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李沁阳直到入夜才苏醒过来,鄞都此时的春雨已是下得?大了,雨声嘈嘈切切的平白扰了她梦中的清静。

室内烛火昏昏,李沁阳依稀瞧见床边坐了个人,她想都未想便叫了一声:“谢晏行。”

听见李沁阳的声音,本就忧心忡忡的谢晏行更是一激,忙靠去床边,问道:“月奴,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沁阳正要说话,却是一声春雷惊动,吓得?她直接钻去了谢晏行的怀里。

她这受惊的模样实在可爱,谢晏行忍俊不禁,拍着她的背哄道:“只是打雷,不怕。”

李沁阳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谢晏行,伸手从他的脸一路摸过肩、臂、腰,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人,也?不是幻觉,眼前这?个就是谢晏行。

见她双眸渐湿,谢晏行忙将她拥入怀里,道:“我倒是发现月奴你如?今越发像小孩子了。”

“胡说。”李沁阳是在庆幸他们劫后余生,一时情动才涌了眼泪出来。

“小孩子才动不动就哭,你想想现今,你是不是也是动不动就落泪?”说着,谢晏行将她眼角的泪光抹去,道,“有没有哪里不舒……”

又是一声雷动,李沁阳往谢晏行怀里躲去,听他取笑自己道:“还有,小孩子才怕打雷,你这?不正是怕了吗?”

李沁阳听不得?他这?样取笑自己,坐起身瞪着他,原是恼得要发脾气的,可一看见他脸上的伤,想着在廷狱里他那样拼命地救自己,哪里还能有火气,早都化作了绕指柔,又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这?次她哭得不似在廷狱中时着还有隐忍,是当真将连日来的委屈和担忧都化在了哭声里,真真切切地让谢晏行都听见,知晓她的心事,明白她的难处。

若非将真心交付,凭着李沁阳那要强的性子如?何会在旁人面前哭得如?此失了仪态。

谢晏行搂着她的肩,耐心等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心疼着将她脸上的泪痕一一拭去,才道:“可好了?”

李沁阳仍抽泣着,但已然平静了许多。

一声闷雷响起,李沁阳吓得?抓紧了谢晏行的手,天知道,她过去不怕打雷的,可现在一听见雷声就心慌。

谢晏行被关在廷狱的那些日子里,她一个人忍受着春日里总响起的雷声,有多少个夜里是硬熬着捱到了天亮,一刻都不敢睡,就怕一觉醒来会受到如惊雷一般震人的噩耗。

谢晏行按住李沁阳的肩,认真与她道:“我还要回廷狱去,你也?要跟之前一样留在公主府。”

她下意识地将谢晏行抓得?更紧,两人目光交汇,一个冷静自若,一个忧忡满满,到最后只剩下柔情万千,依依不舍。

李沁阳不忍再让谢晏行回到那充满危险的廷狱去,可她能想到,外头的人必然会用这次的事做文章,最后所有的压力都会落在李澜成身上,她同样不忍心看着李澜成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她必须有取舍,在李澜成和谢晏行之间,也?在越国和她的国婿之间。

长久的沉默之后,那只抓着谢晏行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了。

看着李沁阳背过身去的背影,谢晏行嘴角牵起一丝艰涩笑意,就此离去。

才走了没几步,谢晏行就听见床上传来动静,他才回神,就被李沁阳扑了个满怀。他没将怀里娇软的身子推开,张开双臂由她抱着,道:“怎么了?”

李沁阳抬头看他道:“我送你回廷狱。”

“有陆渊渟就够了。”

“他跟我一样吗?”

谢晏行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你现在就要回去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她的执拗像极了小孩子的愿望得?不到满足而撒娇的样子,也?只有在面对谢晏行的时候,她才总是不经意流露出这般稚气的模样。

抠门声响起,传来陆渊渟的声音:“公主,国婿,王上召见。”

两人都变了神色,不知李澜成此举究竟何意。

春雨不止,打在从公主府去往王宫的马车顶上,听得李沁阳心烦,却都因此时还在身边的谢晏行而暂时得到了情绪上的缓解。

他们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她此时还能庆幸的,便是不管将要面对怎样的困境,她都还能跟谢晏行站在一起,还能拉着他的手。

谢晏行见李沁阳面色沉重?,本想安慰她几句,可他暂时无法想通李澜成召见他和李沁阳的原因,也?更怕等他们到达王宫时,将要面对的不止是李澜成。

果不其然,李沁阳和谢晏行才到宫门口,便有侍卫上来,直接押了谢晏行。

“做什么??”李沁阳斥道。

“王上下令捉拿梁国奸细,长公主请随臣来。”侍卫道。

李沁阳拦在谢晏行跟前,陆渊渟欲劝阻,却听她怒斥道:“什么?梁国奸细?这?是我的国婿。”

