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 89 章

李澜成为了寻找李沁阳所花费的心思和人力超过谢晏行的预期,他们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小镇上都这么快被发现。

谢晏行与李沁阳到正厅时,医馆的馆主已被满屋子拿着武器的县卫吓得瑟瑟发抖。

县令虽未见过李沁阳的画像,但见她容貌姝丽,气质雍容便知这就是上头要寻找的长公主,当即上前行礼道:“见过长公主。”

李沁阳看了一眼医馆馆主,道:“我跟你们走,别伤了无辜百姓。”

县令当即让道,却见谢晏行一把扣住李沁阳,他见状喝道:“大胆!”

周围的县卫立即亮出武器。

谢晏行随行的侍卫也个个蓄势待发,做好了准备。

“这是随我出来散心的梁国王叔,不得无礼。”李沁阳道。

李沁阳所言与密令不符,但县令并不敢追究真假,只道昨日发现新来的外乡人便立即派人打探情况,核对了线索觉得或许就是李沁阳,遂立即带人过来,还真扑了个正着,如此也算立了功,日后或有?升官的可能。

李沁阳在外人面前还顾国体,与谢晏行装模作样道:“有?劳梁王叔一路陪伴,此行既止,梁王叔可以回国了。”

谢晏行却拽着李沁阳的手不放,道:“长公主还没答应婚事,我与你一同回鄞都。”又?问县令道:“长公主近来身体不适,可备了车?”

“就在外头。”县令道。

谢晏行才放了李沁阳,道:“长公主,请。”

李沁阳恼怒已蹿上了心头,奈何周围都是人,她唯有忍着。

待上了车,她见谢晏行要跟上来,当即斥道:“下去。”

谢晏行悻悻,不敢逆了她的意,只道:“要是背上疼,立刻叫我。”

接了李沁阳,县令立即派人将消息传给郡守,再将人安排至别院等候下一步安排。

李沁阳的住处外都是县卫,把守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谢晏行想见她,也是相当困难,尤其是在李沁阳下了令,不许他靠近之?后。

谢晏行念着李沁阳的伤,在李沁阳住处外徘徊多时,可那扇门关得死死的,久不见开。

待到了晚膳时分,侍女端着饭菜在外头禀告,李沁阳还是不开门。

谢晏行见这不是办法终于耐不住过去,却遭县卫阻拦,他脸色一沉,便是那威严强势的王叔模样,呵斥道:“让开!”

他虽年纪轻,可眉眼冷峻,声音也是冷冷的仿佛冰霜,听得守门的县卫心头一凉,面面相觑着确实有?了惧意。

谢晏行要去推门,县卫横刀要阻,他下手抓了其中一人的手腕,用力一翻,迫得那县卫吃痛大叫,他紧接着一脚踹在那人腰间,直接将人踹出好几步。

其他县卫一时傻了眼,待要继续阻拦,却是被他一个眼神就喝退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侍女身边拿过食盒,开门进去。

“月奴。”谢晏行走入房内唤了一声,不见回应,连食盒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往屏风后头的床边去,才见李沁阳趴在床上不知在做什么,他又?听见有?一连串脚步声靠近,立即将房门关了,栓上门闩。

县令听闻谢晏行硬闯才带人过来,此时被拒之?门外,他暗道这梁国王叔实在放肆,可顾忌着李沁阳在,他只能假意道:“梁王叔如此成何体统?长公主?长公主?”

谢晏行不顾县令威吓,快步到床边才终于听见李沁阳的轻吟,知她后背又?疼了,道:“你下个令让他们退下,否则他们闯进来,实在难看。”

李沁阳略显困难地转头去看谢晏行,道:“你也跟他们一块退下吗?”

“我自要留下照顾你。”

外头县令的声音又响起,李沁阳却只是盯着谢晏行,跟之?前每一次拒绝他时一样坚决。

若她无恙,他也就从了,可她分明就是在倔强着在折磨自己,他是绝对不答应的,便在桌上找了个杯子砸去门上,示意县令安静。

这一下当真唬住了县令,他只以为是李沁阳嫌他聒噪,便识趣地退下。

跟在身边的县丞见状不解道:“大人这是为何?梁王叔不是还在里头?”

县令却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道:“你是不知咱们这位长公主过去的做派?”

“听说过一二。”

“你再看看今日她的说辞,与那梁王叔同游,仔细想想这其中的关系,还不明白?”

县丞了然,两人交换过眼色这就离开了别院。

房中,李沁阳疼得出了一身的汗,谢晏行带着之?前在医馆里就问大夫讨了药材做好的药草条,帮她擦了汗,顾不上她同不同意,解开她的腰带,脱了她的外衫,点上药草条就帮她熏背。

那一声声强忍疼痛的低吟从李沁阳唇齿间溢出,连带着那身子因为背后细密的疼痛而发出的没一下痉挛都被谢晏行听在耳中,看在眼里。

他悬着药草条,缓慢地在李沁阳后背移动,看着中衣上被汗水沁出的斑斑点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道:“你不心疼我见了你这样会担心,也心疼心疼你自己,娇生惯养的身子,怎么就愿意忍痛折磨自己?”

