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

自从当初梁国使团回去梁国,谢晏行一直都是隐瞒身份留在越国,如今忽然大张旗鼓,李沁阳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意欲何为。

翌日朝会后,李沁阳没有等来郑氏,反而见到了陆渊渟。

见李沁阳恢复过来,陆渊渟放心不少,只是面色依旧为难,与昨夜的郑氏一样,吞吞吐吐的。

“陆大哥有话不妨直说。”李沁阳道。

陆渊渟愁眉深锁,袖中的手越攥越紧,在多时沉默后,忽然跪在下,惊得李沁阳站起失声道:“这是为何?”

他诚挚地看着李沁阳,长跪着,既有君臣之别,又是多年来知己间的关心担忧,恳切道:“请公主保重自己。”

李沁阳猜到陆渊渟此言绝非只是字面意思,追问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请公主答应和?亲,跟梁王叔去梁国吧。”说完,陆渊渟叩首,久违起身。

李沁阳想不到他竟会帮谢晏行来当说客,当下又惑又惊,道:“谢晏行逼你了?”

陆渊渟摇头道:“臣……臣不忍心?……”

一想起昨日李澜成那发狂的举动,陆渊渟便心有余悸。他在意李沁阳,可他也是李澜成的臣子,他能为她请命,却因着那从小的君臣教化而不敢做出有违臣纲之事。

倘若不是李澜成及时收手,今日他再见的怕只能是李沁阳的尸体,他纵有再大的悔恨,也最终只能成为心底终身的遗憾。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没办法真正保护李沁阳,即便他想,他也有太多的力不能及,否则也不至于像昨天那样眼看着李沁阳落入危险却无能为力。

李沁阳看着陆渊渟那自责愧疚的模样,心?头一凉,一下子跌坐回去,失神道:“谢晏行他又提联姻的事了?”

“没有。”

“没有?”

“他昨日公开身份,却没有进宫。今日朝会后单独与王上密谈,我来公主府时,他们应该还没有谈完。”

那两人有私怨,可中间夹着两国,总不至于公然闹翻。

李沁阳如此自我安慰,见宫里来了人,带来了一个令他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消息——李澜成下令让李沁阳返回淮地,择日启程。

“可还有其他消息?”陆渊渟问道。

传旨的宫侍摇头道:“只得了王上这一道旨意,就是王上另有几句话,要奴婢转达长公主。”

宫侍将旨意交给李沁阳,道:“王上说近来身体不适,就不送长公主了。公主回淮地,一路小心?,到了之后千万记得给鄞都报个平安。”

这喜讯来得突然,李沁阳却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就连那宫侍都是陆渊渟送走的。

待回来时,陆渊渟见李沁阳仍在出神,他上前,虽有喜色但也不舍,道:“恭喜公主,得偿所愿。”

李沁阳看着手中那道旨意,心?里更多的是困惑。

随后,公主府的重重侍卫纷纷撤离,李沁阳回去时候,听府丞道:“梁王叔求见,已等了公主好些时候了。”

李沁阳不想见谢晏行,可耐不住心中疑问,还是招了他到面前。

数日未见,李沁阳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些,谢晏行心?疼,正要走近与她说话,却听她道:“这就可以。”

脚下一步还未踏实只能收回来,谢晏行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她,不说话,直将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他才浅笑道:“怎么不瞪我了?”

李沁阳当即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容更甚,她因此更为光火,但顾念着解惑的事,不得不克制,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先说好,你不能恼我。”

李沁阳扎在他身上的目光里尽是恼怒和?不厌烦,他知再卖关子无法收场,便肃容正色道:“我让越王做了个选择,是跟全越国为敌,还是跟梁国为敌。”

“什么意思?”

“那天的事,我都知道了。”谢晏行的语调温柔起来,怜爱之意无从掩藏,落在李沁阳身上的视线皆是热切,“让你受苦了。”

那是李沁阳不愿意回想的事,李澜成那时充满杀意的目光当真是将她心里最后一丝防线都击溃了。

她垂着的眼里写满了失望和?落寞,谢晏行一时情动,快步走到她跟前,低头看她,道:“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李沁阳后退一步,未曾抬眼看他,淡淡道:“说正经事。”

“那天的事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越国朝廷里那些本就要将你赶出鄞都的人借题发挥,你是不知道,据说今日的朝会都炸开锅了。”

“然后呢?”

