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行倒是有些自觉,那?一句“我哪儿又惹你生气了?”落在李沁阳耳中也能消了?一部分恼意。
“没有。”李沁阳将?谢晏行推开,施施然转身道,“天色晚了?,我要休息了?。”
“这才……”谢晏行还想找理由多留一会儿,可一见李沁阳那?定定看?着自己的目光,他便立即怂了?,无奈道,“好好好,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看?着沮丧离去的背影,李沁阳不觉有笑?意爬上自己嘴角,待她转过视线,桌上那?些饭菜看?着竟让她心头?涌现阵阵暖意,眼?前浮现出方才谢晏行做着用膳的画面,那?般自然,仿佛旧日重现。
葛青裴一事?确实在梁国朝廷里闹出了?一阵小风波,被压制多时的宗室趁此机会上谏,意指谢晏行过于严苛专制,对?宗室的打压甚有过之。
好在谢元谨虽跟谢晏行闹了?脾气,在政务上还是偏帮自家王叔的,宗室递上来的奏折他统统压着,寻了?其他的借口?给那?帮天潢贵胄找点事?做,再加上葛青裴没几天就从廷狱里出来,这件事?也就至此平息。
谢灵蕴这几日特意找了?宫廷乐师来给李沁阳演奏梁乐,每日总有绕梁曲音从她的院子里传出去,引得其他侍从驻足聆听,都说托了?这越国长公主的福,让他们享了?梁王才能享的待遇,然而还是出了?意外。
李沁阳渐渐对?这些也有了?兴趣,开始向乐师请教如何吹奏梁国的筚,这东西跟越国的萧有些相似,只是箫为八孔,筚只有五孔。
这日李沁阳正跟谢灵蕴一块学筚,那?没什么天赋的小公主吹得不成调,周围的侍从早就溜走了?,唯有乐师跟李沁阳还在,一个是不敢走,一个是耐性足。
“我道是谁在这儿吹筚,原是灵蕴你呀。”葛青裴款款而来,朗声笑?着,道,“一路过来都没瞧见什么人,我还以为王叔削了?府上的人手,此时终于知道原因了?。”
被如此开了?玩笑?,谢灵蕴立即垮了?脸,扑在李沁阳怀里撒起娇来,道:“长公主,族兄他欺负我。”
葛青裴在李沁阳面前坐下,瞧着那?不愿搭理自己的小公主,抬手让乐师退下,对?李沁阳道:“长公主对?我梁乐有兴趣?”
李沁阳只抚着谢灵蕴的背,浅浅一笑?,没多看?葛青裴。
忆盈是时上来奉茶,葛青裴看?着这主仆二人之间颇为微妙的气氛,笑?容暧昧道:“忆盈今日可瞧见王叔回来了??”
忆盈看?出来这家伙有意挑事?,垂着眼?回道:“王叔入宫没这么快回来,郎中令若是着急可以直接进宫去寻人。”
“长公主你看?,这丫头?被王叔纵得牙尖嘴利,还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葛青裴笑?着啜了?口?茶,道,“我原是才从宫里出来,特意给灵蕴报喜的。”
谢灵蕴还窝在李沁阳怀里,不解道:“给我报什么喜?”
葛青裴故作神秘地将?视线从谢灵蕴身上挪到李沁阳处,问道:“长公主想听吗?”
李沁阳仍是不说话,低头?看?着谢灵蕴。
葛青裴暗道这越国长公主果真如传闻中说的那?般淡漠不近人情,虽未讨得好,他却不恼,又问忆盈道:“忆盈可想知道。”
忆盈也不做声。
“嗨,你们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葛青裴瞧着案上放的筚,道,“长公主想学筚,我能教你。宫里的乐师不见得有我吹得好呢。”
“郎中令事?务繁忙,不敢打扰。”李沁阳抬眼?间已见谢晏行正从葛青裴身后过来,她未给任何提示,转了?话头?问道,“郎中令如何会吹奏此物?”
见她忽然起了?兴致,那?盈盈秋水才刚往自己身上一扫,他便没由来地高?兴,当下兴奋起来,道:“都是寻常人,不得有个爱好兴趣,长公主跟乐师学了?点什么,说来我听听,看?看?他们教得对?不对?。”
李沁阳还没开口?,谢灵蕴就拿着筚说了?起来。
葛青裴一面听谢灵蕴说,一面去看?李沁阳,见她安静坐着,便是如此都跟画中的美?人儿一般,再想想当时在马车里瞧见她那?窘迫慌乱的样子,当真是宜动宜静,怎么看?都赏心悦目,不怪谢晏行为了?她要千里迢迢跑去越国求亲。
心思放开了?,葛青裴没注意谢晏行早就站在他身后,他还兴致勃勃地跟李沁阳讲要如何吹筚,说得倒是细致,就是没发现谢晏行的眉头?越拧越紧,就差一脚将?他踹开了?。
忆盈看?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向谢晏行行礼道:“王叔回来了?。”
葛青裴脸上笑?容一滞,见李沁阳依旧淡淡笑?着,再去看?谢灵蕴眨巴着一双看?来纯良无害的眼?睛,终于知道这几人是联合起来对?付他。
如今骑虎难下,葛青裴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之事?,便硬着头?皮起身道:“王叔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人通传?”
