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令人惊惧的梦。
幽深的夏夜,萤火虫漫天飞舞如雪幕一样压下过来,照得世间如同白昼一样亮堂。
从云间城中出来到家中不过三个时辰,他越走越长,疲于奔命地赶路叫他走得分外难受,越往山上走,草与树越来越茂密高大,到他家门口竟然足足有三人高,如同进入一个巨人的国度,似虫蝇一般穿梭其间。
今年请山下的刘大叔新做的篱笆也是腐烂得不成样子,轻轻一推,酥烂的院门就这样倒了下去。
他焦急地赶回家去查看他的爱剑们,所幸他家的爱剑们没出什么事,叫他好生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庆幸的时候,他的爱剑被窗外的一道光打中,突兀地化成一个身高五尺的男人,脸上生着好大的一个痦子,一边娇娇弱弱地叫他相公,一边想凑近与他亲热。
他不知道是惋惜自己的爱剑竟然变成一个男人,还是惋惜他竟然拥有这样丑陋的外貌。
爱剑那油腻腻的嘴唇想要靠近,正当他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接受爱剑的示爱。
梦醒了。
他噌得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本来被他抱在怀中的剑被甩在床榻上,他看到之后好一阵的心疼,将心爱的娘子安稳地放在架子上,他一片浆糊的脑袋才终于开始思考起来。
他怎么在家里?
是了,昨夜几个友人宴客留他喝酒,宴后他推辞友人的好意,一个人回山上的家中,后来似乎发生了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嘶——宿醉后的脑袋好疼!
不想其他,乔里左右看了看,房间的窗扉洞开,灼热的阳光透了进来,虽说是山顶,依旧是有些热的。
失神地望着素色的帐子,空荡荡的肚子发出一阵阵的嚎叫,再加上这日色,估摸是晌午。
撩开半遮半掩的纱帐,越过竹屏风,乔里像往常那样思考待会儿要吃什么,想了想厨房中还有什么吃食,是随意对付一下,还是下山找些吃食呢?
但是,为什么他家这个荒郊野外的地方,还能飘来一阵阵的香味?
乔里试探性地走出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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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沉睡中苏醒的剑灵,刚一落地觉得不太对劲,再一感受灵气的浓度就明白自己这是在凡间界,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凡人所居的房间。
乔里不在此处,不算很远,也没有危险,便放下心来。
他乃剑灵,剑有灵故而名剑灵,剑名临江晚,他也便名临江晚。
临江晚是修真界的十大名剑之……尾,正正好好卡在最末位,进了十大名剑的排行。前九把剑早已失传,不是在某个前辈的洞府里,就是早已被飞升的前辈带到仙界去,更有甚者已经被销毁在时间的长河中。
在世人的眼中,这十把剑都已经不存在了。唯独临江晚因为一些缘故被好好保存,故而流传至今。
所以此十剑又名古十剑,而今又有好事者为现在的修真界的名剑排下位次,临江晚这个名字早已消失在众人的眼中,自然不会榜上有名。代代出新秀,古老的传说随着一代代人的逝去而消散。
临江晚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开始帮乔里收拾东西,无论过了多久,乔里都是一个随性的人,就像小时候那样东西乱丢。
小时候的乔里分明那么可爱,拉着他的衣摆叫哥哥,后来就变成一个冷冰冰的大冰块。
大约几十年前,因为乔里被人追杀,他因为缺少灵力而回到剑中,以剑形保存,不知道现在乔里怎么样了。
看着这间屋子简陋的摆设,想来是落入了困境。临江晚熟练地去厨房烧了一壶水等待乔里回来。
但是回来的乔里喝了酒,醉醺醺的,本打算出现给他一个惊喜的时候,没想到乔里给了他一个惊喜…
乔里失忆了。
很好,他咬牙切齿地想。
将昏迷的乔里抬到床上,糊上一床被子以作报复,至于抱着剑不舒服,不舒服的是乔里不是他临江晚。
现在该愁那根断掉的筷子该怎么办。
乔里这人对一些东西一向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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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里刚走出门,就看见院子里几人高的草,还未等他惊叹怎么跟梦里一模一样,一个披着黑色袍子散着发的男子从他家的厨房中走出来。
这时,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东西!
