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搜查刺客一事,整个行?宫都落入诡谲紧张的境地。
禁卫军一直到夜间都在各处不停搜查,行?宫中的每一处院落,每一个房间,每一块角落都未遗落,也正是因为搜得如此细致,更是加剧了所有人的忐忑与不安。
李沁阳的住处早有人检查过,她也因一整天绷紧了情绪而深感疲乏,正准备早些就寝休息,哪知苏未道居然带人闯了进来。
见?着那一身深紫袍子,阴郁俊美的脸,李沁阳却如见?着了毒蛇一般刻意保持着距离,更是将谢晏行护在身后,怒容质问道:“苏未道,夜闯长公主寝宫可知是重罪?”
苏未道却是不急不缓,面对李沁阳的呵斥毫不在意,视线越过她肩头盯着谢晏行,狠毒阴冷,道:“方才发现了刺客的行?踪,一路追来了这?里。安全起见?,长公主还是让臣等搜一搜的好。”
苏未道带来的都是苏府侍卫,见?家主一个眼神便要行?事。
李沁阳怒斥道:“你们敢!”
李沁阳过去再发怒也未有如此大的火气,或者说她再恨苏未道,也多是夹杂着儿女私情的怨,如此时此刻这样摆足了王室公主的气势,足够倨傲威仪的样子确是苏未道从未见过的。
苏未道先是一怔,再去看她身后的谢晏行,便认为李沁阳如今的强势都是因这?梁国质子而起,那个过去雌伏于自己身边虽骄纵但总是爱她的月奴会变成这?样也都是谢晏行挑唆的。他恨马场上那支羽箭没要了他的命,现在真想就地扒了他的皮。
被李沁阳如此一激,苏未道一腔怒火大盛,烧得眼睛都红了,那走向?李沁阳的每一步都带着深重的怒气,一直逼近到她身前,却没想谢晏行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沁阳唯恐苏未道暗算,便想拉谢晏行回来。
谢晏行却不慌不忙,当着苏未道的面从李沁阳腰间解下那把匕首,好整以暇地举在苏未道眼前,拨开锁扣。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苏未道还未及防备,颈间就贴上了一丝冰凉,那少年冷冽如千里冰原般的目光盯着他,让他心头一震,脊梁处寒意渐起。
跟随苏未道过来的侍卫见状立即拔刀相向,就连李沁阳都惊呼一声,道:“谢晏行……”
谢晏行却仿佛未听见李沁阳的声音,仍用匕首抵着苏未道,贴在他的皮肉上,拿捏着最后一丝分寸,沉声道:“长公主的匕首,真不小心割了苏大人的脖子,又能如何?”
苏未道最厌旁人威胁,但谢晏行眼底迸出的冷芒让他当真不敢轻举妄动,他尽力维持着镇定,眯起狭长的凤眼,道:“你大可以试试。”
颈间传来一丝似有若无的疼痛,引得苏未道皱起了眉头,意识到是谢晏行当真动了手,他怒意又盛,斥:“你……”
谢晏行松了些劲儿,匕首便似先前那样只是贴着颈间的皮肤,没再往里头割了,他问道:“苏大人还要再试吗?”
袖中的拳头已是攥得死紧,苏未道料不到谢晏行真的会为了李沁阳当众行?凶,但他也知道这?么点伤口奈何不了谢晏行,便转而对李沁阳道:“刺客行?踪并非我捏造,长公主若是不信问问其他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不会都看错了吧。”
有侍卫出面符合苏未道所言,之后接二连三都是同样的说辞。
“长公主若是还不信,我们便去王上跟前评理?。”苏未道振振有词,余光瞥见谢晏行跟他手中的匕首,仍是厌恶,斥道,“放下。”
话音才落,李澜成突然而至,见?到此情此景,他虽震惊,但见?是苏未道落了下风,他便没有立即让谢晏行放人,只假做吃惊道:“怎么回事?”
“苏大人说是发现刺客行?踪进了长公主寝宫,带人就冲进来要搜查。长公主唤不动苏家的人,我自是不能让自己的夫人受欺负。”谢晏行假意问李澜成道,“越王说我做得对吗?”
