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澈唇角噙笑,双目平静的像一面湖,湖底却潜藏着嗜血的杀意。
白凝霺面色怔忡,是了,这才是真正的楚澈,是蛮夷闻风丧胆的杀神将军,更是长安贵女谈而巨变的陛下近臣。
她睫毛微垂,可是他和她在一处时,从来都是收起一身戾气、宛如一只绵羊,小心翼翼地待她。
楚澈神色微慵,口齿清晰:“见到县主未行大礼,此为其一;顶撞县主,此为其二;肆意败坏县主的名声,此为其三。”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玉嬷嬷:“你可知错?”
陆温舒眉头微蹙:“将军,那也罪不至死。”往常玉嬷嬷见到白凝霺也是如此,何须他多管闲事。
楚澈浅笑着,仿佛在闲话家常一般:“三皇子,县主是上了皇家玉碟的。藐视皇家,死有余辜。”
玉嬷嬷闻此,不由面色苍白,冷汗泠泠。
她以前从未觉得她这么对待白凝霺有何不妥。不过是一个被娘娘厌弃了的私生女,她又记挂着娘娘,无论她如何待她,她也不会广而告之。
玉嬷嬷忍着惧意,向白凝霺行礼道:“县主,奴才知罪。只是,奴才是昭阳殿的掌事嬷嬷。”
言下之意,想要罚她先掂量一下。
白凝霺轻轻一笑,手指抚摸着腕上的玉镯:“楚哥哥,她说的对,她的确是霍婕妤身边的人。”
“所以我们把她送到皇伯伯那吧。”白凝霺笑盈盈地看着楚澈,“皇伯伯定会秉公处理。”
她何尝不想杀了她。想到姨母上辈子的惨死,她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只是方才她突然改了注意,就这样死了,未免有些便宜她。
玉嬷嬷听此,面上还未露出的喜意转为惧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这还不如杀了她…
大齐律法规定:藐视皇家,当株连九族、五马分尸。
陆温舒勉励笑道:“霺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昨日之事记恨我,我……”
白凝霺盈然有笑意:“三皇子,你爱娶谁娶谁,我不稀罕。”
“霺儿,我昨日和兰…霍姑娘只是逢场作戏,我只会娶你一人为妻。”陆温舒语气慌乱,玉嬷嬷万万不能在与他出来后出事。
白凝霺悠悠道:“三皇子,慎言。我这身份嫁给你就是高攀,我还是有些自知自明的。”
陆温舒被自己的原话一噎,冷下了脸。
“只是,三皇子你好像对自己没有半点自知自明。”白凝霺话锋一转,“论身世地位,你比上二哥;论品性相貌,你不及四哥。”
讽刺的笑意蔓延上她的眼角:“三皇子,我若想嫁入皇家,你觉得我会选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皇子吗?”
陆温舒蓦然看向白凝霺的眼睛,迸发出一丝犀利的狠意:“白凝霺,你不要太过分!”
他生平最痛恨别人对他的身世说三道四。
“不敢,霺儿只是想让三皇子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白凝霺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
她和陆温舒真的有些同病相怜,一样的身世不堪、一样的受人利用。但她坦然面对,而他只是一再逃避。
陆温舒攥紧双拳,眉宇间含着隐隐怒气。
楚澈恍若未见。霺儿还真是记仇,陆温舒说她一句,她回三句,句句戳对方痛处。
不过他喜欢,他的小姑娘就该这样肆意。
“县主,时候不早了,娘娘估计快结束了。”楚澈看向白凝霺,和静微笑,“三皇子,臣和县主先行一步。”
白凝霺笑靥如花,目光凛冽而锐利:“三皇子,我呢,什么都吃,唯独不吃亏。谁若惹我,我必如数奉还。”
说完,命人压着玉嬷嬷就走,不再理会他。
当天晚上,白凝霺把这件事一字不漏地告知了苏昭仪。苏昭仪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数落她:“霺儿,你未免忒心急了。你不怕三皇子真的到处宣扬你与楚将军私会?”
白凝霺抱着苏昭仪的胳膊撒娇:“姨母,人家哪里想到那么多?况且,不是还有姨母嘛。”
而且她确信陆温舒不会,因为没人比他更在乎面子。
苏昭仪好笑地戳戳她的额头:“你呀…既然楚将军已经派人送玉嬷嬷回宫面圣,此事你便不要再插手。”
白凝霺乖巧应是。
*
白凝霺与苏昭仪在静山寺又住了数日。
期间陆温祥来了一次,告诉她玉嬷嬷已被处死,由宣和帝亲自拍板。
“霺儿,你被一个奴才欺辱也不告诉我们。”陆温祥又气又心疼,“这次若楚澈没撞见,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忍气吞声?”
白凝霺笑道:“四哥,我那不叫‘忍气吞声’,我那叫‘厚积薄发’。要反击就要做到一击毙命。”
若她最初就把这件事告知他们,即便宣和帝偏向她,但以霍家的能力,玉嬷嬷顶多挨一顿板子…
说到底,还是他们能力不够…
“唉,还是不够呀。”白凝霺双手捧着小脸,愁容满面。
“不够什么?”
