疾行两步迎上去?,止不住地激动,几乎有些颤栗。
随即,一声?笑嘻嘻的、甚至是没什么严肃意味的声?音顷刻间便将她的欢喜砸的粉碎:
“言大公子?,你现在可还觉得愚弟在故意骗你?”
言寂听到这声?音的刹那猛地瑟缩了一下,瞳孔一下子?收紧,看见那一身白?衣的人走近了,却不是聂诤,赫然是她那位未婚夫许策,而一旁树上跳下来的人,正是她兄长言大公子?言起。
言寂虽然并没有聪明到立刻想?清楚前因后?果,到这个时候也?清楚自己必定被?人设计了,咬了咬嘴唇,冷冷地看向最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许策:“七公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许策听着这话也?不反驳,只嘻嘻笑着,却没看言寂,只盯着言起瞧,不知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了没有。
言起素来性子?冷傲,脾气不好,这时候盯着自家妹妹看了半晌,居然生?生?克制住了没对言寂做的蠢事和刚刚说的蠢话发脾气,一把把言寂拉到身后?,低声?吩咐道:“你别说话,都让我来。”
许策立刻装模作?样地鼓掌:“言大公子?关照弟弟妹妹果真是感人至深,让愚弟回忆起当?初那一日紫玥苑前差点被?言大公子?教训说‘要是你敢对不起我妹妹,我言起要你好看!’,只是如今看来,可不像是愚弟对不起公子?的妹妹啊?”
言起冷着脸看向许策,质问道:“许策,究竟怎么回事!”
许策歪了歪头,满是惊奇地道:“言大公子?,难道这句话不应该由我来问你言家么?你言家的姑娘,许给?我许策的未婚妻,半夜在此与人私会,言大公子?居然问我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言大公子?觉得是我把这顶绿帽子?扣在自己头上的?”
说着,他又歪了歪头,无比纯良地笑道:“是了,想?必言大公子?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想?随意对付一下?或者是……”
许策话说到一半,眼光陡然寒了寒,以言起习武多年的心性,居然瞬间觉得背脊一凉。
再细看的时候,许策脸上已经没有笑了:
“……觉得我许策好欺负,乃至于我许家无人么?!”
这一句话冷厉无匹,随着“许家无人”四个字一出?,霎时之间,幽暗的林中拔剑声?四起,时不时有寒冷的剑光晃眼,偏偏又看不清暗处究竟隐着多少人。
“许策!”言起自负武功不差,然而一路竟未能发觉被?如此之多的人尾随,此间骤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策闻言一笑,缓和了脸色,硬是摆出?一张热情好客的笑脸来:“言大公子?言重了,本阁老不过是想?请未婚妻子?和大舅爷过府一叙,不知二位可否赏脸?”
言寂抬头看着兄长煞白?的脸色,心中痛恨,认定了是聂诤约自己出?来,而许策囚禁了聂诤,又在为难自己的大哥,当?下硬着声?音道:“许策!从前我有任何地方?对不住你、以至于此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我其他人走!你有什么要怪罪的我来担着!”
许策听完马上高高兴兴地侧身让出?一条道:“好!如言二妹妹所说,言大公子?请一个人抛下妹妹先走。”
就算是言起原来有那么一个先回言家搬救兵的念头,许策这话说出?来,他也?实在没脸面在这种情况下真的丢下言寂一个人自己走了,不由咬牙:
“许策你!”
“阁老。”许策面色微冷,丝毫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纠正对方?的称呼,“言大公子?,以你的身份不应当?直呼我的名讳,烦请尊称我一声?许阁老。”
言起被?这话激得猛地上前一步,天边忽得一道霹雳闪过,映得许策面色森然。电光火石之前,言起忽得领会了许策刚才?纠正称呼的意义。
这不是许策在与言起相争,这是许氏的阁老在质问言氏的态度。
在这一刻,他们兄妹才?总算明白?,这件事是绝不可能善了了。
————
水。
漫无边际的水,从口鼻中渗入,带着灼烧般的痛楚一路侵入体内,一直让肺也?灼烧起来。
哭。
清晰而尖锐的哭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耳膜,带着无与伦比的痛楚震得他五脏六腑俱抽成?一团。
尖叫,锐利地徘徊在身侧,挥之不去?。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你发誓!乐至,你发誓给?我听!”
他开口,水从嘴里呛进了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彻头彻尾地剧痛,那童稚得声?音却干涩得很,丝毫不带一点这淋漓的水汽:
“我发誓,母亲,我发誓绝不会登基为帝,我发誓不会为了帝位掀起腥风血雨,否则……否则母亲与阿诤便不得好死!”
