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第15章

第二天,织田海音神清气爽地醒来,只觉得心头积压已久的阴霾似乎都悄无声息消散了。

她愉快地跑下楼,向做早餐的织田作之助撒娇,成功得到海音特供版甜辣咖喱饭一份;在看到一楼浴室里大清早试图淹死自己的太宰先生时也没有生气,只是从善如流地拿走他放在一旁的衣服和备用浴衣。

家里的孩子们吃完早饭后纷纷结伴上学,很快只剩下请了长假的织田海音与两个看起来并不急着上班的大人。

织田作之助在厨房慢悠悠地洗碗,之后还坐着看了会书,直到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对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的少女说:“不去上学的话,今天要和我一起处理委托吗?”

“要!”织田海音眼睛一亮,看起来很是乖巧地点点头。

“今天是父女档时间吗?真不错啊。织田作,我也要加入!”不知何时从浴缸里钻出来、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的太宰治跟着在一旁积极地举起手。

“香过头了!你倒了多少香波在浴缸里啊!”海音在一旁捂住鼻子,充满嫌弃地踹着某人的腿,“而且地板都被打湿了啊!身体曲线毕露了!你这家伙,给我有点羞耻心!”

海音的第8745次恶作剧宣告失败。虽然拿走了风衣和浴袍,但没想到这人披着件衬衫穿着湿透的长裤就这样无所谓地出来了。那长腿那细腰配合沾了水变成一缕缕贴在脸颊上的黑发……简直让人不敢多加直视。半透明的衬衫下还有一层绷带遮掩,看不见多少肉色,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更加糟糕了。

“讨厌,海音好色啊……”太宰治声音哑哑地拖长了音,原本就优越的嗓音在这种条件下变得十倍百倍的惑人心弦,“故意拿走我的衣服,不会就是想看人家的身体吧……”

哪来这么多戏。织田海音面无表情跳起来一拳锤在太宰的头上。

放下手的时候,她眉头皱了皱,没好气地说:“这温度……已经发烧了啊!你这笨蛋到底在我家浴缸里泡了多久啊!”

该不会不是早上,而是昨天夜里就来了吧!!

“发烧了吗?那可就糟糕了。”织田作之助皱了皱眉,走到太宰治面前试了下温度,沉声说,“太宰,先去把衣服换下来。海音,你去找药。”

“嗯。”织田海音听话地转身。

“我才没生病!等等!织田作!”试图挣扎的太宰治不情愿地被拉走了。

织田海音端着药走进客房时,原本无精打采地被硬塞了两床被子的黑发青年顿时又精神了。

“果然小海音是关心我的!老师好感动——”太宰治眨着星星眼,双臂张开,下一秒就死死抱住少女不放。

“给我放手!你这失德教师!”织田海音死死握住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殴打病人的欲.望。

“不要。”青年撒娇似的在少女的脸颊磨蹭着,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含糊地说,“这样就很好……海音不要找家人了嘛。你有我和织田作还不够吗?太贪心的孩子会什么都得不到哦。”

“我才没有找。”织田海音动作顿了顿,没好气地说,“是那些家伙自己找上门来的。”

“对你动手了吗?”太宰治在极近的距离下观察她的脸色,轻声道,“……看来是这边先动的手呢。感觉如何?”

“挺嚣张,也挺耐打的。”织田海音回忆了一下,对起过冲突的金发少年,只留下这样一个浅淡的印象。

“所以,海音的决定是?”太宰治拖长了音,意味深长地问。

“家族什么的,我不需要。”织田海音想了想,冷淡而笃定地说,“但我确实有一个疑惑需要解答。所以我至少要找到我的双亲,不管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得想办法问清楚才行……”

小时候在孤儿院时,织田海音并不是不好奇自己的来历和身世的。将她养到六岁的孤儿院院长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硬要说的话,他更像是已经沉浸于黑暗过久,以至于遗忘了如何拥抱光明的可悲之人,即使内心怀抱善意,带给别人的也永远都是伤害。

总体来说,织田海音在孤儿院的日子并不算多么美好,而且是越长大越不美好。在那段略显晦暗的时光中,有关于自己存在价值的思考、对过去的介怀与质疑、对血亲的追念、对命运的憎恨,这些念头时不时困扰着年幼的海音。

在遇上织田作之后,这些纷乱念头曾一度消失不见。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莫名出现了。

即使回到织田作的身边就能安下心来,但已经出现的问题却无法再度消失了。

织田海音想要为自己寻找到一个答案。

“诶?即使是死人也要问清楚吗?”太宰治抬起头看着少女,鸢色的眼眸亮闪闪的,“我觉得海音的父母大概率是死了哦。海音准备将他们的尸骨挖出来吗?”

织田海音微微摇头:“那个世界存在‘降灵术’,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应该能派上用场。”

唤醒死者的灵魂来战斗——据她所知,确实有这样的诅咒师在咒术界的暗面活跃多年。

太宰治一脸震惊:“那个世界果然……好有意思啊!可恶,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大大的闪闪亮亮的鸢色眼睛里写满两个大字“想玩。”

“你看着我干什么?”织田海音才不吃他的恶意卖萌,冷酷无情地说,“就算你说那个通道是因为我出现的,我也对此毫无概念。”

而且,对于追求着长眠的人来说,那个连死者灵魂都能玩弄的世界到底哪里好玩了?