谢晏行面色冷峻地坐在李沁阳身边,问葛青裴道:“你怎么来了??”
“当日匆忙,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来给长公主致歉。”葛青裴拿起案上的茶盏,对?李沁阳道,“那?日是我莽撞了?,惊了?长公主,这几日在廷尉衙门可是让我好好思过了?一番,还望长公主不计前嫌,莫跟我计较。”
李沁阳正要去拿茶回敬,却听谢晏行道:“不必了?。”
“王叔,我是跟长公主说话,你这算什么?”葛青裴不满道。
谢晏行抬眼?扫过葛青裴的脸,只这一下便让他心头?生了?寒意,再去看?李沁阳时仍见她含笑?三分,如此诡异的局面却是在情理之中,可他偏偏是个不怕死的,否则今日也不会亲自来见李沁阳。
“长公主不喝我的茶是不准备原谅我?”葛青裴有些逼问的意思,面上却仍是笑?吟吟的。
李沁阳能感?觉到来自葛青裴身上的逼仄气息,虽被和?善的表象遮掩着,可那?凌人的气势跟谢晏行真有几分相似。
话说到这份上,李沁阳再不回应便是她的不是,她正要再次去端茶盏,却见谢晏行拿了?她面前的茶喝了?一大口?,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如此明显的敌意,凌厉得胜过以往在朝堂上跟那?些大臣议政的模样,葛青裴是切切实实了?解了?李沁阳对?谢晏行的意义。
此时他却仿佛找到了?另一个乐子,即便是离去前,仍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忆盈。
忆盈在接收到葛青裴目光的同?时感?受到了?另一到冷锐的视线,她只将?头?埋得更低,见葛青裴优哉游哉地走了?,她去拉谢灵蕴道:“时候不早了?,公主该回去了?,王上还等着公主呢。”
谢灵蕴就算年纪小,也已经?从谢晏行方才的举动里感?受到来自王叔浓浓的怒意,她可不敢惹怒谢晏行,只暗道自家王叔越发阴晴不定起来,便跟着忆盈一块走了?。
待只剩下谢晏行和?李沁阳两人,他终于忍不住咳了?起来。
李沁阳以为他不舒服,问道:“你怎么了??”
谢晏行看?着案上的茶盏只觉得恼,将?它推开一些,道:“呛的。”
那?一口?茶喝得急,呛得他难受。
李沁阳听他依旧在咳,想他孩子心性又上来了?,当下不再可怜他,道:“谁让你抢我的茶了?。”
谢晏行立即反驳道:“葛青裴敬的茶就那?么好喝吗?”
“那?是他在跟我道歉。”
“你会不懂?”谢晏行接得快,尤其是想起李沁阳没有拒绝葛青裴的接近,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有她在,他能直接将?那?根筚当场弄断了?。
被呛了?这一声,李沁阳也是委屈,起身就要走,没想谢晏行拽着她的衣袖将?她强行拉回坐下。
她将?衣袖扯回来,斥道:“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谢晏行见不得她生气,立即压了?自己的火气,往她身边挪了?挪,讨饶道:“是我不像样,脾气发过了?。”
若真像从前那?般两个人彼此呛声,闹得不欢而散也就罢了?,李沁阳还能眼?不见不信不烦的。
可这人如今狡猾了?起来,先撒气,再马上认错,一低头?竟是让她都不好意思继续发脾气了?,瞪着他没了?下文,可是憋得她难受。
谢晏行见势伸了?两根手指去夹她的袖口?,轻轻扯动几下,道:“我是因为知道葛青裴的脾性,你却不知,怕你着了?他的道……”
“他的道还能有你的难走?”
李沁阳无心的一句话却戳了?谢晏行的痛处,他只以为她还念着曾经?的事?,愧疚便如海潮扑涌上心头?,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连声音都有些发颤,道:“月奴,别再怪我,我真的会好好补偿你,你原谅我,好吗?”
听他这般恳求,李沁阳又何尝不动容,不提这些事?尚且相安,一提了?,总是有些坎还不能彻底跨过去。她想从谢晏行掌中将?手抽回来,偏他握得紧,不愿让她就这样走了?。
“月奴……”谢晏行低唤着她的名?字。
李沁阳循声抬眼?,触上他殷切的眸光,竟是心头?一动,微微张开了?唇想要说什么,却到底还是将?那?些话咽了?下去,换了?话题,道:“好好学个筚都被你们搅了?,烦不烦人?”
听她这样说,谢晏行才安心了?一些,一时情动,去拿筚的手都不太?稳当,却是殷勤道:“你要学吹筚可以直接找我,我会。”
李沁阳不接话,又岔开话题道:“刚才葛青裴说他从宫里来,有件喜事?要说,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她就是有些不由自主地想知道一些关?于谢晏行的事?,不论是大事?小事?还是噩耗喜讯,想知道的多一些,心里能踏实一点,也能更多得了?解眼?前真正的谢晏行。
可正是这一份渴求安定的心情让她察觉到了?不妥之处,空着的右手已不由自主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筚是杜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