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当朝丞相和太尉联合发动的一场政/变让整个?越国朝廷元气大伤,但李澜成趁此机会肃清了?苏言与赵康成的党羽,大力培养自己的势力,再?通过陆展和其他股肱大臣的帮助,很快就让时局平定下来。

如此一番,便是三年光景。

冬尾春初的天气依旧带着未去的寒意,从淮地?驶往鄞都的马车里还烧着暖炉,精巧的一只?放在角落的镂空木架里。

车厢中间?的木案上摆着熏香的小金炉,袅袅青烟从炉中冒出来,幽幽透着香气。

李沁阳拿着金签子在手里摆了?一阵,笑吟吟看着对面的成玉,如青葱一般的手指被金签衬得更是袖长白皙,指甲上的丹蔻也是艳丽极了?,跟她唇上的胭脂相得益彰。

“公?主又赢了?。”成玉笑着摇了?摇头,拿出自己赢来的金签子放在木案上。

李沁阳收走了?原本支在案上的手臂,成玉将金签子跟木案都收拾到一旁,往李沁阳身?边挪了?挪。

李沁阳顺势躺在成玉腿上,想要休息会儿。

成玉伸出手帮她按头,听她舒服地?沉吟一声,他便知道她是喜欢这样的。

“公?主不?妨先?睡一会儿,反正?到鄞都还有些时间?呢。”成玉道。

李沁阳不?说话,在成玉细心的按揉下很快入了?梦。

梦里还是三年前?的那场春蒐,她站在王帐下,看着一个?人手捧插了?两根杨柳枝的玉瓶向自己跑来。

明媚春光下那一身?洁白潇洒的身?影让她忍不?住迎了?上去,却在下一个?跌在了?一个?满是血污的怀里。

李沁阳猛地?从梦中惊醒,在第?一个?瞬间?分不?清自己在何处,看着眼?前?那厚实沉重的车帘子,长久没有说话。

成玉知道她又做梦了?,应该还是那个?经?常会出现的梦,总能让李沁阳突然醒来,当初最影响最大的时候,她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

成玉将李沁阳抱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公?主,只?是做梦。”

他不?知道李沁阳梦见了?什么,但从李沁阳每一次都相同的反应里断定了?她做了?同一个?梦。

李沁阳怔怔地?靠在成玉怀里,渐渐才恢复了?神?智,心头那股被什么东西堵着的感觉减轻下来,她吃力地?叹了?一声,这样才能将噩梦带来的影响彻底抛开,从成玉怀里坐了?起来。

见她额角有细汗,成玉拿出帕子递给李沁阳。

李沁阳才擦了?汗便听车夫道:“公?主,前?头就是龙首原了?。”

成玉察觉到李沁阳目光有了?变化,分明是有所期待的,却不?知为何将这份心情压制了?下去,转过头不?愿意接受似的。

成玉稍稍挑开车帘,一股春寒立即灌了?进来,他立即挡在李沁阳身?前?,目光向远处望去,道:“公?主,陆大人已经?到了?。”

“嗯。”李沁阳收起所有情绪,挺直了?脊梁做好,俨然一派王室尊贵雍容的气度。

陆渊渟见李沁阳的马车终于到了?,他快步迎上去,瞧着那车帘被挑开,首先?出现的却不?是他期望中的身?影。

成玉先?下了?车,简单的一袭竹青长衫,虽然看来瘦弱一些,却平添了?一丝清润气质,就连伸手去扶李沁阳的动作都看来小心翼翼,格外温柔。

陆渊渟神?情一黯,脚下也缓了?一些,直到那阔别三年的倩影终于出现,没了?当初离开鄞都时的无奈落寞,眉眼?比过去成熟了?几分,眼?波沉静,倒是跟这些年的李澜成越发相像了?。

瞧见陆渊渟就在不?远处,李沁阳微微一笑,吹过的春风虽仍微寒,陆渊渟却觉得这风像是吹开了?漫枝的桃花,在她眼?底嫣然绽开。

他加快脚步上前?,尽快调整了?呼吸才没让自己在李沁阳面前?事态,道:“公?主。”

“是近来事忙?陆大哥看起来有些疲惫。”李沁阳道。

李沁阳给李澜成的归期不?是今日,是她提前?回来了?,说想先?见一见陆渊渟,这才约了?今日。

陆渊渟没有告诉他,他如今公?务繁忙,昨天一直忙到四更才将将睡了?会儿,一早起身?去了?朝会再?回了?趟衙署,才将事情都交代下去便换了?衣服来见她。

“多谢公?主关心,我还好。”陆渊渟的视线落在成玉身?上,两人目光恰会,他嘴角才浮现出的笑意便滞住了?。

成玉落落大方,向陆渊渟叉手道:“陆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陆渊渟回道。

当年,成玉是跟李沁阳一起离开鄞都的。

短暂沉默后?,陆渊渟道:“已为公?主安排好了?住处,公?主请上车。”

成玉正?要陪李沁阳回马车里,却听那长公?主道:“成玉你先?回去吧,我跟陆大哥去鄞都城里走走。”

陆渊渟心头一动,颇为激动地?看着李沁阳。

成玉善解人意,这就上了?马车。

陆渊渟引李沁阳到自己的马车前?,抬手要扶她上车:“公?主。”

