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宫的马车上,李澜成始终盯着李沁阳不曾说话,那目光直白隐隐凶戾,显然是在责怪她不守信用,送了陆渊渟之后没有立即回公主府,还出来跟谢晏行私会。
李沁阳想过解释,可想起李澜成之前?的样子,她觉得解释只可能带来李澜成对自己和谢晏行更多的成见,尤其是对谢晏行。
谢晏行如今身在越国,即便准备充足,万一李澜成真要做什么,他还是会有危险的。
察觉到自己不禁关心起谢晏行的安危来,李沁阳更是心烦。
李澜成见李沁阳秀眉一蹙,等了多时的耐性终于压不住,置气问道:“阿姊可想好了给孤解释的理由?”
李沁阳一时不察,抬眼去看李澜成。
姐弟目光一汇,她只是一时间无言以对,反倒看得李澜成觉得自己言重?,当下又成了那依恋阿姊的模样,靠去李沁阳怀里,道:“阿姊勿怪,孤就是担心你再受谢晏行诱惑。”
李沁阳心里仍疼爱李澜成,可如今再面对他对自己这份已形同偏激的执着,她亦是满腹愁肠,只得暂且安慰李澜成道:“不会的。”
“阿姊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话才?好。”李澜成抬头看她,眼里那股认真的劲儿满是霸占的意味,抱着李沁阳的腰,道,“要是阿姊毁了约,孤一定不饶了阿姊,也不饶了勾引阿姊的其他人。”
李沁阳将他重?新按回自己怀里,只为逃避李澜成那凶狠的目光。
如此之后,李澜成竟是忽然染了头疼的病症,夜里总疼得睡不着,白日也疼,还因此精神?萎靡,太医怎么看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郑氏为此忧心忡忡,可她的尽心照顾反倒招来李澜成越发暴躁的斥责。
宫侍们时常能瞧见长公主不在的时候,李澜成总是阴沉着一张脸面对郑氏,动不动就呵斥这一国王后,唯有李沁阳在时,他才?和颜悦色,一口一个“阿姊”唤得可是亲近。
郑氏无奈,只能求着李沁阳暂住宫中照顾李澜成。可李沁阳不答应,不论李澜成缠她到几时,她都坚持回公主府。
然而即便如此,朝中臣工上谏,早日让李沁阳回封地的呼声依旧不绝,这其中就有陆渊渟的。
现实不止李澜成总也头疼,李沁阳近来身体也欠佳,每日都觉得疲惫,四肢也没什么力气,面对李澜成时,也多要倚着细软靠枕才?能坐好。一回了公主府,她便只想躺着,不愿起来。
这日李澜成又缠着李沁阳直到天黑了才?肯放人,走前还拉着她不让她走,李沁阳去抽他掌中衣袖的手都使不出什么力气,若不是还有那一份理智坚持着,她倒是也想在宫中住一晚。
马车虽还算平稳,但多少有些颠,李沁阳那疲软的身子一颤一颤很是不舒服,待到公主府门口,她动都不愿意动一下。
感?觉到有人上车将自己抱下车,李沁阳斥了一声“放肆”,却无甚效果。
那人抱她抱得稳,走得不急不缓。
李沁阳落在这怀里不难受,反倒让方才那阵恼意消散了不少,就是这一身的铠甲硌得她疼,她不满地哼了一声。
那人将她往上托了托,她原本只是靠在他胸口,如今便能挨近到颈间,鼻尖无意蹭过那一处软肉,两处温热相碰,还传来一声他颇为忍耐的呼气声。
这声音代表了什么,李沁阳再清楚不过,她累得连眼皮都不愿抬一下,只轻笑了一声,却感觉到那人停了下来,她终于开口道:“继续走。”
那人没动,李沁阳不耐烦,准备从他怀里下去,可他抱得紧,她又确实没什么力气,身子扭了两下更像是撒娇一般,听他道:“别动。”
这一次李沁阳彻底清醒了,抬眼去看这怀的主人,当真就是乔装成侍卫的谢晏行。
“小声点儿。”谢晏行又将她抱紧了一些继续往前?走。
李沁阳不知谢晏行在故弄什么玄虚,也担心暴露了身份会对他不利,只得姑且沉默。
待到了住处门口,李沁阳对外?头的侍卫道:“今晚留他伺候本公主,谁都不许打扰。”
谢晏行见她故作娇媚的一笑,心头早是剧烈颤动,幸而他耐性好,才?没当场破功,终是将她安安稳稳抱进房中。
才?将李沁阳放去床上,谢晏行便听她迫不及待斥责道:“你不要命了吗?”