“李澜成还不想放你。”

李沁阳的眉几不可见的一动,一声满是无奈的叹息幽幽发了出来,问道:“可他还是放了。”

“因为不放你,你就得死,那些大臣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谏君正行的机会。”她所有的反应都落在他眼里,他为她在面对生死时依旧淡漠的表现而痛心?,将她拉进怀里,让她贴在自己心?口,道,“我告诉李澜成,你要是死了,沂水之畔就不是当年仅仅两军对峙那么简单。”

“我何德何能?”

“我诈他的。”

“你?”李沁阳终于肯去看他,大吃一惊道,“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

“卫国的特使已经入梁,他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越、梁两国才签了盟书,你们怎可做这种背信弃义的勾当?”

“梁越之盟本就是我一手促成的,我为什么要结这个盟,你还不清楚?”谢晏行轻攫住李沁阳精巧的下巴,满目柔情道,“我说了,我欠你一个风风光光的梁国婚礼。”

李沁阳却听出了这其中威胁的意思,道:“你又在逼我?”

“我在逼李澜成。”谢晏行耐心?解释道,“他很明白梁越结盟的基础,只要你有事,我一定会撕毁盟约。我告诉他卫国特使入梁,不过是要他看得更清楚一些,是留下你,最终死在那些口诛笔伐里,还是放了你,各自天涯安好。”

“那么联姻的事呢?”

“你不答应,就不成。”

“越梁之盟呢?”

“你活着,盟约就在。”谢晏行的每一个回答都用了十二万分的真心?,即便是对上李沁阳并不信任自己的眼神,他也说得毫不犹豫,无比郑重。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直白无阻的视线交汇,谢晏行承应着来自李沁阳的所有探究,不再跟当初那样闪避纠结,要她明白,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的原谅。

“你早就可以这样做。”李沁阳道。

“我怎么想得到李澜成会要杀你?”谢晏行的指尖抚过她的眉眼,有些颤抖,似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道,“昨日陆渊渟来找我,告诉我当时的情况,我思来想去,你这样的性子,是要被李澜成欺负一辈子的。我不能再等了,你也不能再这样耗下去,所以我先帮你做了决定。”

“陆大哥找你?”

“对,他找我,让我想办法救你,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再留在越国,这里太危险,他请我带你回梁国。当时我告诉他,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李沁阳终于明白了陆渊渟今日的所作所为,可叹那人是真的走投无路才去开口求谢晏行。

旁人都不想看她死,可她的亲弟弟却一步一步将她往深渊里推。

“我没跟李澜成提联姻的事,只要他答应放你走。你看我,我没有说错,在越国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你。”谢晏行见她少见的乖巧,将她搂得更紧一些,道,“月奴,跟我回梁国,好吗?”

“我是越国长公主,我只会听越国国君的话,王上让我回淮地,我就回去。”

谢晏行想她为了逃离鄞都做了那么多事,此时说这样的话纯粹就是来气自己的,他不禁苦笑,却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道:“好,你听越王的话,我听你的话。你要回去,我送你。”

“不是有卫国特使入梁?你这摄政王叔不用回去?”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整顿梁国内政,可不是为了集权在手,而是要他们各司其职。否则你以为,我能在越国待这么长的时间?”

那三年的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在谢晏行口中成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他知道,过去一千多个日夜的奋力,那些日以继夜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化解过去所有的怨恨和误会,能与李沁阳朝夕相处,恩爱如旧。

谢晏行说得不假,李沁阳想不到他真有如此本事,心?中倒是对他生了几分敬佩,可这依旧不能磨灭他们之间的恩怨。

她心里的那道坎,不是轻易就能跨过去的。

李沁阳将谢晏行推开,后退一步,朝他行礼致谢,口吻也是格外生疏,道:“谢梁王叔搭救,回淮地一事,我自有主张,不劳梁王叔费心,不用再送我回淮地。”

谢晏行被她这刻意疏远的举动恼得火气登时就上来了,一声“你”字出口却又没了下文,见李沁阳转身离开,他忙跟上去,道:“还有一事,长公主没履行呢。”

“何事?”

谢晏行拦在李沁阳身前逼她停下脚步,道:“在翠屏山行宫时,你答应过我会回淮地取了我送你的匕首,我得跟你回去,看你亲自带上。”

“可你并没有救出成玉。”

“我没有?”谢晏行气?得指天发誓道,“当初你受了伤,李澜成不肯放成玉,是我让人给陆若仪出的主意,说你口口声声要成玉否则药也喝不下,才诈得李澜成先把成玉发回来照顾你。后来你要我救成玉,我救了,本想着直接把他送回淮地,但没想到李澜成派人又把他劫走。后来他逃出生天,也是我给他做了安排,保证他此生无忧。若我说的有一个字作假,天打雷劈,客死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