侍卫面容肃正,并不畏惧李沁阳的威仪,侧身让道:“请长公主先行入宫。”

陆渊渟道:“公主,此时尚不知宫中究竟是什么?情况,不宜起冲突。”

李沁阳无奈,只得先行入宫。

谢晏行被带入议政殿内,如?他所?设想的那样,此时的大殿中集结了越国朝廷上下大小官员。

三公在前,苏言依旧波澜不惊,赵康成眉眼凶煞,陆展面容如?霜,其余各人皆是神情各异,但都向他投来疑惑猜忌的目光。

陆渊渟与谢晏行走入议政殿,收到陆展一个眼神后便退至自己的位置,虽未着朝服,在此时的情况下也?并无不妥。

李澜成在王座上看着谢晏行被两名侍卫左右押解着上来,眸光深沉,威仪自露。待人站定了,他命侍卫退下,问赵康成道:“太尉说的人在哪里?”

“带上来。”

赵康成一声令下,又有侍卫领着一个陌生人走入议政殿。

那人见了李澜成便叉手行礼,颇有使节之风,道:“外臣见过越王。”

李澜成只问赵康成道:“这?是何人?”

那人取出印鉴递交给李澜成,道:“外臣是梁军特使,是为梁、越两国战事特来鄞都。”

李澜成看过印鉴,确认是梁使不假,可这特使来的时间实在稀奇,他问道:“特使星夜而来,所?谓何事?”

特使收回印鉴,再取出一只细小革筒交给李澜成,道:“越王看过这?东西自然就明白了。”

李澜成拿着革筒并未立即打开,而是别有深意地看着谢晏行,问道:“国婿对这东西可有兴趣?”

帘后,早已在暗中窥听的李沁阳因这?一句话而揪心起来,若不是怕被人发现,她真想立即冲上前去看一看那革筒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李澜成用如此古怪的口吻问出这样的话来。

谢晏行自然认得?那是他跟谢晏游传递消息的革筒,也?知道了这?几日没能等待建康的消息,都是因为被人劫走了谢晏游送来的情报。

在场众人无不对那革筒中的东西感到疑惑,全都盯着李澜成那打开革筒、取出里头绢帛的动作,睁大了眼睛,引颈而望,仿佛如?此就能看见那帛书上头究竟写了什么?。

李澜成沉默着看完了帛书上的内容,本就霜雪一般冷漠的眼神在此之后更是蒙上了怒意,只是未曾发作,都收在那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眸里,翻涌着。

李澜成两指夹着帛书,抬起手,问谢晏行道:“国婿好谋略,不惜以质子之身入我越国,窃取情报,挑拨我/国君臣关系,递送给远在建康的梁国太子。”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越国诸臣不禁开始斥责谢晏行这?阴险狡诈的行径。

李沁阳听得一清二楚,却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屏着呼吸,强压着在这一刻涌上心头的怒火和疑问,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去听一听谢晏行对此是如何解释的。

赵康成此时道:“既是证据确凿,何须再浪费时间听谢晏行狡辩。人在越国,就按越国的律法办。”

李澜成双指一松,帛书落下,被吹进议政殿的风送到谢晏行脚下,他不慌不忙,镇定自若,捡起帛书看过,知道健康的局势到底还是被谢晏游控制住了,不由松了口气。

看谢晏行毫无惧色,又不做任何解释,赵康成很是不爽,命人即刻将其拿下。

“越王都还没有定我的罪,赵太尉这?么?心急,是要杀人灭口以便栽赃吗?”

谢晏行不卑不亢地一声反问让赵康成一时无言,也?引来了满朝越国臣工的不满,纷纷指责他目中无?人,毫无礼法。

谢晏行不与这帮人争辩,只将目光转向至今唯有一语的苏言,从容道:“苏丞以为如?何?”

苏言巍然不动,振振有词道:“自是听王上发落。”

谢晏行便去看李澜成,一个风姿卓然,荣辱不惊,一个面容冷峻,不知喜怒,即便忽然之间雷声大作,亦未能改变二人半分神色,好似就能这样一直对峙下去。

李沁阳被那突来的雷声惊了神,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匕首,却是空空如也?。心底的紧张因着议政殿内此时的寂静无?声而加剧,她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裙子,不觉眉头紧锁,已是担忧得将唇咬出了血。

她不愿意相信谢晏行是梁国来的奸细,即便他们在相遇之初,她还对他存有猜疑。可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就在几个时辰前,谢晏行还为了救她那样拼命。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谢晏行处心积虑的谋划,她不愿意相信自己交付了真心的人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