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雨声并着雷声一直持续了许久,李沁阳被谢晏行箍在怀里也待了许久。她不是不想反抗,而是知道一切徒劳,索性在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放弃了挣扎。

谢晏行的心?跳不似过去平稳,怀里的李沁阳越安静,越能让他焦虑不安,一如她每一次无声看他的样子,都能令他不做所错。

“月奴,不要这样。”他恳求道,“你有话可以都跟我?说,就算是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这样不说话。”

他将李沁阳抱得更紧了一些,由衷地怕她像之前那样将他推开。

在周坚告诉她,当年是谢晏行用小药童的性命威胁他不许全力救薛宣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想立即去质问谢晏行究竟是为什么。

可她一想到他们当初分别时的情景,她就什么都想通了,也什么怒火都没有了。

不是不恨,是这样的恨哪怕发泄出来都已没了多大的意义,她会记得,会为薛宣的死而医生愧疚,也会因如今才知道的真相而坚定远离谢晏行的心?。

这个人,太可怕。

谢晏行没有得到李沁阳的回应,本就惶急焦虑的心?更是忐忑难安,他低头去看李沁阳,抚着她的脸,乞求道:“月奴,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我?累了,想睡了。”

谢晏行按住她的双肩,仔细看着她:“你看我?一眼,就一眼。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这样拒绝我?。只要你的要求,我?都能答应。”

李沁阳涣散的眼神逐渐聚拢,在谢晏行的期待中落在他的身上,她看见他激动的样子,可她依旧冷寂,淡淡道:“你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不能答应。”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不答应,我?又能如何?”李沁阳压下他的双手,拉起一旁的被子,背对着他躺下。

她的冷漠就是最能刺伤他的武器,他所有的热忱,所有的对她的爱意,都在李沁阳一次又一次无声的拒绝里成?了他无法说出口的伤痛。

她不杀他,连要他死这样的话都没有说过,却足够了解怎样才能伤他。

这又何尝不是对他深切的了解?

不是他们曾经相爱过的证明?

“是我有意让薛宣毒发而死,借此让你跟苏未道再没有纠缠的可能,是我处心?积虑想要留在你身边。”谢晏行听见一声雷动,他见李沁阳的肩随之一颤,他伸手轻轻按住,是在安抚她,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想陪着你。”

掌中的肩均匀而动,谢晏行没有将手撤回来,继续道:“你睡吧,我?等雨停了再走。”

李沁阳感觉到身后的人影离开,房中的灯很快灭了。

幽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听那小心?轻微的声音,最终落在了床边,是谢晏行当真没有离去,而她也注定无法安然入睡。

窗外?声势浩大的雨声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轻了下去,李沁阳也终于在和谢晏行的消磨中渐渐起了睡意,当第二天睡醒,她没见谢晏行的身影,想来他是依言,看雨小了,雷声也不会再响了就出去了。

李沁阳起身,早有侍从在外头等着帮她打水梳洗,谢晏行也很快过来,仿佛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笑着将一只风车递到她跟前,道:“怕你闷,给?你拿着玩。”

谢晏行惴惴不安地看着李沁阳,见她不曾动作,便将风车又往她面前凑了一些,一直到李沁阳拿了风车,他紧绷的神情才松动了一些,却不想下一刻只听啪地一声,那风车的手柄就被李沁阳用力折断。

“月奴……”谢晏行眼看着李沁阳将风车丢在地上,她因为用力而憋了气的脸显得格外红,竟是有些病态,他忙道,“月奴,你怎么了?”

李沁阳一手放在身后扶着桌子?,一手抵在他肩头阻止他靠近,道:“出去。”

她的手在抖,显然不舒服。

“背又疼了?”谢晏行一把抓过李沁阳正要缩回去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迅速转过身将她背到背上?。

“放我下来。”

“等你有力气了再跟我?犟。”谢晏行向?上?托了托李沁阳的身子,对侍从道,“准备马车去最近的医馆。”

李沁阳背后的陈年旧伤已是落了病根,基本不可能根治,原本复发得频率不高,只是近来奔波加上?情绪起伏伤了身,需要休息一两日。

听了大夫此言,谢晏行才算放了心?,此时有侍从示意他有事禀告,他便先行出去,才知是他原本派去救成?玉的人原本已将人救了出来,可李澜成?派人一路追捕,还是将人抓了回去。所幸救成?玉的是另一条路,暂时还不会暴露谢晏行他们的行踪。

谢晏行清楚这件事不能让李沁阳知道,否则她很可能会为了成?玉回鄞都去,便决定先?将此事瞒下来。

他正要回屋里去看李沁阳,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他急道:“月奴,开门。”

李沁阳趴在床上?忍着后背隐隐的疼,听着谢晏行急切的声音,脑海里都是从前的种种,有她和谢晏行的,也有她的薛宣的,三人互相交缠的命运如今落得这样的结果,她当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是她不该救薛宣?

