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男子齐刷刷地看向陆文霺,眸光中带着如出一辙的执拗。他们一个身居高位,掌管百官;一个贵为世子,身份尊贵。此时却宛若争抢事物的孩童,颇有一种互不相让的感觉。
陆文霺看了看白泽,又看看陆文轩,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她错了,她方才真的不是有意忽略自己的亲哥哥。只是叫了数十年的“哥哥”,她一时半会儿真的改不过来。
陆文霺在两位哥哥的注视下,干笑了一声:“那个,我说我在喊楚哥哥,你们信吗?”
晚她一步到达的楚澈,恰巧听到她这句话,嘴角抽搐。
这话说出来,他都不信,陵川和世子怎么可能会信。
陆文霺在二人灼热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说道:“我在喊‘哥哥’啦。”她在陆文轩地注视下,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哥哥’就是哥哥……”
声音越来越小,细如蚊声。但是陆文轩还是敏锐地扑捉到了“哥哥”二字,随即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压下心中的苦涩。
瑟瑟即便是改口后也没有喊过他“哥哥”,方才在殿内喊的一直都是“兄长”。
他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没有参与过瑟瑟这些年的成长。这么多年以来,陪在瑟瑟身边的一直都是白泽,让她体会到“兄妹之情”的也是白泽。他可以借着血缘优势让瑟瑟改口,可在情感上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陆文霺瞧着他的神情,内心百般自责:“兄长,我……”
“瑟瑟,我先回公主府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陆文轩开口打断她,“便不陪同你前去和皇舅母告别。”
他看见陆文霺愧疚的眸光,淡淡一笑:“瑟瑟,哥哥无事,记得早些回公主府,我和娘亲都在等你。”
一个人欣喜之时,目光里往往只有心中重要之人。
他只是还未成为瑟瑟心中的亲人。
仅此而已。
陆文霺目送兄长离去后,又拜别了白泽,便在楚澈的陪同下前往椒房殿与苏皇后告别。苏皇后得知事情的始末后,神情平静,无一丝波澜,只是让她前去偏殿收拾东西。
陆文霺坐在树荫下的石桌前,看着檀香、怜香忙碌的身影,忍不住问道:“楚哥哥,你说兄长他是不是生气了?”
她那样无视了他。
楚澈端起桌上的茶盏,刮去茶渣,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他的确生气了。”他瞧着透过树叶设下的光斑,神色平淡,“但是他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他抬眸看见陆文霺怔愣又疑惑地神情,唇边含笑道:“他在气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参与你的成长,导致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不及陵川。”
陆文轩的心思不难猜,他和他一样在乎霺儿,若霺儿受伤、犯错,他们只会谴责自己,而不会认为是霺儿的不对。
楚澈见陆文霺依旧不理解他的意思,长叹道:“霺儿,也许你心中已经把世子当成了哥哥,或者说把他和陵川一样,都当成哥哥。但是你潜意识中,自己真正的哥哥还是陵川。”
“因为人下意识的反应是不具有欺骗性的。”他站起身走到陆文霺的身边,弯下身按住她的肩膀,继续道,“但是世子心中是把你当成了亲妹妹,即便你真的无视了他,他也舍不得怪你,他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陆文霺神色怔愣,呆呆地注视着石桌上的阴影,久久不能回神。
楚澈俯身在她低声道:“霺儿,你要给世子他们一个接近你的机会。他们是你的亲人,和霍家人不一样。”
陆文霺转过身环住他的腰,埋入他的怀中,声音沉闷:“我知道,我会试着接受他们。”
楚澈说的对,她虽然知道陆文轩是自己的亲哥哥,可是当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时她潜意识里还是将白泽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上。这与她这些年的生活有关,但是何尝又没有她自己的原因。
楚澈静静地抱着她,透过细密的枝桠望着蓝天唇边笑意不变。
他希望在他离开之时,霺儿身边亲人环绕、万千宠爱于一身。
“郡主,东西整理好了。”怜香清点完行李,走到他们面前福了福身。
陆文霺看了一眼整理好的八个大箱子,半晌不语。她缓缓舒了口气,眸底一片清明:“走,随我去和皇舅母辞行。”
她缓步移至正殿,看着坐在上首的苏皇后,伏地行了一个大礼:“霺儿,多谢皇舅母这些年来的照顾。”
苏皇后面上神情不变,笑道:“快回去吧,别让你母亲和哥哥等急了。”
说着便命立在一旁的宋嬷嬷送陆文霺出去。
陆文霺缓缓站直身子,眸光微闪,似含有泪光:“皇舅母,霺儿会常常进宫看望你。”
苏皇后别过脸不再看她,只是挥挥手,让她快些离去。
陆文霺垂下头,双唇微抿,走出椒房殿,她转身冲着宋嬷嬷福了福身:“嬷嬷,以后还请你多费心。”
宋嬷嬷伸手扶住她,道:“郡主,你真是折煞奴婢了。照顾娘娘,是奴婢的份内之事。”她瞧着陆文霺,唇边笑容慈爱,“郡主,多加保重。”
又看向楚澈,说道:“楚将军,还请你日后不要辜负郡主。”
楚澈微微颔首:“嬷嬷放心,我定不负霺儿。”
他伸手握住陆文霺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他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霺儿,又怎么没会辜负她呢?