李沁阳不应他,下巴垫在软枕上,在伤口处痛楚和药烟带来的舒缓中徘徊着两种感?受,抓紧了自己的手臂,依旧忍着。

“我让大夫开了方子,特意帮你做的熏背的药草条,没之前的艾条那么熏人,你是不是也觉得舒服一点?上回给你的药膏也没了,我就带了那么点,要是能擦一些,总比这熏背有?用。”谢晏行看她忽然抽得厉害,立即扶上她的腰。

“拿开。”李沁阳斥道。

谢晏行沉重叹息,却也无法驱散心底的落寞,看着李沁阳的背影,他再一次问道:“月奴,究竟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当真是要我给薛宣偿了命,你才愿意看我一眼?”

人死不能复生,李沁阳也跟根本不在乎谢晏行还不是真的要给薛宣偿命。她在意的只是自己没能及时洞悉谢晏行的心思,没能阻止薛宣因为自己而死,没能不让这个悲剧发生。

在薛宣这件事上,她和谢晏行都有责任,但她更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放不下对薛宣比过去浓重许多的愧疚。

两人这样沉默了多时,谢晏行见李沁阳的疼痛缓和了不少,他将剩下的药草条弄灭了,坐在她身边,双手放在膝上,指腹搓动,道:“你要是当真觉得非得我给薛宣偿命,我答应你。”

李沁阳没想到谢晏行会说出这种话,而他的动作又?迅速,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一道寒光已从她眼前闪过,直刺向谢晏行腹部。

她看见谢晏行俊朗的五官突然间拧到了一处,表情痛苦,那在她耳边响起的闷哼记录了在那眨眼间发生的一切。

李沁阳看着谢晏行腹部的那把小刀,虽因他穿着深色的衣裳看得不明显,可那已经落到床褥子上的鲜红血迹清晰得刺眼,让她一时惊讶得不做所错。

她已经多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这样长的时间,哪怕不复往日温柔,到底还是愿意看他了。

谢晏行嘴角牵起一丝满足笑意,拔出小刀,刀身上都是血,顺着刀刃滴落下来,一滴一滴,竟是让李沁阳想起三年前的血光。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瑟瑟地蜷缩到床角,惊恐地看着谢晏行,看着他正在流血的伤口,眼前的他仿佛和三年前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重叠起来,除了慌张害怕,还有?不断滋长的担心和牵挂。

三年来,她总是梦到那个场景,梦到当时的谢晏行,梦到他即使遍体鳞伤也在努力地向自己走来。

李沁阳的突然的异常让谢晏行紧张起来,他丢开手里的小刀,不顾身上的伤,逼近她,在她身边满是担忧地看着她,问道:“月奴,你怎么了?”

她从没忘记的这张脸就在眼前,这样近,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视线从他的眉眼一直落到他的伤口上,看见他身下那一片褥子都被染红了。

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好似就从那一滩血迹里爬了出来,从她的梦里爬了出来。

可她不想回到过去的时光里,不想再被谢晏行欺骗,不想再在他刻意编制的梦里生活,她推开谢晏行想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她毫无章法地捶打着将自己箍住的怀,用力推开着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甚至像疯了一样去咬他,隔着衣服咬不够,她就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像是咬住了猎物的小兽,彼此僵持着直到其中一方力量耗尽。

腹部的伤口因为李沁阳的挣扎而剧痛无比,脖子上她咬人的力气也大得仿佛要置他于死地,谢晏行却没有?松开一丝一毫,反而更用力地抱着李沁阳,颤着声道:“要是这样能让你高兴,你咬,你杀了我都可以。”

她真的咬破了谢晏行的颈间的皮肤,血腥味充满口腔,好像是隔了三年的时光,她终于走近了那个像是从血池子捞出来的少年,触摸到他的伤口,知道那些伤,本可以避免,可为了让她安心,他还是坚持陪他进了鄞都王宫。

耳边传来李沁阳的呜咽,谢晏行感?觉到颈上的力气小了一些,怀里的身体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抗拒,他终于能稍稍放松一些。

他一面搂着李沁阳的腰,一面托着她的后颈,安抚道:“月奴,没事的,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

谢晏行继续等待着李沁阳恢复平静,待脖子上终于没了那要命的力气,他轻柔地将李沁阳松开,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脸,将她唇上的血迹轻轻擦去,道:“月奴,你到底怎么了?”

李沁阳却是目光涣散着没有做声,感?觉到手上濡湿一片,她低头去看,才知道谢晏行的血染了自己一身,她满手都是。

“疼吗?”她看着谢晏行问道。

重逢以来,李沁阳第一次主动关心他,谢晏行不免激动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哦。”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惨然一笑,“那你走吧,别让我喊人将你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