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隔天早上,李沁阳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

自从和谢晏行成亲后,或许是夜里?睡得太香太沉,她到了白日醒得也比过去晚一?些。

此时被那恼人的叫声弄醒,李沁阳下意识要去推身边的谢晏行,让他将?鸟赶走。

然而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李沁阳登时清醒过来,环顾房内没瞧见谢晏行的影子,她又被那鸟叫吵得心烦,扬声道:“谢晏行!谢晏行!”

房门打开了又?关上,谢晏行提着一?只鸟笼子悠然走了进来,鼻尖被冻得通红,像是才从冰天雪地里回来。

李沁阳这就跳下床,抓了他的手搓了几下,看他的脸也冷得很,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待适应了才?捧着他的脸。

一?阵冰凉传来,冷得她皱起了眉头,道:“你大早上干嘛去了?”

谢晏行放下鸟笼子,拉着她就往床边走,直接将?她赶回床上,让她裹着被子,才?去将鸟笼提过来,道:“给?你捉麻雀去了。”

麻雀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叫个不?停,哪里是肯就范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能破笼而出。

李沁阳昨日只是玩心起来了才?说了要他抓麻雀的话?,谁想他当?真了,真起早去院子里?等了半天,就为了给?她抓这么一?只随处可见的雀儿。

李沁阳裹着被子看着不?停扑棱这翅膀的麻雀,眼眶湿润。

瞧她又?要哭的样子,谢晏行忙将?鸟笼放下,去一旁净了手才?回来给她将眼角的泪光擦去,道:“好好的哭什么?我又?哪里做错了?”

李沁阳摇头,再去看那只麻雀,此时听它的叫声竟是一点都不觉得烦了,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送你的雀儿,你来取。”

李沁阳想了想,道:“叫留行怎么样?”

“留行?怎么写??”

“留下的留,行就是……”李沁阳的声音小了下去,去拉谢晏行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了他名字里?的那个行字。

谢晏行猜到了这个字却装傻充愣,故作疑惑道:“哪个字,我辨不出来。”

李沁阳再写?了一?次,比刚才?动作慢了一?些。

谢晏行忽然收拢手掌,抓住她的手指。她吓得低呼一声,想要收回手却已被他抓住了手腕定在床上。他的另一条手臂已撑在她身体另一侧,封住了她的退路。

那一双如落了银河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就着与李沁阳贴近的距离,谢晏行道:“要留我就直说,没听说你还是个胆小的主。”

李沁阳道是如今纵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哪里肯低头,仰面去看他,丝毫不输气势,再用肩去轻轻碰他,道:“美得你,敢这样跟本公主说话,嗯?”

她的鼻尖从谢晏行下巴清浅一?划,将?她身上的幽香送去他近身处。肌肤相触的地方留下一?片灼热酥麻,惹得谢晏行当?场都抽了口气,顿时落了下风。

谢晏行恼得瞪着身前这作怪的长公主,正琢磨着要怎么扳回这一?程,却听她道:“认不认输?”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但谢晏行自知道行不?够李沁阳深,暂时没法子治她,于是提了鸟笼子出来,道:“我跟留行玩去。”

李沁阳不叫他,起身梳洗,进宫找李澜成去了。

夜里?就寝时,谢晏行因为白天起得早,躺下后沾了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半日,醒来时谢晏行见李沁阳还没回来,而他也不?知为何依旧乏得狠,便又要去睡,竟就发了梦。

睡梦中又起混乱,连天的喊杀声,刀剑交击的声音,景象杂沓,让他根本看不?清身边究竟有哪些人,而他又?到底身在什么地方。

他在梦里?大喊着李沁阳的名字,然而各种凌乱的声响将?他的声音彻底淹没,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倒是又有无数只手将?他抓住,拼命地往一?个地方拽,不?让他往纷乱中去,不?让他去找李沁阳。

“月奴!”

再次从梦中惊醒,谢晏行望着眼前的一?片幽暗猛烈地喘息着。

梦中的慌张和害怕不?光没有在逐渐平复的情?绪下散去,反而像是返潮的还会那样不停地漫上心头,让他以为和李沁阳分开的日子就要到来。

身边的呜咽声吸引了谢晏行的注意,他循声靠过去,才?知道是李沁阳在说梦话,哭哭啼啼的显然是做了什么伤心的梦。

在梦里?哭得狠了,李沁阳连醒来的时候都没能从深切的悲伤里?走出来。她下意识地转身想去向身边的谢晏行寻求慰藉,哪怕只是抱着还在睡梦中的他,她都能觉得安心一?些。

然而下一?刻,她被一?个温柔的怀抱包围住,像是一直在等着她一般,在第一?时间给与安慰和关心。

李沁阳又抽泣了几声才算恢复过来,瑟缩在谢晏行怀里?,问道:“我把你吵醒了?”

他搂着李沁阳的肩,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才?能驱散噩梦带来的惊慌和后怕,但他不?能让李沁阳知道他的脆弱,所以转而问她,“你做了什么梦,怎么哭成这样?”

