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行眼看着那支羽箭从苏未道手中射了出去,他正要加快速度去抢那正落下来的杨柳枝,不料那跑在第一的马突然往他这边靠,以马颈挡了他的马头,硬是逼着他往旁边跑。
苏未道趁此机会策马疾驰,顺利拿下了一根杨柳枝。
谢晏行登时扬鞭抽在那搅局之人的马上,只听一声骏马嘶鸣,那拦路的马几乎完全站了起来,扬起前蹄,向他踩了下来。
“谢晏行!”李沁阳连连往前跑去,若不是有李澜成拉着,她险些从高台上摔下去。
“阿姊。”李澜成将她往自己身边拽,再不敢松开手,劝道?,“阿姊莫慌。”
李沁阳全部精力都在谢晏行身上,哪里顾得上回?应李澜成,道?:“快让他们停下!”
“不能停。”
射柳是春蒐之始,春蒐又有向天祈福之意,贸然停止便是对神明不敬,是有损福运的,李澜成自不能就此喊停,此时正同李沁阳一起关注着马场里的情形。
马场中,谢晏行眼看就要被马蹄所伤,他急中生智,抓起手中的羽箭直接刺向马腹,逼得那马痛得痉挛踌躇再抬起了将落的马蹄,而?他则侧过身去,一夹马肚快速撤退,就此脱险。
队伍最前的部分除了意外,后头一帮人因此受到了影响,不少人被那发狂的马惊得立即勒住缰绳不敢向前,也有当真无惧的依旧向前狂奔,想要趁此机会扳回一局。
苏未道靠着这个混乱拿稳了领先的位置,为拔头筹,他仍奋力向前驱马,灵巧地避开路上的障碍,眼见就要到达第二个杨柳塔。
谢晏行一看两人距离已经拉开,若不想个办法几?乎是很难追上的,而?此时后头的人也都已经赶了上来,这其中还有多?少是苏未道的人,还暂未可知。
谢晏行望了一眼就站在高台边缘的红衣,隔着老远的距离,他仿佛都能看见李沁阳因自己而?急切焦虑的样子,耳边回?荡着她那句“安全第一”却也响起了他答应她会赢彩头的承诺。
他记得她最讨厌不守承诺的人,他不愿让她失望,至少现在是。
众人只见还在驯服受惊马儿的谢晏行忽然又拔了一支羽箭出来,直接扎在马身上,那本就在蹿跳不止的骏马更是受了刺激一般狂躁起来,剧烈地甩着身子,要将背上的少年甩下来一般。
“他疯了吗?”李沁阳再难保持冷静,趁李澜成不备推开他的手,匆忙着往高台下跑去。
“拦住长公主!”李澜成喝道?,跟着李沁阳快步走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厉色道,“阿姊,再任性,就别怪孤……”
“王上除非将我?绑起来。”李沁阳说着还在试图挣脱李澜成的桎梏。
但她毕竟是女儿身,比不得男儿有力,终究没逃得过李澜成的钳制,被强行拽回王帐下。
两人暗中推搡着入了帐,苏清轩眼看这对姐弟再有矛盾也还是清静,怒意更甚,忍不住讽道:“阿姊真关心国婿,王上派人跟着保护就是,如此拉着阿姊坐在这儿,眼里不还是除了国婿没旁人嘛。”
李澜成瞪了苏清轩一眼,只一眼,她便觉得后背发凉,这就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李澜成按着李沁阳的肩,迫她坐下,肃容低声告诫道:“阿姊此时出去,让旁人如何看孤?孤的面子,王室的面子往哪放?”
两句话的功夫,他已卸去了前一刻的狠厉,真像是无助极了在求她帮忙,请她心软一些。
李沁阳总是疼爱李澜成的,见他又是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和担忧坐在帐中,故作镇定地看着还在继续着的射柳比赛。
此时谢晏行已几乎赶上了苏未道,两人并驾齐驱,唯一的不同便是他手里?少了一根杨柳枝。
苏未道此时已搭上弓箭,瞄准了第二做杨柳塔,射出羽箭。
然而箭才离弦,谢晏行射出的那支箭便擦过他的箭镞,将箭格开,导致箭的方向直接偏离了,没能射中。
那后来居上的羽箭精准射落了第二根杨柳枝,谢晏行更是抓住了苏未道片刻的失神,用力夹了马肚子,再用长弓尾打在马儿的伤口处,刺激着骏马拼命飞奔,及时拿下了落下的杨柳枝。
场边观看的众人因这惊险一招而?鼓掌喝彩,如浪潮涌来的叫好声听得苏未道怒火冲天,竟然起了杀心。
李沁阳见谢晏行终于得了杨柳枝算是稍稍松了口气,目光追着那少年一路在马场中奔驰,眼见就要到第三座杨柳塔了。
李澜成想不到谢晏行会为了赢而不顾安危,兵行险着,他越发觉得有些事情不简单,就和这梁国质子一样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隐情。
视线转过时,见李沁阳依旧神情紧张地往马场里望,他不禁问道:“阿姊想好要孤赏什么给谢晏行了吗?”
