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翌日围猎,格外热闹,然而李沁阳却并未出现,一人去了行宫附近的河边的钓鱼。

她能想到此时的围场中时怎样一番你争我夺的景象,为了证明自己身手不凡,为了获得李澜成的赞赏,那帮鄞都城里往日享乐惯了的公卿子弟必定各个全力以赴。

李沁阳不喜欢那样的场面,争抢是她在三年前那一场政变后最厌恶的事,即便只是在春蒐围猎这种事上,她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陆若仪原本想去围场亲自等着结果,却想不到李沁阳派人将她接来这河边钓起了鱼,委实无趣得很?。

周围安静,李沁阳又专心,不曾说笑,陆若仪心系围场上的情?况,根本坐不住,便一直想着如何能回去。

抬头间,见谢晏行过来,陆若仪顿时欣喜异常,放下手中的鱼竿迎了上去。

李沁阳顺势望去,脸色跟此时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抓紧了手中的竿子,当真是厌烦极了。

陆若仪走近谢晏行正要叫他,可那脚下生风的梁国王叔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便与她擦身而过,径直向李沁阳去了。

李沁阳见陆若仪伤心起来,立即放下鱼竿过去,与谢晏行相对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就像他丢下陆若仪那样,将?谢晏行抛在原处。

陆若仪难过却还是收不回往谢晏行身上飘的视线,李沁阳干脆拉着她背对谢晏行,这才发现这姑娘竟然哭了,她忙帮陆若仪擦眼泪,道:“我知道让你陪着我太无聊了,你想陆大哥就去等他吧。”

陆若仪人不甘心地想要回头去看谢晏行,李沁阳拉着她,视线越过陆若仪肩头,见谢晏行已拿起鱼竿坐下,她只道这人实在败兴,干脆跟陆若仪一块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李沁阳又觉得不妥,道:“我有事要跟梁王叔说,你先回去吧。”

陆若仪却不想听这敷衍之词,不愿就这样离去,道:“公主姐姐是要跟梁王叔说悄悄话吗?”

“我跟他有什么?悄悄话可说?”

“那我为什么?不能留下?”

李沁阳想来想去,还是亲自将陆若仪带走为妙。

此时陆渊渟身边的侍从兴高采烈地找过来到:“可算找到小姐了。”

“什么?事?”陆若仪问道。

“公子帮小姐猎了只兔子,正等着小姐回去处置呢。”

陆若仪这才高兴一些,道:“真的?”

“可不是,这会儿公子还在围场里,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陆若仪这便拉着李沁阳去看陆渊渟围猎所得,其实不止兔子,还有好些其他猎物。

原本围猎要持续到日暮十分,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众人不得不提前?离场。

李沁阳住处却是来了好些人,李澜成亲自送来了今日所获,说都要给她,由她处置。

李沁阳却让人将东西分去李澜成后宫各宫女眷处,惹得这越王不高兴,当场甩了脸子,故作生气道:“孤特意给阿姊打的东西,阿姊倒是送得快。”

说话间,陆渊渟到来,见李澜成在场,他有些尴尬。

“陆大哥也是来给阿姊送礼的?”李澜成开着玩笑,目光落在李沁阳身边的成玉处,意味深长。

陆渊渟上前?道:“臣答应了公主今日要猎只兔子,没成想只找到一只,先给了家妹,特来向公主请罪的。”

“一只兔子而已,陆大哥不用在意。”李沁阳道。

那是他答应了李沁阳的事,如何能不在意。

此时听李沁阳这句安慰,陆渊渟反而愧疚更重,抿着唇不再说话。

侍女此时进来禀告道:“公主,梁王叔求见。”

室内气氛顿时凝滞,三人都将目光落在李沁阳处,等着看她如何反应。

李沁阳不知谢晏行又搞什么?鬼,皱眉道:“我身体不适,让他先回去吧。”

如此,其余人才面色宽和了一些,只是彼此相顾时,难免神情?各异,别有意味。

待李澜成跟陆渊渟走了,李沁阳沉吟一声,成玉立即扶着她往卧房去,却见侍女又进来道:“公主,梁王叔还在外头。”

李沁阳背上的旧伤处细密地疼,扰得她全无精力应付,当场发作道:“让他走。”

“公主莫动怒。”

两人回到卧房中,李沁阳自行宽衣,成玉去拿药草条,待成玉回来时,她已经穿着中衣趴在床上,后背疼得她脸色都差了起来。

成玉立即将点燃的草药条悬在李沁阳背上熏了起来,柔声安慰道:“公主再忍一忍,这么?熏一会儿就好了。”

李沁阳后背有一道从右肩到左腰的伤,是当年为了救李澜成被苏未道砍伤的。

经太医诊治,伤口虽然愈合但疤痕难去,而且因那伤口深,落了病根,时不时就会疼,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咬皮肉,钻心难耐。

