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道一身冷冽混着怒气走入厢房内,看着略显忐忑的李沁阳,却未想到被谢晏行?拦住了去路。
那少年身上有着比苏未道更森然的寒意,眉目如是?千年坚冰,傲然站在苏未道面前,护在李沁阳身前。
苏未道的目光越过谢晏行?肩头,对李沁阳道:“月奴,过来。”
李沁阳却只站在谢晏行?身后,方才还因苏未道突然闯入的促狭不安已渐渐平复下去,如今再?看他时已彻底冷了下来。
苏未道沉声道:“月奴,过来!”
他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压制着内心的怒意,还以为她会跟过去一样,闹够了别扭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谢晏行?牵起李沁阳的手,将她揽在怀里,嘴角浮现的笑意里再?多了几分得?意,道:“苏大人来得?巧,我与月奴刚要开席,只是?没打算请第三个人同坐。”
那只停在李沁阳肩头的手让苏未道看来极度不适,烧上眉间的怒火让他试图将谢晏行?的手拨开,却被那少年架住了手腕,没碰到李沁阳分毫。
李沁阳此时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匕首,好?在谢晏行?及时阻止了苏未道,否则她很?可能已经将匕首拔了出来。
原本就是?想跟谢晏行?一起过节,既然苏未道来了,李沁阳便不愿意多留,与谢晏行?道:“我们走吧。”
谢晏行?反手扣住苏未道的手腕,暗中捏住穴道,稍微使了点劲儿,便逼得?那紫衣男子半条手臂发麻。他却若无其?事的样子,扶李沁阳坐下,道:“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宴席,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苏未道被拿捏住痛处已是?疼得?有些?控制不住此刻的表情,面目看来有些?狰狞,好?不容易才从?谢晏行?手中挣脱,愤而指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李沁阳能感受到谢晏行?陡然间升腾起的怒气,不同于以往两人小打小闹时的样子,那顷刻间从?他身上迸出的森森寒意凛冽肃杀,震得?她都不自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拉住他道:“谢晏行?。”
谢晏行?依旧笑得?温柔,摸了摸李沁阳的脑袋,道:“我有分寸。”
苏未道见他二人如此亲密心中不甘,鄙夷道:“月奴,你当真就如此作践自己,真要跟这?么个被梁国送来的废物一生一世吗?你可真是?丢尽了我越国的脸。”
“苏大人以下犯上,直呼当朝长公主?闺名,倒是?很?为越国争脸。放着家中娇妻美?眷不管,赖着风月之地寻花问柳,苏大人可是?为越国公卿争脸的第一人。”谢晏行?始终面带笑意,温润三分,扬声道,“派人去太尉府请苏夫人过来,苏大人喝多了,走错地方了。”
苏未道近来官场失意,跟赵尔如的关系又?越来越糟,他本就是?来瑶春馆买醉的,却听说?李沁阳也在,他便上来看看,谁知道谢晏行?这?狗仗人势的东西?一再?拿话语激他,他本就不是?好?脾气,自然是?再?忍不下去了。
苏未道气得?双眼发红,推开谢晏行?就要带走李沁阳。
李沁阳见他扑过来,登时抽出匕首就要防卫,不想谢晏行?动作比苏未道还快,一条手臂硬是?拦住了苏未道,却没留意李沁阳的反应,就此被划伤了。
李沁阳见状当即大喊,引来不少人涌到厢房外?探看。
人声沸腾着,几十双眼睛看着,指指点点着房中三人。
“进宫!马上进宫!”李沁阳抓着匕首对着苏未道,浑身都在颤抖,连说?话都因太过害怕而在发颤,完全不顾及身份地喊道,“我要进宫!”
谢晏行?将李沁阳搂在怀里,忍着臂上疼痛,安抚道:“没事月奴,我在,不用怕。”
李沁阳胡乱地将衣袖将匕首上的血擦去,哽咽着对谢晏行?道:“我……我要进宫……我……”
谢晏行?将她抱得?更紧,道:“好?,我陪你进宫。”
二人正要走,苏未道却依旧拦着,李沁阳又?拿出匕首,满面惊怒地看着苏未道。
谢晏行?情急道:“月奴如果有事,你担得?起吗?”
苏未道不知李沁阳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他本不愿就这?样将人放走,但房外?的议论声如潮水一般涌来,李沁阳也实在不太正常,他不敢再?造次,只得?暂且让他们离开。
从?瑶春馆离开的马车一路疾驰向王宫奔去,守门的禁军正要拦截,李沁阳已挑了车帘怒道:“滚开!”