扶上李沁阳的手,他心头一颤,那手凉得似是从冰窟窿里抬上来的。

李沁阳未曾注意陆渊渟的反应,上了?车,就此入了?鄞都,又在朱雀街下了?车,说要走走。

鄞都的繁华一如往昔,甚至比她三年前?离开时更要热闹一些,李沁阳看着如织的人流,听着满街起起伏伏的人声,很是欣慰道:“王上这些年的辛苦没白费。”

“王上一日都没有怠慢,说要等公?主回来的时候给公?主一个?交代。”

这话听在李沁阳耳朵里却并不?那么令她高兴,毕竟她当初也算是迫于无奈离开鄞都,去了?自己的封地?一待就是三年。

见李沁阳目光沉了?些,陆渊渟立即解释道:“王上早前?就想接公?主回来,但一来国事繁重,二来怕公?主触景伤情,所以才拖到如今,借着春蒐的名义将公?主请回来。”

“触景伤情?”李沁阳停下脚步,转过视线看着陆渊渟,那双晶莹幽幽的眼?眸里不?知怎的就晕染了?笑意,问道,“伤的什么情?”

那笑是冷的,看得陆渊渟心头一片苦涩,料定过去那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也没有彻底让李沁阳从某件事里走出来。

见陆渊渟伤怀,李沁阳知是自己失礼了?,她继续向前?走,继续看着这人间?烟火,听着这市井吵闹,蓦地?想起某一年冬天,她也身?在这十?丈红尘里,身?边跟了?个?那会儿很是让她觉得讨人厌的家伙。

正?出神?,李沁阳没注意街角冲出来的人,只?觉得有一只?手拉着自己往后?退,一个?温暖的怀将她护住,她一时紧张,抓住那人胸前?的衣裳,似是听见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方才有条狗突然窜出来,我怕惊了?长公?主。

那声音悠远,好似前?世里听见的一般。

陆渊渟第?一次这样抱着李沁阳,虽知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可这幽香扑鼻而来,怀里尽是属于她的温度,这眉眼?近在咫尺,不?仅让他不?愿意就这样松开,还想抱得再?紧一些。

三年,她的身?边出现过那么多的人,留下了?那么多的影子,到如今哪怕陪在她身?旁的是成玉,都不?是他。

那突然冲出来的是个?醉汉,被陆渊渟撞开后?便起了?怒意,踉踉跄跄地?走回来,嚷道:“哪个?不?长眼?的撞了?……了?……本大爷,赶紧跪下来磕头……嗝……认,认错……”

陆渊渟不?得不?放开李沁阳,那醉汉见了?这么一个?不?可方物的大美?人登时起了?邪心,□□着朝李沁阳伸出手,道:“美?人儿要是叫我一声哥哥,我就不?计较了?。”

眼?看着那只?油腻粗糙的手要碰上李沁阳,陆渊渟立即举起佩剑将那人打开。

醉汉怒火中烧,满面的酒气都掩不?住那汹汹怒意,哼着气就向陆渊渟扑去。

越国士大夫皆习武,随身?佩剑,陆渊渟即便疏于练习也懂得基本的防身?招数,再?加上那醉汉粗莽,毫无章法可言,轻易就被陆渊渟制服,脖子被剑鞘硌着,输得很是难看。

此时街上的鄞都卫闻声赶来,见是陆渊渟立即行礼道:“陆大人。”

陆渊渟将醉汉交给鄞都卫,道:“此人当街闹事,我跟你们回卫署说明情况。”

醉汉见状当即大喊着挣扎起来,道:“原是个?当官的,怪不?得当街打人!”

街上人多口杂,陆渊渟只?让鄞都卫先?将人带回去,李沁阳却道:“我看了?全程经?过,回去给陆大人做个?人证。”

鄞都官场自上至下都知道陆渊渟从来不?近女色,今日忽然多出这么个?美?艳女子为他甘愿走一趟卫署,不?禁让在场的鄞都卫都吃惊困惑。

陆渊渟有意阻止,却到底阻止不?了?李沁阳,两人一块去卫署将事情说清楚,确定是醉汉挑事,便按律将其收监处置。

判决下达的同时,有宫中内侍前?来,一见李沁阳便行礼道:“王上请长公?主入宫一叙。”

李沁阳这边与陆渊渟一同往王宫去。

马车里,李沁阳叹道:“王上现今将鄞都的守卫安排得严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消息就传进宫了?。”

陆渊渟未作答,毕竟若非当年苏、赵叛变造成鄞都混乱,李澜成不?见得会在后?来大力整顿鄞都防守。

现在的鄞都街头,但凡有人滋事,便会被立即带去卫署问话,上至公?卿贵胄,下至黎民百姓,无一可豁免。

不?多时,李沁阳入了?宫,去见李澜成的路上,她还跟内侍询问了?一些李澜成的情况。

李沁阳原本以为姐弟重逢总该温馨和睦,哪知她才进门就险些被一册竹简砸了?脚。

她俯身?去捡,无意瞧见了?竹简上写了?“梁国”两个?字,

那只?手蓦地?收紧,像极了?她仿佛被骤然敲击的心那样一阵痉挛,连李澜成到了?跟前?都没注意,只?觉得眼?前?有些晕眩,脚下站不?太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