今日大约是因为忽然变了天,阴雨来得急,她这伤口至今敏感所以又开始疼。

李澜成和陆渊渟没走时,她便是怕他们担心才忍着,现今只有成玉在身边,她难受得紧,还会低吟几声,已是比当初吃痛多了。

成玉拿着药草条在李沁阳后背仔细熏着,见她好似越来越难受,不由担心道:“公主,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这伤虽不是谢晏行亲手所致,但到底跟他脱不了关系。曾经见不着他还好,如今日日都能瞧见他,李沁阳心中衔恨还得忍着痛,心绪不禁起伏得厉害,不知不觉竟呜咽起来。

成玉知她心里难过,自己也没办法真的去了她这心病,遂不多说,小心翼翼帮她熏着伤口,只等她受着药效渐渐睡去才离开。

稍后成玉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见侍女还在,他才知道谢晏行一直没走。

愤懑之情?顷刻间涌了上来,成玉这就去见谢晏行,却见那梁国王叔衣发湿着,怀里抱着一只木盆在外头等着。

谢晏行见是成玉,眸光一凛,道:“长公主呢?”

成玉往木盆里看了一眼,见是一条活鱼,讥道,“梁王叔就送这个来?”

既见成玉,还听了这样的嘲讽,谢晏行也就不做那套虚的,抱着木盆径直往里走。

待被成玉拦下,谢宴行脸色更差,道:“你也敢拦本王?”

成玉虽是倌人出身,却不是懦弱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李沁阳出手伤人。

“梁王叔难道不知,不请自入有失身份?这难道就是梁国风度?”

“风不风度也该是本王跟长公主商讨,几时轮到你指摘?”谢晏行倨傲道。

“成玉转达的就是我的意思。”李沁阳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怒意。

她执伞上前?将?成玉拉到身后,迎上谢晏行瞬间含怒的目光,道,“梁王叔听明白了吗?是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她虽穿戴整齐,但显然出来得匆忙,瞧她方才那几步走得有些艰难,谢晏行又担心道:“你怎么了?”

李沁阳才从那个三年未去的梦境中醒来,见他这般故作关心的姿态更是厌烦,便毫不掩饰内心的对他的厌恶,道:“怎么了?是梁王叔觉得我日子过得太舒坦,想再给我找不痛快?”

过去纵然有过针锋相对的时候,可李沁阳从未尖锐至此,这满是怨恨的神情?和毫不客气的语气弄得谢晏行一时无地自容,看着怀中木盆里的那条鱼,他道:“我只是钓了条鱼想送来给你。”

他原本是想陪她钓鱼的,可她走了,他就一个人在那河边待着,下了雨都没离开,想着今日送来她府上的野味不少,他送条鱼给她换个口味也好,却没想到她就是不肯见他,还让个面首来羞辱他。

换做以前,他哪里忍得了。

李沁阳不知他再雨中待了许久才钓上这条鱼,只因着烦闷的情?绪而对他毫不留情?,连去看那条鱼都觉得可笑至极,转过头道:“梁王叔好意,我消受不起,带着你的宝贝回去吧。”

“月奴……”

这一声彻底激怒了李沁阳,她伸手去推谢晏行,喊道:“你滚,马上给我滚!”

谢晏行没料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一时不查,怀里的木盆掉去地上,水溅了他跟李沁阳半身,那条鱼则在地上不停地跳着,垂死挣扎。

她的伞就落在脚边,伞面破了。

“公主!”成玉将?李沁阳拉到身边,见她浑身发抖,立即将她抱住,轻声道,“是不是又疼了?”

李沁阳咬牙忍着,在成玉怀中瞪着谢宴行,身体起伏得厉害,像是呼吸都有些困难。

成玉顾不上其他,将?李沁阳背上身就回了卧房。

谢晏行看着眼前这一地狼藉,耳边都是刚才李沁阳冲自己的怒吼,那样歇斯底里,完全不顾往日姿态,是当真对他恨到了骨子里才会这样失态。

那鱼还在反复甩着尾巴试图找到一线生机,谢晏行看着它,便像是在看自己。

可这鱼任人摆布,他不会,纵然李沁阳此时不能原谅他,他也不会就这样放弃。

是他认定的,就一定要再寻回来,他的月奴,他的妻,他们既结了发这一生就不可能分开。

谢晏行打定了主意,便冒雨往李沁阳卧房去。

待到了门口,侍女将他拦下,道:“长公主吩咐,梁王叔请回。”

谢晏行想起她方才难受的样子,生怕此时进去再激怒她惹她痛苦,只得像先前?一样在外头等着,盼她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