众人皆知李澜成敬重长公主?,此时李沁阳满面怒容更不好?惹,禁卫唯有大开宫门,将人放进去。
当天夜里,一队禁军冲入苏未道府中,未见其?人便再?去了丞相府,将苏未道连夜押送进廷狱。
第二日朝会,李沁阳和谢晏行?夫妇出现在议政殿上,引来众人一片哗然。
那素日飞扬美?艳的长公主?此时看来精神?有些?萎靡,虽然极力保持着镇定,却非要在谢晏行?身边才能看来安静一些?。
而那高俊的少年一手扶着李沁阳,一手垂在身侧,明显是?受了伤。
陆渊渟昨夜就听说?了李沁阳踏月入宫和苏未道下狱的事,打听之下也知知道在瑶春馆的情况,不知李沁阳入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见她这?样精神?恍惚,他已是?不知接下去究竟会是?什么发展了。
“朝会议政之处怎可容女流之辈进来?请王上命长公主?退下。”有臣工奏请道。
李沁阳仍在发颤,楚楚可怜地对李澜成道:“请王上为我做主?。”
众人还记得?当初议政殿夜审时,这?长公主?振振有词、精明强悍的模样,如今过了半年不到,竟已是?如此柔弱,当众哭求着要李澜成回护自己,实在令人咋舌奇怪。
“议政殿是?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不是?用来给妇道人家求情卖惨的,还请长公主?知道分寸,就此回避。”
“廷尉丞当众威逼长公主?算不得?国家大事?苏未道不是?我越国的臣子?我不是?越国长公主??这?事不能放在议政殿说?吗?”李沁阳怒道。
谢晏行?拦住李沁阳发颤的肩,示意她冷静,再?道:“苏未道身居廷尉丞之职,是?越国律法执行?典范。可昨夜苏大人夜闯我与长公主?私宴且出言不逊还要对长公主?对手,是?瑶春馆几十双眼睛都看见的。如此以下犯上,有违律例,长公主?要在这?议政殿上讨个公道师出有名。”
“我越国的国事,与梁国怕是?不相干吧。”
谢晏行?将李沁阳护在怀里,已是?捂住了她的双耳,道:“是?与梁国不相干,但与我这?个越国国婿脱不了干系。我妻当众遭受威胁以致突然崩溃,这?个中缘由难道还要再?翻出来说?一遍吗?那怕是?真要丢光了越国的脸,让某些?人无颜再?在这?议政殿待下去。”
苏言目光一凛,耐着心中对这?存心找事的少年的不满,忍怒道:“长公主?行?事向来出人意表,况且长公主?尊贵,所作所为并非我等为人臣者可以随意揣测,所以长公主?抱恙,臣实在遗憾。只是?因国婿这?几句话,我儿至今还身陷廷狱,臣也盼着王上能给臣一个公道,将昨夜的事调查清楚。”
咣当一声,打破了苏言发言后,议政殿内的鸦雀无声。
众人定睛去看,见是?一把匕首。
朝堂之上公然携带武器是?重罪,有人立即喊道:“快将长公主?拿下。”
“且慢。”李澜成喝退禁卫,让内侍将匕首呈上来,问道,“长公主?这?是?何意?”
谢晏行?掀起衣袖,将伤口?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李沁阳解释道:“昨夜苏未道强行?闯入我与国婿私宴,仗着往日私情要将我强行?带走。我不从?,他就要用强,我便拔出这?匕首反抗。不料那时国婿出手阻止,竟是?被我所伤。而苏未道看我随身带了防身之物,再?没有上前。”
“可是?……”李沁阳说?着竟抽泣起来,双眼晶莹,泪珠滚落,真真是?芙蓉泣露,梨花带雨,哭道,“可是?他先前毫不听劝,任由国婿如何劝阻都不肯离开,甚至辱骂国婿,还对我动手。我实在不堪受辱才在他要强行?带我走时出手自卫,我……我怕他……”
李沁阳平日里孤高倨傲、我行?我素,遭了不少非议,苏未道也仗着苏家的势力横行?无忌,在鄞都权贵圈子里无甚好?风评。
过去这?两人在一处厮混,众人都当是?一丘之貉,此时听李沁阳这?一句“我怕他”倒是?品出了一些?被迫无奈的味道,再?想想苏言常年压制李澜成的情形,要说?李沁阳因此而受制于苏未道也说?得?通。
谢晏行?护着李沁阳,自是?表现出一番夫妻恩爱、同仇敌忾的样子,对李澜成道:“长公主?是?什么样脾气,王上该是?最清楚的。若非无奈,我们何至于要在朝会上翻出此事,也是?被迫日久,终不堪忍受才破了规矩。”
陆渊渟看着事态发展,虽猜到了一些?,可眼见李沁阳这?往日要强的性子居然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得?不感叹谢晏行?对李沁阳的影响,也由此生出一丝警觉。
此事议政殿内议论纷纷,臣工门交头接耳,各有意见,却没人敢出列进言,都等着看李澜成要如何处理。
谢晏行?又?安抚了李沁阳几句,忽然站到殿中道:“我知道擅闯朝会是?重罪,若能为长公主?求个公道,我愿领罚。”
此言一出,李沁阳大吃一惊,在他们昨夜商量好?的计策里,不应该有这?一出的。