宋嬷嬷回到椒房殿,只见苏皇后一个人站在院落中,双颊挂着还未干的泪痕。她走上前俯身到道:“娘娘,郡主走了。有楚将军陪她回公主府,路上不会遇到危险。”
苏皇后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道:“走了?走了好,惠安好不容易找到她,想来会对她十分疼爱。”
她环顾四周,又望了眼天空,看向宋嬷嬷笑道:“嬷嬷,这宫中只剩你陪着我了。”
宋嬷嬷看着笑颜,心中泛起层层酸楚:“娘娘,奴婢会一直陪着你。”
*
陆文霺才到公主府门口,惠安长公主和陆文轩便闻讯亲自出来接她。
“瑟瑟,外面日头大,快进府。”惠安长公主眸中溢出无限欣喜,拉着陆文霺就往府中走。
陆文霺被她拉着步履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向楚澈,见到楚澈颔首示意她随长公主进去、不用管他后,方才转回身子扶着长公主进去。
知了鸣蝉,盛夏的清风徐徐吹动乱颤的枝叶,满地的落叶给空寂的街道添上一抹萧条,空余一地粼粼光斑随着摆动的枝叶若隐若现。
“多谢楚将军护送瑟瑟回府。”灼灼日光洒在陆文轩的身上,替他平添了几分温润,“府中还有要事,不便请将军进去一坐,还望将军海涵。”
楚澈与他对视半晌,轻笑道:“无碍,本将军中还有要务处理,改日待贵府空闲之时再备上厚礼亲自登门拜访。”
言罢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欲离去。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转头看向陆文轩,星眸如墨,眉眼含笑:“世子,记得转告长公主殿下,待霺儿及笄时,本将会亲自带人来公主府下聘。”
说完便御马而去,徒留陆文轩一个人在原地磨牙。
才找回来的妹妹就要嫁人了?!
还是御赐婚姻,他无法阻止的那种。
那厢陆文霺正在长公主的陪同下参观公主府。
公主府的后花园,花木繁盛,花坛里培育着姹紫嫣红的花朵,如散在茵茵绿草上的宝石。临湖的芙蓉榭,卷棚歇山顶,栏杆低平,设鹅颈靠椅。
沿着内院曲折的回廊一直到东边,便是她将来的居所锦绣院。
锦绣院外的碧清湖畔种了一溜垂柳,微风拂过,倒挂的嫩绿柳枝轻轻摆动,像是少女柔韧纤细的腰肢,随风曼舞。锦绣院院内摆着石桌、石椅,院子的角落单独圈出了一小块土地,木栏围圈。
长公主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解释道:“我听说你养了两只兔子,便命人在院子里圈了一块地,留它们活动。”她观察着她神色,小心道,“你若是不满意,我便……”
“不必了,”陆文霺打断她,说道“我很喜欢这个院子,不用再大费周章地改动。”她顿了顿,又说,“谢谢你,母亲。”
长公主面上神情微微一僵:“你,你喊我什么?”
语气似有一些难以置信。
陆文霺笑了笑,环住她的胳膊亲昵道:“母亲啊,你是霺儿的母亲,霺儿当然应该喊你母亲了。”
长公主眼角湿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瑟瑟,你终于……”喊我“母亲”了。
陆文霺扶着她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母亲,之前是霺儿不懂事,霺儿以后会好好孝敬你。”
长公主伸手摸摸她的脸庞,眸底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母亲。”
长公主转头看向来人,见是陆文轩,一双秀眉蹙起,不满道:“怎么在门外耽搁了那么久,现在才进来?”
“母亲,”陆文轩拦截住她的长篇大论,“萧府方才派人来请我们前去用午膳。”他抬眸看向陆文霺,说道,“为了替瑟瑟接风。”
作者有话要说:陆文霺双目一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萧家貌似好像有不少仇人(激动.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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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霺=白凝霺,女主上章改名字了,作者君没打错
长公主、陆文轩、太后以及即将上线的萧家对女主的称呼都是“瑟瑟”,因为女主丢失前乳名就是“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