李澜成自然知道谢晏行只是要将矛盾转到自己身上,而他确实不想让苏未道讨了好,思量下只好道:“苏大人真发现了刺客该通知孤才是,如此贸然闯入长公主寝宫,国婿自然是要恼的。”
“刺客身手不凡,在这么多人追堵下都脱了身,不及时抓捕只怕彻底找不到让你了。臣倒是想问,国婿如此拦着臣等搜查,意欲何为?是为护长公主?”苏未道哂笑道,“臣等可不敢伤长公主一分一毫。”
那尖锐冷厉的目光扎在李沁阳身上,连同那咬牙切齿的口吻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方才解恨。
李沁阳却未给与苏未道任何回应,只走去谢晏行身边,道:“王上在,收了吧。”
谢晏行这?才收起匕首,唤人拿来帕子将刃上的血迹擦干再交给侍从,道:“烧了。”
摆明了是在嫌恶苏未道。
因心中挂着事,谢晏行借口受伤之故先回房休息。
苏未道是来挑事不假,但谢晏行也知道自己下属此时应该还被困在行宫之中。何处守卫那么森严,出了李澜成手下的禁军,必然还有苏言和赵康成的人在盯着,想要脱身绝非易事,苏未道口中说的那个刺客很可能真是他的下属。
然而经苏未道这?样一闹,哪怕下属当真潜伏进李沁阳的寝宫也不可能贸然出现。这?种?时候赶来此地,极大可能是下属有事要通知自己,否则不至于冒这?种?险。
谢晏行一面琢磨着李澜成和苏言之间的拿一根绳子究竟绷到了什么程度,一面顾虑着下属要给自己传递什么情报,如此越想越忧心,不免焦躁起来。
专心想着事,谢晏行都未曾察觉李沁阳回来,待他发觉身边有人,他当即提起戒备,道:“谁?”
李沁阳原见?他一手支这额侧卧砸在榻上是睡着了,特意放轻了脚步过来,想唤他去床上休息。哪知被他这?样一声着实吓了一跳,一时怔在原处,脑海里都是谢晏行方才那一抬眼时的冷厉,震得她心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见?李沁阳脸都被吓白了,谢晏行只道自己太不小心,立即换上温柔笑意,朝李沁阳招手,道:“月奴。”
听他这?一声轻唤,李沁阳才觉得这?人熟悉起来,这?边走去塌边坐下。
李沁阳还未坐稳身子,手就被谢晏行拉去了,他掌心的暖意传来,算是彻底消解了她心头的阴霾。只是想起谢晏行方才拿匕首抵着苏未道脖颈的样子,还有些后怕,便有些余怒未消地盯着他。
谢晏行最怕李沁阳如此,也知道她这兴师问罪的模样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便讨饶道:“以后定谨慎一些。”
两人心意相通,李沁阳得了他的保证也不再追究,只是依旧放心不下,再叮嘱他道:“今晚这?梁子结大了,以后必要更小心才是。苏未道的性子……”
“苏什么?”谢晏行脸色稍变,已换了一副不屑又在意的古怪样表情,显然是不乐意听她提起那旧情人的名?字。
听出这怪腔怪调里的酸味,李沁阳低声笑道:“苏什么都不是。”
谢晏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李沁阳往身边拉,让她靠这?自己,问道:“凭他的本事应付赵家人都来不及了。对了,越王让没让搜?”
“你听听外头有声音吗?”李沁阳贴在谢晏行胸口,手指画着圈儿玩了起来,道,“王上帮我挡回去了,苏……苏什么都不是走的时候脸色难看极了。”
“越王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他也看见?刺客了。”李沁阳抬头去看谢晏行,满面疑惑道,“我都觉得这?刺客未必是一拨人。”
越是深入到这局中,谢晏行能看清的局势就越不明朗。李澜成绝对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苏言也绝对不会轻易就让人爬到自己头上,这?两人如今是在迷雾中交锋,表象下究竟隐藏了什么,外人都不知晓。
李沁阳这句话便是有些推翻了谢晏行之前的猜测,可究竟谁说了谎,谁说的是真的,在没有确凿证据之间,他无法下定论。要厘清今日发生的事,至少得让他跟自己的下属见?上一面。
看谢晏行的眉头越拧越紧,李沁阳抬手,想要帮他将那些褶子抚平,哪知谢晏行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更先前一样带着锐气,好似将她当成了敌人。
“你怎么了?”李沁阳坐起身,不由想起薛宣当初身体突然发生变化的情景,担心谢晏行也遭了毒手,忙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我去叫太医来看看。”
李沁阳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心,这?让谢晏行的心再度跳得明晰深刻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搂住李沁阳的后腰,将她箍在自己怀里,凝视着满是忧心关切的这?双眼睛,感受着彼此气息交融带来的温暖,柔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好了。”
没想他居然如此“无礼”,可李沁阳偏偏喜欢他这?直截了当的要求,也不扭捏,玉手纤纤抵在他胸口,抬着头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哪知他趁机将她紧紧抱住,拖着她的后颈不让她退开,主动摄取起她的芬芳,厮磨着她本就交付给他的一片真心。
李沁阳见他如此热情自是照单全收,原本情到浓处,两人已缠绵入榻,确实房上一阵异动迫得那满室暧昧就此消散。
李沁阳伏在谢晏行身上,颊上红晕未退,目光却已冷静下来。
谢晏行搂着她的肩,仔细听着那轻微的声响,一面捂着李沁阳的耳朵,假做保护姿态,道:“不怕,万事有我。”
有他在,她自然不怕,可如今她能确定有人就在房顶,如此鬼祟必不能放过。
“去叫人。”李沁阳道。
谢晏行无法确定房上那究竟是谁,本想小事化了,然而李沁阳这一句说得坚定果断,他若是贸然反对怕会引来李沁阳的猜忌,那他就功亏一篑了。
于兄长之情,于夫妻之情,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