谢晏行摘下头盔,一双眼里含着笑意,道:“你关心我?”
李沁阳烦透了这人,若非外?头都是李澜成的人,她能立刻将谢晏行赶出去。如今只看着他坐在自己跟前?,脉脉温情地看着自己,越看,她的心就越乱。
“我说过不会跟你走,你还来干什么?”李沁阳怒目瞪着她,却因房中烛火暖融融的,将她那怒意融去了几分,倒没有那么凶狠的样子。
想起那日在薛宣墓前?的谈话,谢晏行敛容,仍然不依不饶地劝她道:“我也说过会等你点头,我不想当你要走的时候,我不能马上带你走。”
李沁阳扭过头,抛下一句:“那我现在要你走,你遂了我心愿,赶紧走吧。”
谢晏行情急,坐去她身边,她往旁边挪,他便挨过去,李沁阳恼得一拳捶在他身上,反倒被那坚甲挡得自己手疼。
谢晏行忙握住她的手问道:“疼吗?”
李沁阳想将手抽回来,可不知是谢晏行抓得紧,还是她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没成功。
谢晏行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里,道:“你那弟弟这么狠心对你,你还要留在他身边?”
“什么意思?”
“他头疼吵闹,一句话就让你每日奔波。你这有气无力的,他做了什么,你可知道?”
谢晏行这另有蹊跷的口气听得李沁阳心头一紧,她盯着他严肃认真的眉眼,克制着内心逐渐涌动的情绪,不由曲起的手指挠着他的掌心,他感?觉到他向来干燥的手掌居然在出汗。
“你紧张什么?”李沁阳疑惑道。
他像是在做最后的决定,憋了一股劲儿,道:“怕我告诉你,你说我挑拨离间。”
“这种?事儿你没做过?”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我现在想告诉你的事,正是你在经历的。”谢晏行道,“你那弟弟为了控制你,每日你去探看他时,他熏的香里都有软筋散。”
李沁阳猛地一下抽回手,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
“我查过了,公主府现在都是李澜成的人,你每次的膳食里也都有……”
“够了。”李沁阳打断道,“你就是在挑拨离间。”
谢晏行料到了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可他依旧涉险而来,将准备好的解药塞到她手里,道:“这药用不用,你自己看着办。”
言毕,谢晏行拿起头盔打算离去。
“别再来了。”李沁阳垂眼,余光里能瞧见谢晏行就此停下的脚步,她继续道,“既然这里都是王上的人,你进来容易出事。”
眼前罩下一片阴影,李沁阳知是谢晏行折了回来,她不想与他再多言,索性别过脸去。
谢晏行矮身,按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哪怕一直都在被李沁阳怨念,可听她说了这些话,他总是高兴的。
视线里她侧过的脸略显苍白,远没有过去他们在一起时红润丰盈,他心疼极了,告诉她:“无论何时,只要你想走,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带你离开。你要是真的一辈子都留在越国,我也会陪着你,月奴吾妻。”
听着谢晏行离去的声音,听见那扇门开了再合上的声响,李沁阳那费了好些力气挺直的脊梁终于委顿下去。
她靠着床框,看着被谢晏行方才握住的手,手背上还有他掌心的温度,不知怎的眼眶便湿了。
李沁阳之后再去见李澜成前?,都会服用谢晏行给她的解药。
事实证明,原先筋骨疲软的现象确实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可为了防止李澜成怀疑,她只能继续每日装作体弱无力的样子,如此倒是招来了陆渊渟的关心。
这次李沁阳不顾李澜成纠缠,坚持晚膳前就出宫,未想遇上了陆渊渟。
那一日在马车里两人看似解开了心结,可多年倾慕之情又怎是几句话就能了断的。
陆渊渟看着日渐消瘦的李沁阳,想起那些始终没有停止扑涌向她的非议,他不由加快脚步到她面前,却还是在最适当的距离里停下身影,向她行礼,道:“公主。”
看着陆渊渟手中的书简,李沁阳道:“陆大哥来得是时候,王上还没休息,有事尽快进去吧。”
陆渊渟正要告辞,却见李澜成已出现在李沁阳身后,他道:“王上。”
李沁阳不想面对李澜成,正要离去,又听那越王唤道:“阿姊且慢。”
李沁阳不得已转身问道:“王上还有何事?”
李澜成道:“孤想了想,我们三人已经多时没有聚在一起,今日既遇见了,阿姊可否等一等,孤想跟阿姊、陆大人说说话。”
见李沁阳有意推辞,李澜成走近她身边,低声求道:“阿姊不疼孤了吗?”
李沁阳无奈,只好答应,先去偏殿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