“我梦见我母后了。”李沁阳往谢晏行更深的怀里?钻。

先王后是她心里?最深的伤疤之一?,她曾经羡慕过先王后和老越王之间的夫妻情?深,却也因为老越王的喜新厌旧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她和苏未道在一起的时候,放肆任性,以为被肆无忌惮地娇惯着就代表了完完全全的拥有。可事实上,她只是得到了苏未道愿意给她的那一部分,他不?愿意给的,她从来都不可能得到。

她和先王后一样因为一段根本不完整的感情?而困住了自己,她想念慈爱的母亲,想念年幼时候见过的伉俪情深,也想念小时候的自己。

谢晏行送她的那只麻雀勾起了她的这些心绪,她以为她可以回避掉那些往事,却没想到还是不由自主地让过去入了梦。

梦里有先王后教她捉麻雀的情?景,有那一年雪地里初遇苏未道时的惊喜,然后年少时有过的快乐将?她后来经历一?切衬托的更加不?堪狼狈,一?直到她在梦里?看见谢晏行为了她的一?句话,在雪地里苦守多时的画面,她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可是她不?知为何哭得更悲伤,像是知道自己最终抓不?住这一?份幸运似的,哭到快要喘不?上来气,哭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

她没将?这些告诉谢晏行,只瑟瑟地缩在他宽厚温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终于慢慢抚平了情?绪。

他们就像两条行在浩海大海上的小舟,不?停地在风浪里穿行,随时面临着被海浪吞没的危险,依旧坚持着向前行进,如今遇到了,也好似终于穿过了风雨,得到片刻的安宁。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颤得没那么厉害,谢晏行柔声道:“好了,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

李沁阳却在这一?句安慰后直接钻进了谢晏行的被子里?,拱着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以此确定身边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是不会丢下自己的。

谢晏行低笑了一?声,道:“再挨过来,我就摔下去了。”

她将他抱得紧紧的,靠在他胸口,没再说话。

窗外寒风吹着,切切如有人正在说话?,听得李沁阳觉得冷,还要往谢晏行身上贴。

谢晏行将?她抱紧,却又听她道:“太紧了,喘不?过气来了。”

见她小孩脾气上来,谢晏行想了想,干脆逗逗她,换个气氛不?至于那么难受,于是又收拢了手臂,道:“你自己要贴上来的,又?是这么小一只,不?抱紧一?点,弄丢了怎么办?”

李沁阳忍俊不?禁,支起身子,半悬空压着谢晏行,注视着此时幽光中尚能看见的他的眼眸,问道:“谢晏行,你真的能接受我……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这件事吗?”

他搂上她的腰,轻轻一?带,她就整个人“砸”在他身上。

听她一?声娇呼,这又?香又?软的身子跟自己如此亲密,他总有万千心绪也想着多与李沁阳把握住些快乐时光,更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她,他道:“子嗣虽重要,但从今往后,要和我一?起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个人是你又?不?是孩子,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晏行说完这句便再没有得到李沁阳的回应,他以为她睡着了,试探着叫了一?声:“月奴?”

李沁阳忽然起了身,摸黑点亮了房里的灯。

谢晏行见她连外衫都没披一件就拿着烛台坐去梳妆台前,他立即拽衣服拿去给?李沁阳披上,却见她已用匕首割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下来。

她将谢晏行的那一缕头发找出来,再找来了红绳,专心得编起同心结来。

谢晏行见她总往烛光边凑,怕烛火烧着她,抬手挡住了她的额。

她以为出了什么事,抬眼时见谢晏行又?点了一?盏灯过来。

两人就这样坐在一块,他看着她将他们的头发编进同心结里?,再小心翼翼地将结编好,好似他们以后的人生就跟着同心结一?样纠缠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李沁阳拿着同心结却犹豫着没塞给?谢晏行,道:“你现在还可以后悔的。”

谢晏行毫不犹豫地将同心结收下,再找出自己之前刻的那块流云纹木牌,拿起那把匕首,将?李沁阳的名字刻在木牌背面,郑重地交给?她。

“一?直找不到机会给?你,今晚就当是我们互换信物,真正成亲的日子。”

他们当着越国百官、众多百姓举行过婚礼,甚至同床了这么久,一?直到今夜才?算是冲破了所有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将?彼此的心意交付,一?曰同心,二曰平安。

谢晏行将?那匕首收好,道:“之前这匕首被你收去,我没想到你真会一?直带着。现在想来,这到底是凶煞之物,总带在身上容易伤了自己,往后带着这块木牌就好。”

李沁阳却将匕首夺来藏在身后,道:“这匕首救过我,我当?是你救我的。以后你在我身边,这上头的锁扣我不?解开就是了,没它在,不?安心。”

“好,那你两样东西都带着,我也随身带着这同心结。”谢晏行将?同心结在李沁阳眼前晃了晃。

李沁阳这才?满意,目光从他含笑的眉眼间落下,发现他胸口的衣衫湿了一?片,不?禁疑惑道:“胸口怎么湿了?”

谢晏行明知故问,指着那一片泪渍,道:“你说呢?”

李沁阳回想之前的事,登时一阵脸红,放下匕首起身要回床上去。那知谢晏行忽然将她抱了起来,她吓得抱住他,问道:“你干嘛?”

谢晏行笑而不?答,只抱着她往床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