然而太宰治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织田海音很早之前就放弃思考这个人身上的种种矛盾之处了。

一整个上午,某太宰姓男子享受着织田家父女的照顾,此间乐,不思蜀。一直到织田家的大门被敲响。

织田作之助去开门。很快,被领进门的白色短发男孩扒拉着客房门板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打扰了,太宰先生在这里吗……”

“是敦君来了啊。”前一秒还在星星眼撒娇故意惹火织田海音的黑发青年一秒变得正经起来,那双鸢色的眼眸散发着成熟而靠谱的气息,“唔。看你的样子,是国木田君让你过来的吧。”

“是的。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已经提前一个人出发去见委托人。他临走前让我来这里找你。”中岛敦小心翼翼地说,那双琉璃般的特殊瞳孔不经意般地瞥一眼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女,又很快移开,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偷偷看过去。

太宰闻言,作势起身:“那么就没办法了——”

织田海音微微用力,按住某人的被子,深绿色的眼瞳第一次看向白发少年:“抱歉,中岛。这家伙发烧了,今天的委托……”

“太宰先生竟然生病了吗?”单纯的少年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我明白了。我会和国木田先生说明情况的。”

等到少年拘谨地告辞后,太宰治才笑吟吟地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少女:“明明小时候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但是海音好像一直很不待见敦君呢。明明那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织田海音漠然瞥了他一眼,说:“都说了,只是单纯觉得跟那个人合不来而已。就算在小时候,我们也根本没见过几次面。”

“是吗?”太宰治笑着说,“看样子敦君却不是那么认为的哦。”

织田海音懒得理他。

织田作之助下午的时候出去了一趟,连带着太宰的份,顺利完成了当日的委托。织田海音留在家里照顾生病的太宰,两人度过了互相伤害的一天。

第二天,少女迅速收拾行礼去往另一个世界。

织田作之助靠在门边,看着少女空荡荡的卧室,突然出声:“太宰。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也过去吗?”

“没有哦。当初我们不是都试过了吗?”太宰治凝视着看似普通的衣柜,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如果织田作实在想去的话,可以试试非常规的办法。”

“拜托你了,太宰。”织田作之助的想法很单纯:家里的小孩被欺负了,就算再怎么脾气好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帮忙讨回公道吧。

也许并没有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那般看透人心的聪慧,但异能力是罕见预言类的【天衣无缝】的织田作之助,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迟钝,某些领域中他相当一针见血。

从海音下定了决心开始,她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注定不会再有从前的平静。

“交给我吧。”太宰治的声音轻而平静,“海音已经决定接下来要走的路。那么作为靠谱的大人,当然要充当可靠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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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清醒后,禅院直哉一度不愿意睁开眼面对现实。

直到他名义上的父亲亲自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

去往会议室的路上,金发少年的脾气肉眼可见地比平时暴躁十倍,路过的所有人脸上只要稍有不对劲,就免不了被他一顿毒打。

拎着酒葫芦的禅院家主体谅自家儿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吃这么大亏,也可有可无地随他发泄情绪,直到在会议室前,才出手让他冷静了下来。

“里面有来自加茂家的访客,你给我注意一点形象。”禅院直毘人摇了摇手中的葫芦,喷出一口酒气。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老头子?”禅院直哉挑了挑眉,勉强收敛了一下自己恶劣的心情,跟在禅院直毘人身后走进了大门。

不论名义上是什么会议,耳边讨论的依旧是些老掉牙的话题,禅院直哉有些走神。

他的精神仿佛还停留在痛苦的前日。

出于对那个少女的阴影,他一路上下意识地没有多看禅院家的女人们。就连揍人都是挑着男性来揍的。

‘这可不行。’他想。

少年已经意识到,‘遭遇织田海音’这件事给他的精神留下了多么大的阴影,如果不跨过这道障碍的话,他甚至怀疑自己都无法正常战斗了。

“无论是外貌还是术式,都是毫无疑问的禅院家风格。但问题就在于,我从小长到大的禅院家根本没出现过这号人!该死,她究竟是谁?!”

禅院直哉很清楚,以那日所见的少女所展现的实力和狂妄冷酷的性格来说,她根本不可能故意低调或者伪装,那么问题就值得深思,这些年她到底是在哪里成长起来的?有人费心隐藏她的踪迹吗?

“禅院海人?你确定吗?”老头子的声音唤回了禅院直哉的理智。他有些疑惑地将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有印象,似乎是自己父亲的一个兄弟吧,不过死的很早,而且死因似乎也并不太体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当年和平民天才咒术师石塚生花有过一段情愿,甚至生下过一个孩子。”加茂家长老语气高深莫测,不知为何似乎很是肯定自己的结论。

“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的风流性格,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还是需要验证。”禅院直毘人稍微坐直身体,醉醺醺的眼神变得锐利,冷冷注视着对面的老人,“但是老夫非常好奇,这件事为何值得加茂家的族老大人如此关注呢?”

“哪里,老朽也只是试图追寻探索术式的变化之道罢了。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的【构筑术式】,到底源自什么,禅院家也很想知道吧?”

禅院直哉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对对方视织田海音如术式载体的工具人般的语气而感到不满。

那女人,真正可怕的地方可不止于那个难缠的术式。

他有些不满,并将这表情表露在外,目光略带质疑地看着对面的老人。

这家伙又是哪根葱,胆敢觊觎禅院家的血脉。

室内的光线昏暗,禅院直哉隐约只能看到对方稀疏的白发下,隐约透露出的一圈缝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