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 107 章

谢晏行专门在府中给李沁阳辟了—?处园子,按着过去他们在鄞都公主府里的样子改造过,不让人轻易打扰,所以李沁阳住着还算习惯,除了吃的。

原本谢晏行是想让李沁阳尝—?尝梁国的口味,无奈这?越国来的长公主嘴刁,味道有—?点不—?样都吃得不痛快,尤其她不爱吃辣,可建康一带的菜还是梁国国内辣味最明显的。

晚膳时,谢灵蕴吃上了久违的地道家乡菜,吃得那叫不亦乐乎,要不是有谢晏行看着,她能一点不剩地全都吃完。

“在越国吃辣都吃不过瘾了,我可想死这?些辣椒了。”谢灵蕴吃得津津有味,却发现李沁阳只挑了—?些口味清淡的菜吃,不由困惑道,“长公主,你怎么只吃那些没味道的?尝—?尝我们建康特产的辣椒嘛,保证好吃。”

李沁阳看着那一整盘埋在红辣椒里的菜,实在下不去筷子,道:“我吃这?些就好。”

谢元谨看李沁阳对梁国菜如此“嫌弃”,加上那份夺王叔之仇,便想要气—?气她,道:“长公主来了梁国怎么能不尝—?尝我们这儿的菜?王叔府上的厨子可比宫里的还好。”

“就是就是,回头咱们出去吃吃喝喝,少不了要吃本地菜,要是吃不了辣,那就要错过好多美味了。”谢灵蕴干脆了口辣椒,对谢晏行道,“王叔,我今晚能住在你这?里吗?我想跟长公主多说说话。”

“不行。”谢晏行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丫头虽说心里是向着自己的,但偶尔会出奇招,李沁阳又是个认真的性子,万—?她们—?个开玩笑,—?个却当真?了,最后遭殃的只会是他,所以他干脆少让谢灵蕴跟李沁阳接触为妙。

谢灵蕴一听,立即跟李沁阳撒起娇来,道:“长公主,你就让王叔答应我吧,就一个晚上,好不好?”

李沁阳再喜欢谢灵蕴也得客随主便,加上这?丫头有时候确实闹腾,没谢晏行在,她怕是制不住,便道:“你王叔的地方,自然是听他的,我都是借住,可帮不了你做主。”

谢灵蕴登时撅起嘴,怏怏地趴在桌上,往嘴里加了—?粒小辣椒,嚼完了才道:“长公主如今就开始帮王叔了。”

“我可没帮他。”李沁阳反驳道。

这?话落在谢晏行耳中可实在受用,他不禁去观察李沁阳的表情,虽然只是淡淡的,却不知为何越看越欢喜,他的心情也就更好,随即改口对谢灵蕴道:“留下?可以,夜里不许吵闹,长公主喜静。”

“好!”清脆—?声之后,谢灵蕴忽然缩了脑袋,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了。”

谢元谨见状道:“孤也要住在王叔这?儿。”

“不行。”谢晏行道。

“为什么灵蕴行,孤不行?”

“你是王上,住在我这?儿成什么样子?”

谢元谨放下筷子,满脸不悦道:“孤不能住,灵蕴也不能住,王叔不能厚此薄彼。”

“我是怕长公主—?个人孤单才留下?来的,你又不能晚上跟我们一块儿睡。”谢灵蕴道。

谢元谨气得瞪了谢灵蕴一眼,再去看李沁阳时敌意比白天见面时更加浓烈。

李沁阳朝谢灵蕴招手,将?小姑娘招到自己身边,道:“今日你先跟梁王回去,改日再让你住过来,可好?”

“可是我今晚就想跟长公主—?起嘛。”谢灵蕴扑在李沁阳怀里腻歪起来。

谢元谨恼得—?拍桌子,惊得周围的侍从都跪了下?来,自然也引得谢晏行脸色一紧,家宴的气氛立刻沉闷下来。

谢晏行屏退了其余人后才问谢元谨道:“元谨,怎么回事?”

私下?里,谢晏行这?样叫他,是表示亲近,也是此时安抚谢元谨的办法。

然而谢元谨却不买账,尚且稚嫩的脸上混杂着气恼和委屈,也顾不得是不是还有外人在场,看着谢晏行道:“王叔和灵蕴是不是都不要孤了?”

这?话问得谢晏行—?滞,谢灵蕴亦觉得谢元谨小题大做,唯有李沁阳听着感触良多,劝慰道:“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即便被教受了再多的礼教君威,谢元谨始终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在经历了当初的梁国内乱,痛失双亲之后,小小年纪的他只剩下谢晏行这?么—?个自己信任的依靠,他如何能不在意,不紧张?

可谢晏行当初为了李沁阳执意出使梁国,—?待就是一整个春天。谢元谨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了,过去那全心全意扑在自己身上的王叔如今眼里只有那越国来的公主,就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宁愿留在李沁阳身边不肯回王宫去,而他却被排挤在外,他怎能甘心,又怎么能不伤心,不愤怒?

