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阳指甲上的丹蔻宛如染在鞘上的血,谢晏行只觉那眼色艳丽地勾人心魄,沉着气,慢慢抬起手要去拿她手中的匕首。
李沁阳却下意识缩了一下,被谢晏行强行握住。
少年此时的笑容里带着玩味,调侃她道:“怎么?想赖账?”
不等李沁阳回应,谢晏行拨开锁扣,将匕首抽了出来,同时坐好,割下一缕头发,继而转头去看李沁阳,道:“该你了?。”
李沁阳这才坐起身,从谢晏行手中接过匕首,却还是迟疑着不敢动手。
许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要履行他们之间的这个承诺就要付出一生的时间,她纵然可以,但缺了那一个条件,她怕的是将来谢晏行会后悔。
见她不动,谢晏行将自己的那缕头发交到李沁阳手中,让她抓紧了,道:“什么时候你真的愿意了再完成同心结也不迟。”
他将匕首从李沁阳手中拿回来,放回鞘里,扣上锁扣,重新系去她腰间。
“我不是……”
一语未毕,李沁阳又落入了谢晏行怀里。他纵是平日里少不得找她的不痛快,可在这种事上还是愿意听她的。
只是他必须告诉她,他介意的从来不是那些外界的流言蜚语和条条框框,而是李沁阳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他们的关系。
谢晏行在李沁阳额上轻轻落了一吻,没再与她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道:“回来的时候外头飘了?小雪,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大起来,我们出去看看。”
李沁阳攥着掌心里的那一缕头发,冲他点了点头。
稍后两人去院子里看雪,却是连飘雪都不曾见了?,李沁阳不免有些遗憾。
谢晏行正想着做些什么消磨时光,见一只麻雀飞进院中,在雪地里蹦跳了?几下又飞走了。
李沁阳一直看着那小巧的雀儿,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对谢晏行做了?噤声手势,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看,直到那雀鸟飞走了,她看来倒是有些沮丧。
“怎么了??”谢晏行疑惑道,“不过是一只麻雀,有什么惊奇的?”
李沁阳不与他解释,转身就唤来侍女,道:“给我拿只小竹篮来,还要点米,绳子和短棒。”
侍女立即去办,看得谢晏行一头雾水,见李沁阳走开几步,他忙跟上去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沁阳卖着关子,对谢晏行神秘一笑,待侍女将东西拿来了,她将放小竹篮和米塞给谢晏行,自己拿着绳子缠在木棍上。
谢晏行看她兴致高便没有打?扰,待她缠好了绳子,他将小竹篮给她。
李沁阳见他善解人意很是开心,拿着小竹篮往院子中间走了?走,矮下身,倒扣着小竹篮再用木棒支撑起来,没顾得上回头就朝谢晏行伸了手。
谢晏行抓了?一小把米给她,她在小竹篮下头放了一些,再往竹篮外头也撒了?一点儿,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往回廊的方向一抛,拉着谢晏行就顺着绳子跑,躲在了回廊的柱子后头。
谢晏行此时已经明白她要干什么,看她手里攥着绳子,目光一刻不停地盯着小竹篮,呵出的白雾在她面前化?开她也不管,这模样哪里像是长公主,分明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
两人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儿,别说再有麻雀过来,连片云飘过投下的影子都没有。
李沁阳不免有些泄气,靠着柱子闷闷不乐。
谢晏行看她那副沮丧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李沁阳看他笑话?自己就将绳子丢给他,道:“今天不给我抓到一只,晚上你就别回房。”
“我还不及一只麻雀?”谢晏行急了,“你方才在暖阁可不是这态度。”
“方才是方才,总之我今天就想抓只麻雀玩。”话?说得不近人情,李沁阳却是笑容纯良,巴巴地望着谢晏行真像是求他一般。
谢晏行无奈叹了一声,让李沁阳往后挪挪给自己腾位置,他便去柱子后头等着。
感觉到后背贴来一阵暖意,谢晏行不去看都知道是李沁阳几乎趴在自己背上,他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扶了扶她的身子,低声道:“仔细别摔下去。”
李沁阳笑睨了他一眼没说话,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小竹篮。
二人又等了?半晌,终于有一只麻雀飞进院子里,靠近了?李沁阳设下的陷阱。
谢晏行感觉到李沁阳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大,他稍稍弓身,盯着那顺着米粒一点一点往竹篮下头蹦的麻雀,逐渐收紧了?手。
“再等等。”李沁阳压低了声音道。
温热的气息扑在谢晏行耳朵尖上,他有些难耐,皱了皱眉头,尽量让自己集中精神。
那麻雀毫无所觉地往竹篮下面跳,开开心心地吃着米粒,眼见就要插翅难逃,李沁阳觉得时机到了。
她伸手去抢谢晏行手里的绳子想要抽掉木棒,那只谢晏行向来警觉,余光里有影子一闪,他便伸手去抓,一把扣住了?李沁阳的腕子,吓得她当场低叫了一声。
李沁阳挣扎了两下,确实抽掉了?木棒,可麻雀受了?惊吓,在竹篮彻底扣下来之前?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我的麻雀!”李沁阳追出回廊,眼睁睁看着麻雀最后成了?空中的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中,她气恼着转头去看谢晏行。
谢晏行一脸无辜,走上前?来拉起她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搓了?搓,觉得不够还呵了口气,道:“是你先来抢我的绳子才把麻雀吓走的。”
李沁阳听他说这话?就来气,想要抽回手,却不想他抓得紧,掌中温热将她的双手裹住,很是暖和,她低头偷笑,却不愿就这样松口,道:“分明是你走神了?才没有拉绳子。”
“你自己心急不知道再等个最好的时机,让麻雀跑了?还怪我,真是不讲道理?。”谢晏行一面嫌弃着一面将李沁阳往自己怀里拉,看他脸都有些冻红了?,难免心疼,道,“不就是一只麻雀,我去寻一只更好的给你,行不行?”