白凝霺抬眸看清来人,唇边漾开一丝笑意:“楚哥哥,我是说者天气不够晴朗,没法放风筝。”
和风蔼蔼,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楚澈笑笑,不戳破她,转身让侍从把东西送上来。
“既然不能放风筝,那便做点别的?”
白凝霺见一只雪白的毛团蜷缩在侍卫的怀里,圆乎乎的脑袋,胖嘟嘟的身体,可爱得不行。
她眼睛一亮,起身抱过侍从怀中毛茸茸的一团:“楚哥哥,你从哪抓的?”
楚澈勾起唇角:“数月前,了缘大师养得母猫生了一窝猫仔,他与楚家有些交情,我便差人讨了一只过来。”
静山寺中享有盛誉的了缘大师,他长年云游四海,很少有人能目睹尊荣。楚家算是为数不多的与他有些交情的家族。
白凝霺突然觉得怀中的猫儿贵重无比,了缘大师的猫生出的猫宝宝…
“喵—喵—”
怀中的猫宝宝蹭了蹭白凝霺的手,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像是在撒娇。
白凝霺揉揉它下巴的毛,它满足地眯了眯眼。
“楚哥哥,它是公的还是母的?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楚澈站在一旁,面色微恙,但依旧柔声道:“母的。名字你定吧。”
毛团白凝霺怀中爬起,扬起琉璃般的双目、憨乎乎地看着他们,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真是招人喜爱。
白凝霺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毛团蹭了蹭她的手,又朝她喵喵地叫了几声,白凝霺一颗心都化了:“要不,你就叫‘琉璃’吧。”
琉璃歪了歪脑袋,又蹭了蹭她。
楚澈在一旁看得如同打翻了五味杂瓶,他怎么觉得他送了个情敌…还是个他不敢招惹的情敌…
“楚哥哥,你也摸摸它。”白凝霺双颊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
楚澈看着她干净纯澈的黑眸,莫名有些愧疚:“不,不用了。送你得,你喜欢就好。”
白凝霺抱着琉璃倾身上前:“楚哥哥,琉璃很乖的。”
琉璃配合地喵呜了两声,向楚澈伸出爪子。
楚澈慌忙向后退了数步,靠在屏风上,勉励笑道:“不用,我知道它很乖。”
白凝霺不死心地把琉璃往前举了举:“楚哥哥,你再不抱它,它会生气的。”
楚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底泛苦,他要怎么和霺儿解释…
白凝霺见此,嘴角抽了抽,抱着琉璃,心里犯嘀咕,琉璃那么可爱,他竟然不喜欢……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楚哥哥,你是不是……”
“不是,你不要乱说。”楚澈打断她,神色难堪。
白凝霺抿嘴偷笑。
跺跺脚,能让蛮夷退避三舍的大尾巴狼,硬是被一只毛茸茸的猫宝宝逼得躲在了屏风后面,瑟瑟发抖,不敢妄动。
她让婢女把琉璃抱出去,眉眼弯弯:“楚哥哥,你别缩了,琉璃出去了。”
楚澈狼狈地从屏风后走出,欲哭无泪,他在霺儿面前的形象,就这么没了…
“楚哥哥,你没事吧?”白凝霺见他面色有恙,以为他被吓惨了,拉他坐下,亲自为他倒了杯水。
楚澈抬眸见她眼底隐藏不住的笑意,强忍住捂脸的冲动。
他怎么就信了祖母的话“投其所好,送只猫”呢?结果,他是真的‘投其所好了’,但他之前努力塑造的“温润如玉”的形象也毁了……
楚澈端起茶杯、狠狠地一饮而尽,努力收拾好心情;“霺儿,放风筝吗?”
追妻路漫漫其修远兮,奋斗尚未成功,他仍需努力。
白凝霺眨眨眼,跃跃欲试,又遗憾道:“可是寺庙里没有风筝,我也不会做。”
楚澈扬起唇角:“我扎了一只风筝,在院里,你若想放,我这就命人去取。”
“楚哥哥,你会扎风筝?我哥哥都不会。”白凝霺兴高采烈地推着他往外走,“趁着姨母不在,我们快走。”
山中气候不定,苏昭仪担心她感染风寒,天天勒令她呆在院子里,她都快憋出了病。
楚澈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吩咐侍从回院子里取风筝,然后直接去山后的空地找他们。
*
白凝霺兴致勃勃地从楚澈手中接过锦鲤风筝。颜色鲜亮,栩栩如生,若是飞上天空一定如游弋在空中的鲤鱼。
“阿弥陀佛,将军和县主好兴致。”
白凝霺循声望去,只见一披着袈裟的和尚站在不远处,眉目和善、眼中是看破红尘的透彻。
楚澈微微一怔,拉着白凝霺走上前,恭敬道:“了缘大师。”
白凝霺愣愣,跟着行礼。
了缘回以一礼,目光在楚澈与白凝霺之间游移,摇头叹息:“痴儿,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