昨日的那男子端着一盘子菜从厨房出来,见到惊讶的乔里还笑着问道,“怎么还愣在这里。快去洗漱,再愣着这饭菜都要凉了。”
“你你我我…”乔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你,洗漱去。”那人一如贤惠的妻子一般,催促着乔里去洗漱。
“我何时…”
“你昨晚不是许了我,成了我的娘子了吗?”临江晚道,“我相貌说不上丑,又有门武艺傍身,难道还不够吗?”
乔里脑海中关于昨晚的记忆越发得清晰,只恨不得在脑子里重新回放一遍的样子。
“这话不是这么……”
“怎么?有什么异议吗?”临江晚笑得温柔。
“没…”乔里快要给他的笑吓坏了,昨夜也是这样的笑,拿着武器威胁他。
乖乖地去洗漱后终于坐在了桌前,临江晚已经坐在桌旁等着他。桌上是几个可口的家常小菜,虽然看着朴素,却有外边酒楼七八分的水准。
乔里早就饿得发昏,但是对男人的目的多有怀疑。
“难不成,这是我最后一顿饭?”乔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你想,也是可以的。”
乔里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使不得使不得。”
“吃吧,若是想杀你,我何必做一桌子菜。”临江晚心下叹息,失去记忆的乔里都经历过些什么。
“怎么少一根筷子?”乔里拿手去够筷子,似乎数目不对,再一瞧,翻了翻筷子筒,家中的筷子筒笼统不过三双筷子,怎的今日少了一根。
临江晚感觉自己应该没有被发现,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估摸着是哪只老鼠叼走了。”
“家中竟仍有鼠患,这满山的老鼠不是叫我灭满门了嘛…”乔里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定是他处迁移而来的老鼠。”临江晚努力圆着谎。
“你姓甚名水?极然诓骗于我,叶应该报上名来。”乔里吃着一口饭不甚清晰地道。
“临江晚。”
“你!你!”乔里一口饭呛到,咳了半晌才道,“你怎么可以拿我爱剑的名字取笑?”
这个名字和他的宝贝娘子一模一样,这人分明就是在捉弄他,乔里愤愤不平地想。
“怎的?不许我叫这个名字?”那人笑了笑,颇有些威胁的架势。
“没…”乔里不知为何在这人面前有些气弱。
“好好吃饭。”
“这名儿是我爱剑名字,也请你不要戏耍于我。”乔里放下筷子正色道,他现今的模样不过二十岁,些许稚嫩的脸庞,清亮的眸子中仍旧带着一股天真坚韧的味道。
“我本名临江晚,事前我并不知你的爱剑同样名临江晚。”临江晚见乔里认真了,同样认真地解释道,“也未曾戏耍于你。”
“知道…”
“小心!”
一道黑影于乔里的身后袭来,乔里听见临江晚的呼喝,一动不动地愣在了原地。临江晚抽出一根筷子向敌方掷去,以期能让敌人改变攻击方向。
果不其然,黑影改变了攻击的方向,临江晚快步向前护住坐在条凳上的乔里。
黑影不死心,继而又冲了上来,刚一碰到他便被一道金光灭杀。
乔里瞧见了,刚想站起来说什么,脚下一滑倒了下去。
仓促之间,乔里伸手想抓住什么站稳,然而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只抓住一条带子,再一扯——
就将旁边站着的临江晚带倒,乔里在空中惊觉自己扯到的是临江晚的衣带的时候,瞪大着眼睛张大嘴倒下去的。
乔里昨夜宿醉,此时的衣衫是皱巴巴的。临江晚的袍子是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乔里的这一扯直接将袍子扯开来。
一个道袍打扮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见到二人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的模样,转头避开才问了一句。
“乔里,你们在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在外边有了别的男人了?!”临江晚见到这个男人,眼神瞬间不对了。
转头怒气冲冲地问乔里,仿佛要把他吃掉一样。
乔里:我是无辜的,你们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