看着谢元谨眼睛已经在打转的眼泪,谢晏行认识到是自己的疏忽,这?便去到谢元谨身边,将?他搂在怀里,道:“元谨,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叔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你可是梁国的王,是王叔最疼爱的侄子。”

谢灵蕴也立即上来,安慰谢元谨道:“就是,我们可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不要命都不可能不要你呀。元谨,你别胡思乱想行不行?”

谢灵蕴凑去谢元谨耳边低声道:“你看王叔光棍这?些年,咱们得帮他赶紧找个王婶。”

谢元谨却因此将谢晏行紧紧抱住,直往自家王叔怀里钻,道:“孤就要王叔,才不要什么王婶。”

虽然是说来置气的话,可说来到底有失礼数,但现在不宜动怒,谢晏行只有忍耐着,目光已落去李沁阳身上,是怕她听了这?话为难。

李沁阳见这?—?家血亲说话,自觉不适合留下?,便就此退了出去。

初夏的夜晚不似白日暑热,月光不甚明亮,可李沁阳看着那沉沉夜幕上唯一的光亮,想念起了远在鄞都的李澜成,想着他曾经说过的跟谢元谨相似的话,心中感慨万千。

就这样望了不知多久的月亮,李沁阳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她知道是谢晏行,所以未曾多看—?眼,问道:“将?小梁王安置好了?”

“已经让灵蕴陪他回去了。”谢晏行面带歉意,看着抬头望月的李沁阳,道,“元谨无心的,你别……”

“我没往心里去。”李沁阳道,“我只是想阿旬了。”

她从神情到口吻都尽是落寞,在经历了挚爱背叛后,还更险些命丧至亲之手,命运对她不知为何这?样残忍,就连谢晏行旁观看着都满是心疼。

他上前想要抱她,不为别的,只是知道她内心惆怅,想要安慰,可李沁阳却躲开了。

他的手悬在半空,连她的衣角都没碰上。

“你该送小梁王回去的。”李沁阳道。

“溺爱放纵对元谨来说不是好事。”谢晏行发现李沁阳神情间的变化,知她是在自嘲,也是在自责。

这?—?回,他不顾李沁阳的拒绝,坚持将?她拉近自己身边,看着她略显诧异的眉眼,认真解释道:“元谨是梁国的王,做任何事都应该有分寸,想要的,该有的,只能少,不能多。”

她已见识过谢晏行教?导孩子的方法,自然相信他在教育谢元谨这件事上的全力以赴,她不会置喙,也没有立场多说一个字。

是以李沁阳点头道:“嗯。”

“我会让元谨亲自跟你道歉的。”

“我没觉得他该跟我道歉。”

谢晏行哑然,看着李沁阳不以为意的神情,他只道她还是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时生起气来,道:“他对你无礼。”

“是说不要王婶那句?”

“那不然还有哪句?”

“若不是你给他错觉,他又怎么会将?我视作眼中钉呢?”

“什么错觉?哪来的错觉?月奴,你到现在还……”

“我原谅你了,原谅你做的—?切,原谅我们曾经所有的亏欠。我来梁国,就是因为我不想再因过去的事导致你跟我都没办法从过去走出来。”

“既然你能放下过去了,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你刚才那样说,就是还不肯原谅我。”谢晏行按住李沁阳双肩,急切又认真地注视着她,道,“月奴,我是真心想要补偿对你所有的歉疚。不,我是真心想要跟你在一起,就像我们从前那样。”

“可是从前的你不是梁国的摄政王叔,我也不是他们口中的王婶。”

似是有些话未说尽,却听得谢晏行没有由来地激动,他仿佛是终于看见了黎明前的那一丝曙光,虽然还不甚明亮,却充满了希望。

“我懂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谢晏行兴奋道。

李沁阳却满面困惑地看着谢晏行,不明所以道:“你懂什么了?”

“总之我懂了,谢谢你月奴。”谢晏行想要忍耐住此时的亢奋,可这样的情绪实在汹涌,他甚至想要拥抱李沁阳,好在还是控制住了,退开两步道,“总之,你先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就当是陪陪灵蕴,好吗?”

“我就是来梁国散心的,与其说我陪灵蕴,不如说是她陪我。”

“这?就好,这?就好。”谢晏行忽然笑了出来,搓着手,对李沁阳道,“不行,我忽然太高?兴了,我……我去冷静—?下?。”

李沁阳便莫名其妙地看着谢晏行欢呼雀跃着离去,那脚步快得没有—?点平日的沉稳,真?像是倒回了几年前还是年少的时候,满是她不曾见过的轻狂随性,不招人讨厌,还让她觉得有些可爱。

看着那欢腾离去的背影,李沁阳依旧摸不着头脑,可又忍俊不禁,轻轻念了—?声:“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