还是当初她就应该追随先王后而去?

或者是她本不应该来这世上??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半日,李沁阳因疲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只听见窗口有声音,窸窸窣窣的,明显不怀好意。

之前她关门时,连带着将窗户也锁了,只是那窗锁不比门锁结实,想来是要好开一些。

此时没有护卫保护,李沁阳也不知谢晏行身在何处,她独自置身在这陌生坏境里,听着那奇奇怪怪的声响不免开始害怕。

身上没有防身的东西,李沁阳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抓过桌上?的烛台就慢慢靠近窗口。

她看得见窗户上的影子,不高,该是弯腰在试图开锁。

李沁阳不由抓紧手中的烛台,屏息看着窗锁在那人的尝试中一点点地被移开,腔子?里那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李沁阳已经想好了,只要那人开了窗,她就用烛台砸下去,是好是坏都一样,大不了玉石俱焚。

然而那锁忽然不动了,窗户上的影子变得高大起来,随即传来叩窗棂的声音。

“是我。”谢晏行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知道你醒了,开门,帮你熏背。”

李沁阳紧了紧手中的烛台没有回应。

叩窗棂的声音大了一些,李沁阳被这一吓,恼得她将烛台敲在窗棂上?还击回去。

谢晏行也被这突然的一声震了神,却也晓得李沁阳大概是没有那么难受了,否则也不会有这力气,放心之余笑了笑,看着窗户上的影子消失了,他再去看看旁边的房门,没有动静。

谢晏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铁签子,无奈叹了一声,继续俯身去开那窗锁。

打开窗户,谢晏行才翻窗进去,却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半个身子?探出去,果真见李沁阳站在门口。他手掌一撑窗台,身姿矫健地又翻了出去,大步到李沁阳面前,问道:“觉得怎么样了?”

“好几天了,成?玉到底怎么样了?”

心?头一沉,才浮上眉间的笑意瞬间消失,谢晏行看着她了无生机的面容,正要作?答,却见她忽然抬眼,鸦睫下的眼神冷静淡漠,严肃得让他甚为陌生。

“你如果骗我?,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若是旁人这样威胁,谢晏行必会让其知道厉害,可如此强硬的态度来自李沁阳,他纵是真的恼怒也无计可施。

他本想见她逼进房里,可他进一步,她却没有退,两人的距离因此拉近,他的下巴几乎撞在她的额上?。

谢晏行低头看着她,交汇的目光里一边是悲愤,一边是沉静。

“就为了一个成玉,你这样对我??”谢晏行问道。

“只是因为成玉?”

还因为薛宣,因为曾经的感情,因为曾经的欺骗和抛弃。

谢晏行按住李沁阳的肩将她逼进房中,用力关上门后将她箍在身体和门扇间狭小的空间里,问道:“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是真的想要补偿你,真心?想要你的原谅,想要跟你继续走下去。”

谢晏行的气息扑在李沁阳脸上,这曾经足够让她脸红心?跳的温热如今却激不起她任何对于往日的念念不忘。

她推拒着身前男子的靠近,别过脸去,哪怕是一丝神情上?的变化都在抗拒谢晏行的接近。

感觉到腰间贴上?一只手,李沁阳本能地按住,道:“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腰间再没有他送的匕首,她也不像过去那样但凡遇事,会不由自主地往腰间寻找依托凭持,这是在翠屏山行宫时,她就告诉谢晏行的事。

她一次次重复这件事,就像她不断地拒绝谢晏行一样,做得得心?应手,毫不费力,即便此时她的手掌就贴着谢晏行的手背,就像是匕首冰冷的刀背贴着他,尽是凉意。

他明明可以靠着国事政务充分给?李澜成?施压,逼着那在意李沁阳但更在意越国的越王同意联姻之事。他也知道只要李澜成?松了口,李沁阳心里最后的那一点防线也就彻底崩溃了,他能跟过去一样,再找理由将她带回身边。

可得到了那样的李沁阳又有什么意义,他已经亲手毁了她一次,再狠不下心?伤她。

他要的是真正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的月奴,是那个会对他笑,会哭给他看,还会跟他拌嘴、与他调/情的活色生香的月奴。

他捧着李沁阳的脸,请求道:“月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只要一次。”

他如此真诚,也如此卑微,放下了一国王叔的尊贵,比曾经当质子的时候更低声下气,求着她,要她原谅自己,要她施舍他一次改过自新的自会。

李沁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正要从他掌中脱身,却听见门外传来谢晏行侍从的声音:“王叔,医馆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