这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并且给与谢晏行肯定的言辞让李沁阳心头一喜,她道:“既是赏给国婿的,就该由他亲口说。”
李澜成不做声,去看此时的比赛进程,只见人群中射出一支羽箭,正向着谢晏行而?去。
陆渊渟一直随在谢晏行身后不远的地方,发现有暗箭的第一刻,他便冲那少年大喊道?:“小心!”
然而飞箭的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是谢晏行听见了陆渊渟几?乎要被淹没在人声中的大声提醒,他也还是没能完全躲开。
身下那不停被箭伤和鞭子刺激的马儿一直在跟谢晏行强悍霸道的驾驭抗衡。
谢晏行拽着缰绳的手已经被勒出了血也还是没有松开,身体尽量保持平衡,努力控制着马儿前进的方向,但还是会有偏差,而?此时此刻,就是这一点难以掌控的偏差,让他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也险险地跟那支横空飞来的羽箭擦身而?过。
谢晏行无暇顾及手臂上的伤口,眼见苏未道又追了上来,他立即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不瞄准第三座杨柳塔,而?是将箭横向射向苏未道前进的方向,直接导致苏未道的马受到惊吓。
马匹突然失控,苏未道死死拽着缰绳,伏低了身子,做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将让马驯服住。他正要去追,抬头时,恰见第三根杨柳枝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入了谢晏行手中。
陆渊渟见状,将马赶去一旁停下,身后那些还在追逐的马群从他身前经过,而?他只是看着对面目光阴狠的苏未道。
苏未道发现陆渊渟带着探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他倒是没有像对待谢晏行那样毫不客气,毕竟他可比这从未敢对李沁阳表露爱意的胆小之辈强得多?了。
如此想着,他将方才得来的杨柳枝从腰间取下,故意抬手在陆渊渟眼前晃了晃,然后丢在脚下,由着马蹄踩踏了几?下,他才调转马头离开了马场。
走前,他还是不甘心地回头去看,只见谢晏行夺下玉瓶,将那两根杨柳枝插进瓶中。
苏未道从当初第一次见到谢晏行时便毫无理由地讨厌着那个少年,只是当时他并未想过,有朝一日李沁阳会因为谢晏行跟自己反目,会因为谢晏行而?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是当真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先杀的是薛宣,而?不是这个本该由人宰割的梁国质子。
李沁阳见谢晏行回?来,终于再顾不得其他,在众目昭彰下迎向那尘土满身却依旧风华仍在的少年。
见他手上沾血,她忙到:“宣太医。”
谢晏行却一手拿着玉瓶,一手牵着她,道?:“先讨赏。”
李沁阳见他要去找李澜成,却将他拉住。
“怎么了?”谢晏行疑惑道?。
李沁阳拿出帕子,将谢晏行闭上的伤暂且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打了结,再将他身上的尘土轻轻掸去了一些,道?:“不可失礼。”
他凑近一些,道?:“这么多?人看着,你还真是不羞。”
李沁阳真在意旁人说什么,也不会落下那些流言蜚语。她明知谢晏行这会儿激他便是更要她不羞一些,她却不会遂他的愿,只睨了他一眼,便先行回?了王帐。
李沁阳垂眼,看着臂上缠着的帕子,想着她方才那仔细轻柔的动作,心下暖意融融,这才上前去见李澜成。
李澜成将他二人那一番腻歪看得清清楚楚,虽是恼了,可到底顾念谢晏行为了李沁阳高兴也算拼命,便暂且将火气压了下去,道?:“国婿身手了得,让孤大为惊叹。既是头筹,孤自当赏。国婿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谢晏行转头笑看着李沁阳,道?:“我?为长公主赢的头筹,赏赐何物,就让长公主选。”
李澜成到谢晏行还算识相,心下舒坦了一些,问李沁阳道:“阿姊想要什么?”
李沁阳想起谢晏行昨夜的那句话,登时有了主意,走近李澜成,低语了一句
这话说得轻,旁人听不着,只瞧见李澜成瞬间脸色都变了,看着李沁阳那眼光惊得仿佛完全怔住了一般,一直盯着那笑吟吟的美人阿姊,又不服气,又是为难。
谢晏行也没听见李沁阳说什么,只从李澜成的表情里?猜测必然是李沁阳提了什么古怪的要求。
他朝李沁阳使了眼色,便是在问她究竟说了什么。
李沁阳故作神秘,拉着李澜成到谢晏行跟前,轻声催促道?:“王上,君子一诺千金,这还是你答应我?的赏呢,切不可食言。”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李澜成实在不愿跟谢晏行纠缠,在心里?念叨着都是为了李沁阳高兴,敷衍着丢下一句“姐夫”就逃也似的转身走了。
谢晏行听见这一声“姐夫”也是当场愣住了,只见李沁阳掩嘴偷笑,那一双水润的眸子里?盛着此时春光一般柔媚动人,他心中欢喜,走去她身边道:“月奴懂我?。”
李沁阳却收起笑意,拉起他的手,看着他手上的伤,再看看他臂上的帕子,道?:“立即宣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