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助理很着?急,哪怕他坐在谢溪的旁边,一句话也没有说,谢溪也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与焦灼。
搞得后座的谢溪也开始不安了起来,突然开始思考自己?独自跟着?周助理来到B市是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但他听到周助理说委托人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如果现在不去的话,以后再也见不到委托人了。
而一切的谜团,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也还需要得到一个证实。
因为?还存着?一些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比如,委托人在这个故事中,到底扮演的什么身份。
这一切,都需要他亲自来说明。
谢溪深吸了一口气,将头转向了窗外。
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一闪而过,车子驶向了停车场。
同时,周助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谢溪先?生,马上就到了。”
谢溪应了声好,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周助理。
见到对方?正专注向前看,并没有注意?到后座的自己?后,才悄悄地打开了手机自带的录音功能,将手机放进口袋。
第一次干这种事,谢溪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好在并没有被发现。
谢溪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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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人在五楼的VIP病房,谢溪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整栋楼都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周助理将他送到电梯里?就离开了,并没有跟着?他一起上来,只?告诉他了一个房号。
谢溪按照对方?所说,站定在了一扇门前,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进来。”
屋内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咳嗽声响了起来。
谢溪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
……不是说病危了吗?
谢溪敛下思绪,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除了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之外,除此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谢溪轻轻地将门也带上了。
“你来了啊?”老人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看到谢溪,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溪:“……您,”
“抱歉。”老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病危是骗你的,但我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山庄内的杀人事件不知道还要查多久,我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说完,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谢溪没有说话,反而盯着?老人看,半晌,才问道:“你就是委托人?”
“嗯。”委托人应了一声,手撑着?床稍稍坐起来了一点,“说起来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见,”
谢溪:“安尘?”
委托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他笑道:“我近几?年用的名字是纪爻。”
谢溪“哦”了一声,“纪先?生。”
“坐吧。”安尘笑了一声,用手指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椅子。
谢溪也没有客气,拉开椅子便坐了下去。
“我听程渡说,他之前和你见面的时候你身上还插着?管子,今天看来你气色还算不错?”
“时好时坏的。”安尘说:“而且我那样也能消除他们不少戒心。”
“这样。”谢溪道:“为?什么呢?”
安尘道:“少惹点事吧,你知道的,侦探的眼睛有时候很可怕,往往只?需要瞥上一眼,就能知道很多事情,听起来倒是很玄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伪装一下’。”
“你是知道会?发生杀人事件把。”谢溪没接安尘的话,反而表情平静地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在你选人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
安尘叹了一口气,“我很喜欢你的聪明,有时候又觉得聪明过头了也不好。”
谢溪抿了下唇,低声道:“你不是说你身体快要不行?了,想要将事情都说出来吗,那就不必说那些废话了。”
谢溪现在也非常好奇委托人的目的,“你是在做什么实验吗?”
安尘所选的这些人,本身就具有私人矛盾,又在孤岛那样的环境下,在被人蓄意?的挑拨之后,很难不发生杀人事件。
而委托人却?是是安尘……
那些人和他无?仇无?怨,他做这些事实在是没有理由。
想来想去,谢溪只?能认为?是他在做实验了。
果然,下一秒,安尘就开口了。
“看你们会?不会?自相残杀罢了。”安尘轻轻笑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谢溪微微皱了下眉头,好像明白了安尘在说什么。
“如你所说,四十五年前的那场杀人事件确实因我而起。”安尘说:“离开那座岛的很多很多年之后,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开始怀疑我曾经做的事情是不是正确的。”
“时间的流逝让我的记忆逐渐模糊,忘记了本心,甚至怀疑起了自己?,我不想抱着?这种不明不白的念头。”
“所以你就找人又实验了一遍。”谢溪道。
“没错。”安尘爽快承认,“文明社会?有时候能限制很多事,可一旦脱离了这个环境,人性中的恶不就显露出来了吗?”
“一开始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林声意?的身上,所以找的是江寒,因为?只?有侦探才会?懂这些东西?,但是江寒拒绝了我,第二天,闻少玉主动找上门了。”安尘说:“他的理由听上去很奇怪,但又觉得很合乎情理,所以我找人调查了他一遍,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可越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越是显得可疑,所以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下,我将江寒替换成了他,果然没让我失望。”
谢溪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他深呼了一口气,“你想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吗……”安尘刚刚说了太?多的话,这会?突然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向谢溪,“我只?是想证明那种环境下,只?要心中存在着?恶意?,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会?杀人。”
谢溪:“……疯子。”
“这件事你不是知道了吗?”安尘说:“我早就被逼疯了。”
“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谢溪咬牙道:“死了一个人,还害了另一个的一生。”
“但不是我做的。”安尘依旧很平静,“我只?是将他们放在了一起,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做。”
谢溪的指甲都陷进了掌心中。
做了,但也没完全做,这种行?为?更为?可恨。
刹那间,谢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想证明,”
他的喉结动了动,“在那种环境下,每个人都会?做这样的事情,对吗?”
“难道不是吗?”安尘道:“如果不是的话,靳川怎么会?死了呢?”
谢溪的手狠狠地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才不至于冲上前去质问这个躺在病床上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竟然、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
“好了,不要岔开话题。”安尘平静地道。
“在此之前我想先?知道动机。”谢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现在又要将这些事告诉我。”
“嗯?”安尘疑惑地看了眼谢溪,“大?概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我希望这些肮脏的往事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跟着?我深埋地底。”
“怎么?不相信吗?”安尘看着?谢溪不出声,突然问道:“我雇人来撕开我的伤疤,将我的罪行?暴露在阳光底下的事情是不是觉得很难以理解?”
“好吧。”安尘叹了一口气,手指细细摩擦着?马克杯的杯柄,“外面是怎么说我的?丧心病狂?罪大?恶极,还是禽兽不如?”
“你不知道吗?”谢溪直视着?安尘的目光,问道:“逃离岛之后你没有去关注新闻,没有自己?了解过吗?现在很方?便,你打开手机,输入鸢尾山庄,多少年前的信息都能查到。”
“可是我不敢啊。”安尘苦笑了一声,“这几?十年来,我每天都活在煎熬中,我觉得自己?没有错,我只?是在复仇而已,可是所有人都在说凶手多么、多么的残忍……那我遭受的一切,又有谁去了解吗?”
安尘已经很老了,他的脸上的布满了皱纹,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就好像谢溪曾经做义工的时候见过的那种,皱纹多到看不出长相的干瘪老人们。
按照时间来看,安尘现在应该已经有八十多岁了。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安尘说:“对我而言,那不是伤疤,是最后的解脱。”
“你也不用录音,房间里?面有监控。”安尘又咳了两声,“我马上就要死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我只?是想让昔日真相重见天日。”
“……真相。”谢溪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策划害死了二十多个人的鸢尾山庄的凶手,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凶手。”安尘说:“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将曾经遭受过的伤害一点点、一点点的还回?去罢了。”
“而且,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不是已经用了最好的实验来证明了吗,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具备一点点的恶意?。”
安尘的声音苍老,无?力,又沙哑。
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谢溪,亦或是将来,听到这段录音的,所有人。
“他们不是受害者,而是实实在在的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