李沁阳笑嗔道:“谁稀罕。”
话?虽如此,她却已经软在谢晏行怀里。
担心李沁阳受凉,谢晏行拉着她往屋里走。他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不时去看她笑靥如花的脸,问道:“谁教你这么捉麻雀的,也不怕你冻着。”
“我母后。”李沁阳道,虽然眉眼还带着笑意,但已有愁绪缭绕,她往谢晏行身边靠了?靠,道,“当年我母后就是在冬围捉麻雀的时候遇见我父王的。”
“所以你从前用这法子去捉过谁?”
见他一副逼问又不屑的别扭样子,李沁阳稍稍踮起脚凑近他,道:“我怕说出来你不高兴。”
谢晏行果真变了?脸,脸都有些绿了,但想着李沁阳玩心重,不见得总跟自己说真话?,便故作镇定道:“哦,是吗?说说看。”
先王后在的时候确实教了?李沁阳这样捉麻雀玩,李沁阳也是在十二岁跟着老越王去冬围的时候,和陆渊渟、李澜成一块儿去捉麻雀,遇见了?苏未道。
她若是能早些知道当初那一面会导致后来那么些年和苏未道的纠缠爱恨,她一定不会在那天执意要离开自己的帐篷。
没有那时的因,就不会有后来的果,她的人生轨迹会完全不一样。
李沁阳没回答,谢晏行也没有强逼,将她往身边拉了?拉,问道:“你是不是想你母后了?”
李沁阳点头。
“我也想家人了,但我想不起我母亲长什么样了。”谢晏行握紧了?李沁阳的手,好似这样便能获得更多力?量和勇气,回忆那些一直被他刻意回避的过去。
谢晏行很少提过去,李沁阳能想起来的也只是他过去说过的关于五儿的事,此时见他突发感慨,她立即认真起来,随着他的脚步陪在他身边。
“我是由我母亲身边的嬷嬷抚养长大的,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母亲还在。后来嬷嬷说她死了?,我连她什么时候过世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以后都没有母亲了。但是没有母亲对我来说影响并不大,因为她并没有怎么照顾过我,倒是兄长可怜我,后来一直带着我。”谢晏行顿了顿,目光沉重了?不少,深邃而复杂,“就像你护着越王一样,兄长和我虽然同父异母,但他始终都在保护我。他宅心仁厚,如果能顺利继位,必定是个仁君,能泽被百姓。”
其实不论谢晏游究竟是什么样的品性,他都会倾力相助,否则他这条命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更遑论他确信,梁国的将来如果交到谢晏游手里是万万不会错的。
谢晏行在谈论起谢晏游时的坚定和崇拜,让李沁阳感受到他隐藏在清疏表象下的另一面,他的心里藏着一团火,虽未烧得天地变色,却是星星燎原,始终未绝。
沉浸在自我情绪中的谢晏行没留意李沁阳如何看待自己,待他回过神,只见暖阳下,她正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目光如水,眉山柔情。
“谢晏行,让你做这空有名头的越国国婿,是不是委屈你了??”
李沁阳真心的夸奖却让谢晏行心头一凛,那些见不得光的行动是他不可能告诉李沁阳的秘密。看着她此时真诚的眉眼,他的心像被凿穿似的痛得生不如死。
他将李沁阳抱进怀里,借以掩饰突然间难耐的情绪,生怕被她看出一丝一毫,怕他们好不容易变得亲近的关系出现问题。
“月奴。”他近乎迷恋地唤起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