霹雳从天边轰然落下,砸得这天地之间一片通透,乐至从这场远远算不得噩梦的梦境里清醒过来,只察觉冷汗已经浸湿了重重的春衫。
这是初夏的第一声?惊雷,伴随着重重的雨气压了下来,让人生?生?透不过气来。
隐约有些头痛,虽然他清楚这一夜在京师的某一角一定会发生?什么或许会改变整个格局的事情,然而连日的几度疲惫致使他不得不先睡一会儿,最后?以这种方?式醒了过来,却难免有些兴意阑珊。
惊雷而过,紧接着确是几声?闷雷,预料中的急雨迟迟没有下,确是如同急雨般的叩门声?先响了起来。
这叩门的习惯他听得出?来,略微诧异地起身去?开门:“小玖?”
颜玖略微急切的声?音立刻透过尚未完全打开的门板传了进来:“乐至,许策他不只是想?要陷害言寂一个人!”
乐至眯了眯眼:“怎么了?”
“许策刚刚与言起言寂兄妹一起回来,我听着不对,就去?找了管家问问。管家说,是今日聂卿给?许策送了一封信来,说是言二小姐写信邀他竹林见面,聂卿忧心于礼不合,就将书信送来与言二小姐的未婚夫婿过目,许策就带着这封书信去?找言起,言起说这并非是言寂的字迹,他们二人就一同去?竹林看看,结果言寂果真在那里。”
乐至听着只觉得一阵眩晕,勉强扶着门框稳住身形,忽地抬头问:“小玖,你可曾看见许策方?才?回来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他这么问着,看颜玖那紧锁的眉头,立刻便知道了答案:“许策他,是不是穿了一声?白?衣?!”
颜玖点头:“真是这样,我怕是言寂没看清是许策之前,已经喊了聂卿的名字,到如今,起码言寂这边是绝对无法抵赖了。”
乐至仰头冲着屋顶上隐没着身形的隐卫道:“她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屋顶上传来两声?干脆的回答:“是。”
乐至冷了神?情:“银一你立刻拿我的玉蝶去?聂府求见聂阁老,将刚才?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聂阁老听。曰四,你去?紫玥苑求见紫玥苑内的青蜂门门主苏青遥,同样一字不漏地转述这段话。”
这件事情已经紧急到要用?苏青遥紫玥苑本来的名头来作?为迅速见到苏青遥的方?式了。
“是!”两声?应答几乎同时响起,随即是两声?极其轻忽的点地声?,虽然看不见,但是颜玖清楚,这两人已经不在室内了。
乐至点头:“小玖,我们走。”
颜玖快步跟着,忍不住咬牙切齿:“该死,被?许策摆了一道。”
言寂那边的书信是聂澈给?的,所以言寂对这是聂诤的手书深信不疑,若是如今许策并不让人来鉴定字迹,那在言家人心中,这件事不免便是聂诤给?言寂下的圈套。
倘若鉴定了字迹,确实不是聂诤的字迹,那聂澈便会背上这个挑拨离间的嫌疑。倘若聂诤不愿意让自己的妹妹遭怀疑,那他就不得不自己背下这个恶名。
最重要的一点尚且还不是这个,而是许策说的,聂诤收到言寂这么一封信之后?,让人交给?了许策。
这一点,于情于理,许策是言寂的未婚妻,都说得过去?,很容易坐实这场栽赃。
然而放在聂诤身上,这封信是交给?了许策,还是交还给?了言家,那便是大大的不同。交给?许策,言寂必定身败名裂,交还给?言家,尚且还能家丑不外扬。言家自然会觉得聂诤一定能想?到这一点,却仍旧把信交给?了许策。
这一局的结局无论如何,言家与聂家的联盟,都必定嫌隙陡生?,再不可能和平以待,更不必说携手共进。
而一直将自己摆在受害者位置上的许氏,便能轻松地坐收渔翁之利,不可谓一箭数雕。
“是我疏忽了,最开始就不应该扯进来。”乐至皱着眉稍微反省了一阵,却突然停住脚步,仔细想?了想?。
等等,聂氏和言氏的结盟的基础,本来就不是相互信任。要说信任破裂之后?,要想?暂时维系表面的平静等到架空肃王、与言家翻脸的时机,倒并不是没有办法。
毕竟当?初结盟的条件,并没有改变。
乐至回过头,看向颜玖:“小玖,帮我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许策【嘿嘿一笑】:成功坑了一大半我认识的人。
言起【焦头烂额】
聂诤【扶额不语】
乐至【仰头望天】
颜玖:我修改了人生理想,迟早也要让许策把他认识的另外一半人也坑一次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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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自然是这场坑爹事的后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